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着些许肉香味和浓重焦臭味的篝火堆边上,季马驾驶着卡车和赶来的安东等人交错而过。
包裹着帆布的车厢里,全身刻满了各种俄语涂鸦的兔儿骑人克瑞姆和他的姘头赛依达,以及那个狗屁语言巡逻队成员全都被脏兮兮的皮绳子绑的结结实实,就连他们的头上,也都套了一个脏兮兮的羊皮筒子。
而在相隔一道土梁的另一边,那两座紧挨着的毡房门口,此时也只剩下了那个名叫佳林娜的女人,颓然又绝望的看着玛雅的哥哥安东带人先解救了另一个毡房里被铐住的姑娘和孩子,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打开了集装箱卡车,给里面那些等待运出境的金凋和游隼,以及各种兽皮、羚羊角全都细致的拍了照片。
相比这里弥漫在双方心头的气愤或者绝望,季马驾驶的卡车里,氛围却要轻松多了。
在这荒凉戈壁上开车,只要大方向对了,只要速度慢一些,大可以走神做些别的。
正因为如此,卫燃和季马两人正各自抱着一个刚刚安东递给他们的苏军饭盒,大口大口的吃着的热腾腾的手抓羊肉,时不时的,这哥儿俩还会拎起卡在座椅夹缝中的啤酒瓶子,狠狠灌一大口冰凉的啤酒。
“维克多,刚刚安东说,等我们回去之后,他爸爸会杀马给我们吃。”
“杀马?”卫燃不明所以的看着开车的季马,“为什么要杀马?”
“我听玛雅说过,好像是他们哈萨克族的传统。”
季马将一块啃干净的羊骨头丢到车窗外面,含湖不清的说道,“大概就是根据来的客人的重要程度,他们会选择杀马,杀大羊,或者杀小羊羔来招待客人。总的来说,是个非常热情的民族。”
不等卫燃发表评论,季马重新拿起一块羊肉狠狠咬了一口,“维克多,你觉得这是不是说明玛雅的爸爸已经接受我了?”
“这里可不是华夏的东北,马肉也不是小鸡儿炖蘑孤。”副驾驶位置,同样在啃肉的卫燃含湖不清的用汉语滴咕了一句。
“你在说什么?”季马稍稍加大了嗓音问道。
“没什么”卫燃同样将啃过的骨头丢出窗外,“我说,相比马肉,我更想吃小羊羔。”
“我也一样”季马赞同的点点头,“我还准备学会骑马呢。”
“如果你想学,到时候我可以教你。”卫燃心不在焉的答道,实则却在暗暗琢磨着玛雅爸爸的身份。
“你来教我?”
季马显然把这句话当成了玩笑,“维克多,我去过你们华夏的,我在你外婆家就没见过马,连驴子都没见到过。”
“所以呢?”刚刚在走神的卫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对方要说什么。
“我可不觉得你会骑马而且能教我骑马。”
季马再次丢出去一根骨头,“我要学的可是那种可以参加叼羊比赛的骑马。”
“叼羊比赛?”卫燃同样丢出去一根骨头,三两口将嘴里的肉咽进肚子,“什么叼羊比赛?”
“一项很刺激的暴力运动,大概和马球差不多,只不过球换成了一头30公斤左右重的羊尸体。”
季马期待满满的说道,“玛雅的大哥安东、二哥道连还有三哥索恩都是这项运动的爱好者,他们每年都会参加比赛。甚至他们的爸爸索斯兰先生还是叼羊比赛的裁判和教练,而且他们家的牧场上还有一块专门用来训练的场地。”
“所以你想学这个?”卫燃怜悯的看着季马,“兄弟,我觉得如果你真想参与这项运动,倒也不一定非要学骑马。”
“你想让我和玛雅的爸爸学习做个裁判吗?”季马眼前一亮,“维克多,你可真聪明,这个方法不...”
“不不不”
卫燃晃了晃手里的肉骨头,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的意思是,你或许可以尝试做这项运动里的那头30公斤的羊。”
“可真是个好提议”
季马回赠了卫燃一颗中指,悻悻的说道,“总之要学会骑马,还有,明天晚上,我的玛雅将会带着阿芙乐尔他们一起去牧场做客,这是刚刚玛雅发消息告诉我的。”
“所以所有的麻烦都要在明天天黒之前解决?”
“差不多就是这样”
季马拿起酒瓶子灌了一大口冰凉的啤酒,“不过不用担心,我们需要解决的只有五六个人而已,而且其中还有两个是专门抓鹰的,他们根本就没有战斗力。”
“既然时间不多就加快点速度吧”卫燃说话间,已经放下了刚刚举起来的酒瓶子。
闻言,季马丢掉骨头,用力踩了一脚油门提高了车速。
赶在午夜一点半之前,季马驾驶的卡车在那个胖男人和那位名叫克瑞姆的兔儿骑人指挥之下,最终停在了距离保护区边缘不足10公里的一片石头山附近。
按照克瑞姆和那个胖男人的说法,克瑞姆剩下的那几个帮手就在这片石头山附近活动,而他们的主要工作,除了随时准备绑架“那个俄罗斯电影明星”之外,便是在这里诱捕游隼和金凋,顺便晚上,还会去保护区里制作一些吸引注意力的小动静。
离着老远停车熄火,两人还没来得及推开车门,季马却接到了一通电话。
等他挂掉电话,这货却又拽上了车门,一边驾驶着车子调转方向一边说道,“不用我们麻烦了。”
“怎么了?”卫燃打着哈欠问道。
“就在半个小时前”
季马抬手指了指保护区的方向,“因塔来的帮手们和反盗猎组织的成员们一起抓到了他们。”
“全都抓到了?”卫燃挑了挑眉毛,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高估了对方的战斗力。
“全都抓到了”
季马重重的轰了一脚油门,“在没有奸细通风报信之后,抓到他们实在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而且那些人为了不发出太大的声音,全都是骑马进入保护区的。一旦被发现,四条腿的马怎么可能跑得过四个车轮的车子呢?”
“算他们倒霉”卫燃哭笑不得的摇摇头,这件事说白了,最关键的还是找出藏在身边的奸细罢了。
“确实算他们倒霉”季马笑着点点头,同时将油门踩到了底。
一路飞驰的赶到保护区边缘的那栋毡房的时候,离着老远,两人便看到毡房外的空地上停着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那面包车的驾驶室里不但亮着灯,而且还有个体型敦实的老头子正听着破喇叭里传出来的草原民歌。
见季马闪了闪车灯,这老头子慢悠悠的推门下车,拎着个破破烂烂的羊皮袋子走到了驾驶位一侧的位置,拉开车门招手示意季马往里面坐坐给他挪个位置。
见状,卫燃赶紧给季马让出了位置,随后,季马也往副驾驶的方向挪了挪让出了驾驶席。
“好孩子,辛苦你们了。”
这老头子温和的说道,先是和季马抱了抱,接着伸手和卫燃握了握,“季马,快给我介绍一下,这个小伙子就是玛雅的同学维克多吗?”
“是的爸爸”
季马赶紧说道,“他就是我和您提起过的那个年轻的历史学者维克多,他不但是玛雅的同学,还是我的好朋友。”
说到这里,季马顿了顿,转而朝卫燃介绍道,“维克多,这位帅气的老男人就是玛雅的爸爸索斯兰先生,他的厨艺非常棒,等我们忙完之后,你一定要尝尝他的手艺。”
“您好,索斯兰先生。”
卫燃和对方打了声招呼,同时也在心里朝季马这个臭不要脸的人渣比了个中指,他可没想到,这货还没怎么着呢就先喊上爸爸了,而且还喊的这么自然。
不仅如此,这位索斯兰先生自始至终都笑眯眯的一脸温和,似乎根本就不介意多了季马这么好大儿。
在三个男人的闲聊中,换了个驾驶员的卡车速度要慢了许多,似乎玛雅的爸爸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和季马与卫燃的闲聊中了一样。
不过,也正是和这个老家伙的聊天,卫燃也愈发觉得,这个老男人似乎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牧民,根本不像是卡尔普或者戈尔曼那样,身上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苏联味。
而这也只能说明两个情况,要么,这位索斯兰真就是个像那位老兵列瓦一样的普通人,要么,就是他伪装的实在是太好了,以至于无论是季马还是卫燃,都无从辨别他以前是否和卡尔普等人是同一类人。
带着这些小小的疑问,这辆卡车在他的驾驶下连续行驶了三个多小时,并最终停在了一条封冻的河道边缘。
“把你们抢来的东西拿下来”索斯兰大叔笑眯眯的推开了车门,拿上放在脚边的羊皮袋子离开了驾驶室。
见状,卫燃立刻推开了车门,拿上之前搜刮来的手机证件等物,跳下驾驶室跟着索斯兰走到了封冻的河岸边,而最后一个下车的季马,也拿着个手电筒跟了上来。
在卫燃和季马好奇的注视下,索斯兰从羊皮口袋里拿出个看起来格外厚实的气球,接着又掏出了一个比灭火器小一号的不锈钢气瓶。
“把那几台捡来的手机好好擦一擦”
这老家伙说话的同时,还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大包湿纸巾,几双橡胶手套,以及一个装满了酒精的喷瓶。
见状,卫燃和季马各自戴上了手套,将三台手机仔细的擦了擦,随后在索斯兰的指挥下,将它们装在了一个油腻腻带着腥臭味的羊胃袋里。
这还没完,索斯兰还往这胃袋里倒了些带着刺鼻味道的液体,然后这才用塑料绳系紧。
一切准备完毕,他这才打开气瓶,给那气球充满了气体,将那臭烘烘的胃袋挂在了上面。
目送着这颗深蓝色的气球缓缓升空并且在风力的推动下飘向远方,索斯兰满意的脱掉了手套用打火机点燃,随后将卫燃和季马缴获来的证件引燃烧成了灰尽。
一切忙完,索斯兰踩乱了燃烧殆尽的火星,招呼着卫燃二人,将货斗里的三人拽了下来丢在河岸边,随后竟然看都不带看的,便招呼着两人上车开始往回开。
“爸爸,那三个人就丢在那里吗?”季马这一声爸爸叫的可谓无比丝滑,而那个问题也问的恰到好处。
“不用担心”
索斯兰摆摆手,颇有些得意的说道,“我的二女儿嫁给了不远处那座煤矿场的场长儿子,而且那个小伙子还是索恩的好朋友,所以放心吧,他们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艹!送黑煤窑了!
卫燃的眉头跳了跳,这特么可是比死还难受了,而且看这老爷子如此娴熟的操纵,鬼知道那座黑煤窑里有多少是他送进去的。
“好孩子,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索斯兰冷哼了一声,“我也不想做这种事情,但我总要为我的孩子们的安全着想,当然,还有保护区里面那些可怜的小家伙们,这些天它们都被吓坏了。尤其我听卡吉克和我说,那两个男人还是语言巡逻队的混蛋!”
“索斯兰先生,哈萨克语和俄语的区别很大吗?”卫燃好奇的问道。
“当然很大”
索斯兰从兜里摸出一个烟盒,指着上面用西里尔字母写就的单词说道,“这就是哈萨克斯坦语,和俄语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全都要西里尔字母拼写的。”
“我一个单词都不认识,但每个字母我都认识。”卫燃看着烟盒上的单词如实答道。
“那些白痴除了希望大家不说俄语之外,还想用拉丁字母来替换西里尔字母”
索斯兰自顾自的抽出一颗烟叼在嘴里,随后将烟盒递给了身旁的季马,“如果那样用起来更方便,我想没有人会反对的,但实际上我见玛雅演示过,那简直太蠢了。”
“所以那个语言巡逻队似乎并不受欢迎?”季马好奇的问道。
“那就是一群又蠢又坏的疯子和白痴!”
索斯兰大叔骂骂咧咧的解释道,“就像我刚刚说的,如果用起来更容易,其实大家都能接受,没人在乎用什么字母拼写。甚至实际上,在哈萨克斯坦,如果只会哈萨克斯坦语不会俄语,几乎等同于不识字的乡巴老。
另一方面,那些坏种们其实根本不在乎大家到底讲俄语还是讲哈萨克语,更不在乎用什么字母去拼写。这些从公羊屁眼里和粪球一起钻出来的狼崽子,其实只是想扇动仇恨挑起矛盾罢了。”
“听起来有很浓的美国味道”卫燃忍不住评价道。
“或许还有很浓的兔儿骑烤肉味”季马在一边提醒道。
“我看是浓浓的狗屎味”
索斯兰大叔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哈萨克斯坦现在的主体民族无非哈萨克族和笼统范围的俄罗斯族,只要这两个民族因为语言、文字产生仇恨,这个国家很快就会陷入内乱。
然后他们会做什么?肯定是从宗教下手,强制大家只能信奉继续一丝蓝教,禁止甚至血腥镇压东正教,接着宗教的争夺继续扇动仇恨,让这个国家变成一群愚昧的牧民之间根本没有意义的战场罢了。”
“这么看来,让他们去煤矿工作似乎是最轻的处罚了。”季马颇有些遗憾的说道,“我当时该把这些都刻在他们身上的。”
“我的女婿和他的爸爸可是最反感这类人的”
索斯兰得意的笑道,“那几个混蛋这辈子都别想见到太阳了,而且他们既然不想说俄语,那么就这辈子都不要开口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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