等走出一段之后,萧言之才又低声开口对裴泽说道:“想请义兄帮个忙。”
裴泽眼神一紧,低声回道:“你说。”
萧言之叹一口气,道:“劳烦义兄找个信得过的人,去江南接我家弟妹来长安。”
裴泽一怔,眼神陡然转冷:“秦泰用他们威胁你?”
“恩,”萧言之的声音懒懒的,听起来有几分疲惫,“原本想着我或许很快就能回去,就算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他们在江南也比跟着我要安全,都是乡下长大的孩子,来了长安城就只有被人骗的份儿了。可如今看来,这长安城里人人都比我能干,一个个都是有权有势的,若有心,寻去江南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裴泽眉心紧蹙,半晌后才问道:“你信我?”
萧言之轻笑一声,道:“我们兄妹四人的命可就交给义兄保管了。”
这长安城里,暂且可以让他信任的唯有两个人,一个是皇帝,另一个就是裴泽。
皇帝是他的生父,目前看来待他也好,可以纵容他那些无伤大雅地“以下犯上”,也是真心地在关心他、照顾他,但却不会照顾他的弟妹。
而对他颇为照顾的人除了皇帝以外就只有裴泽了,虽然还闹不清裴泽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关照他,但肯为了他冒着杀头大罪而夜闯两仪殿,单凭这一点,他便觉得他或许可以偶尔依靠一下裴泽。再者唐国武成王正直坦荡忠肝义胆的美名可是响当当的,这百姓赠与裴泽的美名,他信。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床共枕的次数多了,最近他总觉得裴泽亲切了许多。
听了萧言之的回答,裴泽扭身看了看萧言之,而后又转回去,郑重其事道:“明日我就安排人启程去江南,接回来安置好了之后就让你们见面。”
“多谢义兄。”萧言之笑了笑,“待会儿回宫我写一封书信,义兄让人带着去,我家弟弟见了书信就会老老实实地跟来。”
闻言裴泽挑眉,好奇道:“若没有书信他们还不来了?”
萧言之得意道:“不能相信陌生人,不能跟陌生人走,小的时候你娘没教过你吗?”
裴泽一怔,继而摇头失笑。
这边萧言之和裴泽共乘一骑,亲昵地交头接耳,时不时还能看到裴泽脸上绽放稀有的笑容,那边的徐离善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黏在萧言之和裴泽身上了。
兴许是在战场上看多了生死,裴大哥性情淡漠,一向难与人亲近,如今的好友大多也都是曾经的战友,都是可以性命相托的交情,因而与这些人在一起说笑时,裴大哥才会偶尔笑一笑,也只是偶尔罢了,可今日裴大哥的笑容意外地很多,而且每一次笑都是因为萧言之。
虽然他之前与裴大哥商量着要与萧言之搞好关系,以此来探听萧言之的真正目的,可裴大哥的动作是不是太快了些?这也有些亲近过头了吧?犯得着这样吗?
徐离谦也注意到了裴泽的异常,虽然也很好奇裴泽是在什么时候与萧言之变得如此亲近,可徐离谦却更想知道徐离善现在在想什么。
转了转眼珠子,徐离谦开口低声道:“明明是咱们的大哥,怎么倒是先与武成王亲密起来了?”
徐离善的眼神一闪,没有答话。
徐离谦暗笑,又道:“看样子果然是日久方能生情啊,咱们才与大皇兄相处半月不到,定是不能与武成王的一年相比。细细一想,他们俩这一追一逃的一年也是个可以相互了解的过程啊。大皇兄若不了解武成王的想法,如何逃得开?武成王若猜不出大皇兄的心思,又如何追得到?啧啧,早知如此,当初我就接下这任务了,不仅能跟在大皇兄的后头云游四海,还能联络一下兄弟情感,多好?”
徐离善暗暗咬牙。
徐离谦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当初父皇提起这事儿的时候他想什么了?若他能出头,何必要裴大哥亲自去这一趟?
坐在裴泽身后的萧言之突然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紧贴着萧言之前胸的后背明显地感受到萧言之的颤抖,裴泽偏头,低声问道。
萧言之四下张望一番,疑惑道:“我怎么觉得好像有股杀气。”
一听这话,裴泽也立刻紧张地四下张望,还调转马头仔细看了看后方各处。
“没人啊。”
注意到徐离善略显阴沉的脸色,萧言之心中明了,笑道:“我又没说是有刺客,有义兄在此,哪个不长眼地敢来暗杀?不要命了吧。”
“没有刺客哪来的杀气?”裴泽狐疑地看着萧言之。
萧言之又耍他呢吧?
萧言之冲天翻了个白眼:“迟钝。”
说完就趴在裴泽的背上闭目养神。
骑马是个能累死人的体力活,尤其是自己一个人骑的时候,不仅要受颠簸,还要时刻警惕着小心控马,每次从马背上下来的时候,萧言之都觉得身心俱疲,难得今儿他只要抓牢了裴泽就行,当然要放松地享受了。
然而萧言之这么一靠,徐离善的眼神就又冷了两分。
又不是女人,萧言之靠在裴大哥身上做什么?也不怕叫人笑话!
当然,让徐离善更为在意的却是裴泽纵容。
这世上,他最不想与之为敌的人就是裴大哥,裴大哥可千万别为了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不正经人而坏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兄弟情分……
没有人添乱,回宫的路就走得十分顺畅,独自回到万春殿后,萧言之就借口说要小睡片刻,将自己关进了寝室里。
坐在床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连胜和秀水都站在门外,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身处这样的安静之中,萧言之的手才轻轻颤抖起来,心跳也突然加速,快得叫萧言之有些难受。
混账!得知皇帝要带他回宫的时候,他就只想到了皇帝和几位皇子会对他如何,竟完全忽略了满朝的文武大臣,他竟忘记了能从皇位得利的并非只有皇子,那些攀附皇子的大臣们也都盼着跟随自己所选择的皇子一步登天,若有幸跟了个蠢货,兴许还能掌天下大权,他竟然给忘了……
幸而秦泰只是查清了弟妹所在之处,并没有将人抓起来,若裴泽赶得及在秦泰或者其他人之前将弟妹带回长安还好,若赶不及……
果然他还是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就算他无心掺和进那些权力争斗,也要有能保护弟妹的能力,不然再碰上今日这样的情况,他依旧只能装腔作势,骗得过别人,却骗不了他自己。至少要能在出大事的时候让弟妹们有个安全的藏身之处。
定下了心神,萧言之的双手就不再颤抖,寂静的房间里,萧言之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盘算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酉时将至,萧言之的思绪才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殿下,您起了吗?”
萧言之猛地回神,转身用手将床上抹乱,而后扯开了被子随意一抖,瞧着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这才应声。
“我醒了。”
听到了萧言之的回答,秀水和连胜才推门而入。
连胜面儿挂着笑,道:“殿下,今日的宫宴戌时开始,安排在禁苑之内,殿下若现在换了衣裳过去,大概能早一些到,不至于太过慌乱,殿下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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