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泰的父亲原本是在国子监任职,如今朝堂上有三分之一的文官都是秦泰父亲的门生,致事之后,秦泰的父亲就搬离长安城,居于山南道梁州,但仍有不少励志科考青年慕名而去,拜其门下,学成后便直入长安,考取功名。
秦泰有两个哥哥,大哥秦福原本也是在京中任职,是秦家的核心人物,但前朝覆灭,秦泰随皇帝入关之后,秦福就被调去了河南道,秦家在京中的核心人物就换成了曾经最不成器的秦泰,而秦泰的二哥秦有也去了岭南道,任节度使。
这才只是说完秦家的几个人,其余还有什么儿子、义子、表兄弟姐妹、妻家亲戚,萧言之粗略地数了一下,单是皇城里面的三省六部九寺五监里面,就有四五十人与秦家有或近或远的关系,更不用十六卫里还收纳了一些没有治国才能只能从军的次子、庶子一类的。
而秦家最聪明的地方就是在皇帝入关的最关键时刻帮了一把,虽然说那对秦家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虽然说即便没有秦家的援手皇帝也能成功,但秦家偏偏就在那个当口出手了,于是唐国的开国功臣就不只是有秦泰,还有整个秦家。
之后那一年,秦家更是以无限的热忱和忠诚协助皇帝迅速稳定朝堂、稳定全国局势,只是从第二年开始,秦泰就有了不臣之心,大概是觉得自己武能领兵,文能治国,皇帝的天下都是靠他秦家才打下来的,他如何不能取而代之?
只是秦泰到底是晚了一步,于是他只能傍着秦家的势力重新谋划,积聚财力、掌握兵权,而皇帝也失去了除掉秦家的先机,又没有可用之人帮衬,只能死咬住兵权跟秦泰僵持着。
但值得庆幸的是,亲戚越多,越要分出个亲疏远近,家族越大,越是容易产生嫌隙,人都说富不过三代,那秦家这辉煌已经延续了四代,也差不多该到头了,这会儿秦家除了一个心比天大的秦泰,应该还养出了些别的什么东西,只是秦家的太夫人还活着,这些个东西就不敢轻易跑出来作乱。
皇帝在等一个秦家自曝其短的时机,或者说是在等太夫人辞世,可那老太婆都活到四世同堂了,谁知道她还能继续活多久?皇帝等得了,他可等不了,倒不如让他就再搅和搅和,看能不能将这时机提前。
这场仗早晚都是要打的,那赶早不赶晚,早点儿完事了,他说不定还能回到江南去养老,不然这一生都要耗在皇宫里,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正琢磨着,郑朗就将崔承带了进来,萧言之一瞧见崔承就笑了,笑得要多灿烂有多灿烂。
一见着萧言之的笑容,崔承的心里一突,立刻就防备了起来。
“下官户部度支员外郎崔承,拜见蜀王、武成王。”
裴泽靠在罗汉床边儿垂着头,不说话,也不去看崔承,只竖起耳朵等着听萧言之会说什么。
萧言之笑眯眯地看着崔承,亲切道:“员外郎快快请起,有段时日没见,员外郎近来可好?”
崔承拱手一拜,垂着头道:“多谢王爷记挂,下官一切安好。”
“安好便好,”萧言之笑道,“我还担心秦风明的事情会牵连到员外郎,既然员外郎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
崔承不说话了,因为实在是不知道这话该如何接下去。
萧言之笑笑,又道:“请员外郎来,是我有一件事情不太明白,想向员外郎问个清楚。”
说着,萧言之就向郑朗伸出了手,郑朗会意,便将他们之前写的那本折子交给了萧言之,一并递到萧言之手上的还有另外两本折子。
萧言之只把折子拿在手里,笑容满面地问崔承道:“员外郎,不知鸿胪寺的这一份预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都已经打回来三次了,各方使团都在来的路上,鸿胪寺要是再拿不到钱,那就连驿馆都没办法布置,难不成要使团都住进驿馆现在那寒酸的房间里吗?”
崔承一拱手,道:“下官惶恐,但户部掌管国库收支,向来按规矩办事,陛下寿宴,所有典礼、宴席都是礼部在张罗,鸿胪寺只管外使接待,王爷是商贾出身,单单是接待能用上多少钱,想必王爷心中有数。若鸿胪寺索要的数目超出不多,户部也会卖王爷这个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留心,但那折子上写着的数目实在是……连礼部都用不上那么多,鸿胪寺也还真敢要啊。”
萧言之笑道:“我就是要这么多,户部当真不给?”
崔承摇了摇头,道:“王爷恕罪,若王爷执意,那咱们就只能去陛下面前去算一笔账了。”
“呵!”萧言之轻笑一声,“看样子员外郎对这笔账是相当有自信啊。”
“下官在户部做了三年,这些账目早就烂熟于心,就算去到陛下面前,下官也是心中无惧。”
萧言之点头道:“瞧员外郎这胸有成竹的模样,就知道员外郎有多自信了。纵然如此,我还是心有疑虑,不如这样吧,咱们也不用非得去父皇面前,只要户部在我面前算一笔账能叫我心服口服,这折子我就改了,员外郎以为如何?”
闻言,崔承狐疑地看着萧言之。
见崔承面露疑惑,萧言之哂笑道:“怎么?员外郎方才不还说得胸有成竹吗?这会儿又不成了?若员外郎怕了,就将这折子带回去盖个户部大印如何?”
“算就算!”崔承咬咬牙,便应了下来。
其实萧言之要的这笔钱,户部早就请下来了,因为有去年的用度作为依据,今年上报尚书省之后很轻易就拿到了钱,但鸿胪寺要的这笔钱去年是交到秦风明手上的,其中只有三分之一是用来招待外使,其余三分之二都进了他们自己的口袋,只要把最后的账本做好,就算是皇帝也只能指责他们铺张浪费。因此这一次他们先拿到了钱,就直接将那三分之二先给转走了,熟料秦风明竟突然被革职,如今萧言之还要这个数目,他们上哪儿弄去?
想到这儿,崔承恨恨地瞪了郑朗一眼。
若不是郑朗提点,萧言之怎么会一张口就要这么多?
萧言之眼神一闪,道:“那好,公平起见,郑朗,去请六部尚书到户部走一趟,咱们就好好算一笔账。员外郎,请吧。”
“王爷先请。”崔承躬身避让。
今日是实打实地算真账,他怕什么?
萧言之耸耸肩,转头看向裴泽,问道:“武成王不去看个热闹?”
“去。”裴泽优哉游哉地从罗汉床上下来,“今日无事,就看你这个热闹。”
萧言之的手上可拿了三本折子,若其中有一本是鸿胪寺三度被退回的折子,那另外两本是什么?
萧言之粲然一笑,捏着三本折子,背着手大摇大摆地离开鸿胪寺,往户部走去。
等萧言之跟崔承到了户部,就发现户部官署的前院里竟站着不少人,向裴泽一问才知道这些人中除了六部尚书还有皇城里其他闲的没事儿干的官吏,让萧言之由衷地感叹一句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户部的院子里也早有五个人摆好了案几各自坐好,看他们人手一个算盘的模样,似乎就是户部准备好要算账的人。
满院子的人行了礼之后,户部尚书张合就亲自将萧言之和裴泽引到特地准备好的太师椅前。
“王爷,此时后悔,还来得及。”张合似是在提醒萧言之,可眼中却不乏得意。
萧言之看了看张合,突然问道:“你就是秦风明的舅舅?”
没想到萧言之会突然提起这茬,张合一怔,而后立刻撇清关系道:“正是,但臣与那外甥也并不亲厚。”
听到这话,萧言之笑了,道:“不亲厚?你们二人一个在户部,一个在鸿胪寺,年年都要打交道,却不亲厚?这也真是怪事儿了。”
张合的笑容一僵,连忙道:“臣因看不惯外甥嚣张跋扈的性子,所以公事以外甚少来往。”
“原来如此,”萧言之转手将一本折子递到了张合手上,而后高声道,“这本是鸿胪寺为在陛下寿宴期间接待外使而拟定的预算,让张大人给各位读读。”
不知道萧言之到底想要干什么,张合与崔承对视一眼,还是接过那本折子,展开来高声朗读一遍,读完后才将折子交还给萧言之。
萧言之笑呵呵地接下折子,又道:“劳烦张大人读了那么多,但是请诸位只记住最后那个数目即可,那是本王给出的预算。但户部的员外郎说本王这预算高得离谱,本王不服,于是员外郎就说要给本王算一笔账。可本王实在不太精通数目,于是便请诸位来替本王算一算。那么,员外郎想怎么算?请吧。”
“下官领命。”
崔承应一声,便开始报账,从宴席上的茶水蔬果山珍海味,到使节住宿游玩,甚至连优伶舞伎都算上了,崔承这边报着,那边坐着的五个人就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等崔承都报完,那算盘上也得出了最后的结果,崔承给出的预算是两千多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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