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江湖之任侠[出书版] - 分卷阅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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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待太久会受寒的。」跟着转身就向屋里头跑,边跑边嚷着:
    「哥哥,你知不知道剩下的的火炉放在哪里?」
    青年的行为看起来虽然没规矩、少了点分寸,但却是真真正正直率的表现。
    屋里被他唤为哥哥的那名俊美青年探头瞧了苏笛与柳长月一眼,应道:「何伯房里好像还两个,你去找找。」
    「噢。」平凡脸的青年应了一声,身影一闪,人就不见了。
    苏笛这才惊觉,那个青年似乎有武在身。然看着柳长月毫无迟疑地走进屋里,他才恭顺地低着头,尾随主子进内。
    柳长月的目光扫了大厅一眼,只见四周摆设简陋,小得几乎只能容下四人的厅里摆着的桌子还瘸了一角,底下是由砖头垫上的。
    只是奇怪,这样脏乱简陋的屋子里,却突兀地住了两个有灵气的人。
    柳长月迳自坐下,苏笛候于一旁。
    柳长月一坐下,身上随即散发出一股迫人气息,然面对他的俊美青年神情也冷了下来,与柳长月一般,发出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
    柳长月问道:「公子贵姓?」
    对方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都只是萍水相逢的过客,何需问名。」
    站在旁边的苏笛此时心里不住怒吼:『无礼、无礼之人!这家伙比方才那臭小子还要无礼十倍!』
    这时候,那平凡脸的青年终于出现了。他一回到厅里,就把两个小红泥炉放上桌,接着扔了几块黑炭和乾草进去,把打火石敲得咔咔响,一下子就升起了火。
    柳长月脸色平静,没有因为对面青年的行为而动怒。
    之后柳长月见平凡脸青年升起小火后,两只手一只一个,贴在红泥炉边侧,而后催动内力,瞬间将小火变成了大火,觉得有趣非常。
    苏笛吓了一跳,直觉这平凡青年原来内功这么深。当下立即想,眼前两人就竟是何方人物?是否和之前跟着他们的红脸谱人有关系?要不要立刻带主上走等等。
    俊美青年边喝着茶边说道:「你头发还滴着水。」
    「啊、噢!」被说的对方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是湿的,于是顺道同方才说的那句「蒸一蒸」一样,运行内力于体内,循环几个周天之后,浑身冒出氤氲之汽,跟着就全身都干了。
    苏笛又是一惊。这内力啊,他得练多少年,才能和眼前这个不起眼的「村夫」并驾齐驱啊!?
    柳长月接着很明显地对平凡脸青年的兴趣大过冰山美青年,当平凡青年将炉子放到柳长月面前,位置不近也不远,刚好能让他伤后血脉不通而冰冷的手掌得到温暖时,柳长月说了:
    「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吗?」青年将另一个泥炉放到他哥哥的脚旁后,抬起头来疑惑了一下,但还是说道:
    「我叫小九。」
    小九!?
    这个遥远而被尘封于记忆深处的名字在不经意间从青年的口中冒了出来,柳长月脸色微微一变,握紧了手中的杯子。
    苏笛察觉主子的变化,也随之紧绷起来。
    「怎么会叫小九?」柳长月的声音平淡而毫无感情。方才对这青年的好感几乎在听见小九这个名字时完全散去。
    当年知道这名字的人几乎全死光了,只剩下几个人还知道,小九,他亲手养了两年才养大的小狗儿,在他心里是何意义。
    柳长月臆测这两人是否是来截杀他的,然而他行踪隐密,更在大半年前放出自己已死的消息,除非出了内奸,否则江湖上没人会知道清明阁阁主柳长月还活着的事情。
    屋里的人都各自有了防备,俊美青年一双冰眸冷冷盯着柳长月,然而那名叫小九的青年一颗头却在二者之间转来转去,知道气氛有些不对,但却了解就竟怎么了。
    还有苏笛,连暗器都夹在指尖,虽然隐蔽,小九也看到了。
    小九面对这样的场面没有惧意,只是疑惑说道:「我以前也许不叫小九,但现在叫小九了。这个名字是哥哥取的,因为我身上有块乌木做的牌子上头刻着个九字,所以哥哥叫我小九。」
    小九的解释令人听得不明不白,柳长月看着他,目光有些阴寒,但小九不觉害怕,只是接着用聊天一般的语气说着:「其实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哥哥说,我为了救他掉进猎人捕山猪的陷阱里把头给撞了,因为跌得太重撞得太大力,所以摔坏了脑袋,把事情都忘光光了。」
    说罢还把头发拨开,露出脑门上那个大肿包。「瞧,还肿着呢!」他说:「何伯还请大夫帮我看过,他说普通人要是跌成这样,肯定脑袋瓜子要碎的。可我没事,脑袋硬,所以捡了一条命回来。」
    柳长月听出了个端倪。「你们不是亲兄弟?」
    「咦,你怎么会知道?」小九露出惊讶的表情。
    柳长月也不说,只是四周凝结的气氛稍缓下来,然,俊美青年仍是直瞪着他。
    「那大叔,你叫什么名字?」小九问。他的神情带着天真,没有拐弯抹角,想着什么,就开口问什么。
    柳长月顿了一下,说道:「在下姓越名藏。」
    小九接着又高兴地说:「越大叔你好,我是小九,这是我结拜哥哥,叫做卯星。子午寅卯的卯,星星的星。很好听对吧!」
    「那你的九呢?」柳长月突然来了这一句。
    「就三四五六七八九的九啊!」说罢,小九自己觉得好笑,笑了起来。
    柳长月看着他笑,心里那把沉沉的锁突然间松动了一下,引起波澜。
    而一直观察着柳长月的卯星则因为柳长月表情的些微变化,皱起了眉头。
    小九又问:「方才我说我叫小九的时候,你为什么发怒?」
    柳长月道:「你感觉得到我发怒?」
    小九「嗯」了一声,外加重重点了个头。
    柳长月啜了一口茶,停顿片刻,之后淡淡说道:「我之前养过只狗,就叫小九。」
    「现下呢?」小九又问。
    「死了。」柳长月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那大叔你一定很伤心。」小九说道。
    「你哪里看得出我伤心了。不过是一条狗。」
    小九用惋惜的眼神凝视着柳长月。「你一定是很喜欢它,所以听到有人和它同名的时候,才会生气。」
    这时听见主上连续两次被喊做大叔之后,苏笛忍不住愤怒地道:「你这个无礼之人!你哥哥无礼,你也无礼!竟然称我主上为『大叔』,主上矜贵之躯,哪是大叔!」
    「不叫大叔要叫什么?」小九疑惑地看着苏笛,求教。
    「叫大……唔……」叫大哥也不成啊……苏笛低头深思。
    柳长月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这平凡青年说是单纯,但其实也不,至少他那看似大剌剌的性格底下,能明白自己想些什么,这点除了当年的小九,从未有人有过。
    柳长月看着小九,在他身上找寻着另一个小九的影子。当然他不信鬼神之说,不会以为小九重新投胎,回到他身边了。
    小九看着长得和姑娘一样漂亮的小弟弟发脾气,站起来摸摸他的头,道:「小孩子别随便发脾气啊,乱发脾气以后会长不高的!」
    「我听你在胡诌!」苏笛手中的暗器夹着就想朝小九射去。
    柳长月咳了一声。
    苏笛听见,连忙将欲出的暗器收回,结果不慎割伤了自己的手掌,痛得都要流眼泪了。
    小九听见柳长月咳嗽,以为他还会冷,于是咚咚咚地跑进房里拿了两件厚一点的棉袄出来。一件递给柳长月,一件则搭在卯星行动不便的腿上。
    小九对柳长月说:「讲了那么多话,都忘了问你们饿不饿。何伯出门前蒸了一笼馒头留给我们吃,现下虽然有点硬,但泡着热茶还是能吃的,你们要吃吗?」
    苏笛心里才想他高高在上的主子怎能吃那种猪食,正欲开口,却对上卯星那双美丽的眼睛。苏笛的相貌从来都是令人赞叹的,虽然带着些许阴柔,但当他眉一挑,唇一勾,那绝世妖娆的模样绝对能叫一堆人全都看傻了去。
    只是眼前这个叫卯星的青年俊美清朗,眉眼疏柔如同清流,被他那双冰冷的眼睛一望,苏笛顿时觉得根本无法与对方相比了。
    苏笛知道,这人和他家主子是一样那种身分的。尊贵雍容、高不可攀,气势强大,光是静静坐在那里,也能压得人无法喘息。
    柳长月是不会吃小九口中的泡茶馒头的,他向来嘴刁,也不会亏待自己,于是对苏笛吩咐道:「去将马车里那些乾粮拿进来。」
    「是。」苏笛应了声,走出门去。
    柳长月瞧了眼卯星后,对小九说:「这么说来,你们两人认识也不过几日。」
    小九点头。
    柳长月还要说话,卯星却难得地开口了。「虽然如此,也没差别。小九待我如亲兄,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早将他当成自家弟弟一样看待。」
    卯星看柳长月似乎对小九动了点心思,于是如此开口。
    小九正给自己倒茶,听见卯星这般讲,遂又眉开眼笑地喊了声:「哥哥。」
    卯星因这声哥哥而笑了起来。笑容在他不食人间烟火般美丽的脸上荡漾开来,那足以倾国倾城的容貌亦叫柳长月眼眸深了深。
    但柳长月随即把目光再移到小九身上,问道:「你哥哥是怎么掉进陷阱里?你又是怎么也掉进去的?」
    小九说道:「哦,来龙去脉我也不清楚,不过那些事哥哥都有说与我听。」他喝了一口水,道:
    「哥哥原本是和家人出游的,可因为前面那个大黑林起雾多日,一不小心竟和家人走散了。哥哥本来是坐在轮椅上的,谁知道后来跌进猎山猪的陷阱里,轮椅就这么摔坏,还在里头困了大半夜。
    哥哥说我发现他时一个劲就跳下去要救他,可是那天下了雨,泥地忒滑,我一个没踩稳脑袋向下栽了进去,还撞碎了陷阱里的一块大石头。醒来后,就什么都忘光光了。
    那时哥哥问我能不能背他爬上去,我就把他背上来了。后来绕出林子遇见何伯,何伯就收留了我们,还请大夫替我们诊治,为了还他恩情,我和哥哥就暂时留下来,空闲时下水替他挖莲藕根,帮他做些活,好让他能把莲藕根拿到镇上去卖。」
    小九一股脑地将身家全交代了,没想到竟因如此,让柳长月看着他的眼神便得有些耐人寻味。
    苏笛将乾粮拿了进来,恭敬地将包裹的上等布料解开。
    布料一解,一共三层的漆木盒子打开,小九就「哇」了声,瞪大眼睛。
    柳长月所谓的乾粮,是一些精致的南方小点,咸甜吃食都有,一些做成精致的花朵模样,闻起来香得不得了,一些则是寻常的糕点样子,看起来好吃得叫人流口水。
    小九望着柳长月,眼睛眨呀眨。
    「吃吧!」柳长月微微勾起了嘴角。
    卯星皱了眉。看这模样,小九对对方竟然毫无防备。真是糟糕的性子。
    「大叔,你喜欢吃甜的啊!」小九说道。
    柳长月说:「不许叫大叔。」
    「那要叫什么?」小九拿了朵淡红色的花,还有一个紫色的四方形点心往嘴里塞,嚼了几口,点点头,伸手又拿了两朵花。
    柳长月也拿了个酥饼盒子吃,没回小九的话。
    小九觉得也该叫卯星尝尝这些精致点心,卯星却是一和他对上眼,便淡淡地说:「甜食吃再多也不管饱,你等会儿还是泡几颗馒头吃,省得夜里肚子又咕噜作响把我吵醒。还有,顺道也帮我泡一个,我不嗜甜。」
    小九又点点头,然后朝着柳长月说:「哥哥生气了!」接着也不管当事者还在场,再挑了几朵不同颜色的花嚼啊嚼。
    花是糖和面粉做的,捏得维妙维肖就像真的一样。但一口就没了,小九一边吃一边觉得可惜。
    +++++
    晚上,小九把何伯的房间给了柳长月和苏笛,苏笛一进主人家的房,嫌弃屋里的味道,随手洒了些无色的粉末散在房里,闻起来就像春天的花全都开了那么香。
    接着小九便回了何伯他儿子的房里。
    小九进来时,卯星正坐在床沿想事情。卯星的脚虚软无力地垂着,卯星说那是娘胎带来的病,再高明的大夫也没法子医,他这辈子注定都得靠着轮椅才能行走,无法跑也无法跳。
    小九一开始看着也伤心,但后来见卯星不对身上残疾在意,倘若卯星都不在意,那他在意就不对了。于是,他也不让自己去伤心了。
    小九端着盆热水,让卯星擦手洗脸,卯星轻轻吁了一口气,神色也比方才面对柳长月时舒缓了些。
    「你要睡了吗?」小九收拾好后,问。
    卯星点头。
    小九把方才生着没灭的泥炉放到床旁,卯星用手将自己一双脚搬到床上,身子往后一躺,拉起棉被便要休息。
    床靠里头有个位置,是留给小九的,但小九还没到睡的时候,只是灭了房里的烛火,替卯星关上房门。
    突然,卯星喊了一声:「小九!」
    「什么事?」小九回首。
    「那个叫越藏的不是好人,别太亲近他。」卯星说道。
    「我知道。」小九笑着说。
    但知道和做得到是两回事,卯星不由得替小九担心。
    +++++
    苏笛将一切打点妥当,又从怀里掏出个碧绿色的药瓶出来,取了瓶中一粒黑色药丸,和茶水一起送到柳长月面前。
    柳长月服了药,咳了两声,问道:「浮华宫那边打探得怎么样了,可有少主的消息?」
    苏笛垂首回道:「探子还是找不到浮华宫的确切所在,但已经探得该是落于涵扬附近。少主的下落也遍寻不着,只知他从浮华宫前往赤霄坊探望他师父延陵一剑,几日后遂离铁剑门往南走,之后便失了消息。」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柳长月声音沉下,十分不悦。
    「主上恕罪!」苏笛脸色一白,立即跪到地上。
    柳长月手指叩着桌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双手负于身后,在狭窄的房内跺步。
    清明阁是个杀手组织,百年来皆是如此,直至传到他父亲柳天纺谴,信错了人,将根基毁于一旦。那年他十岁,便背负起这一切,和残存的死士发誓复仇,缓慢而缜密地重建另一个新的清明阁。
    为了报仇、为了那条阴暗走道与不见天日的大厅里无尽腥臭的血水和亲人尸骨,他们极尽所能地吸纳各方势力,以壮大倾圮的清明阁。
    浮华宫宫主宴浮华,是他十五岁那年遇见的。一名大他一岁,背后拥有庞大势力与金银为盾,超凡脱俗、艳绝于世的美貌少女。
    他用尽手段骗得她的心,娶她为妻,她以为他爱着她,而他却在她十七岁那年挖空浮华宫的基业、带走她手下的人与浮华宫地宫里数不尽的金银财宝,纳为己用,弃她而去。
    后来,清明阁以此为根,迅速茁壮。当这个杀手组织卷土重来,并比之前更为隐蔽、更为强大,他和他的死士们也一个接着一个杀掉当年清明阁的叛徒,让他们尝到了背叛者的代价,明白何谓「不得好死」这四个字。
    然而,却在大半年前,因为一场意外,他看上武林八大派之一的寒山派掌门韩寒,并将其扣在清明阁内,有意纳其为左右手。
    与他一路踏着血腥走来,杀孽同多的天痴说,那场混仗简直是报应。
    因为没几个月,韩寒的青梅竹马,写意山庄少主穆襄便砸了座金山,用计使清明阁派出所有精锐去暗杀二十几名当时武林上赫赫有名的高手,而后趁着清明阁大空,率寒山及写意山庄两派弟子攻来,一举破了清明阁。
    而他,这个清明阁的主人,更在对仗中被穆襄破了气海,碎了奇经八脉,失去武功与性命,走向奈何桥。
    在那之前,他才刚晓得原来宴浮华当年为他生了一个孩子,也就在那时,那个被他从宴浮华身边拐带回来的孩子救了他一命,将他由奈何桥畔唤了回来。
    那孩子,他的儿子,叫做宴阙。
    宴浮华十六岁历劫后被神仙谷谷主百里悬壶所救。
    百里悬壶是个奇人,更收了几个有能耐的弟子,其中一个排名第八,是江湖上的活神仙,人称「妙手回春赵小春」。
    宴浮华在赵小春那处拿了一堆保命药丸塞在儿子身上,却没料到在那场毁天灭地的大战后,他的儿子将那些药全塞进他的嘴里,而后一声一声的爹,将他从阴司地府叫了回来。
    清明阁百年来杀戮太多,一万金便能叫清明阁派出杀手,买人一条命。也因此被视为邪派,众多自诩为正义之士的武林中仁想除之而后快,再以此扬名天下。
    自己被救回后武功尽失,几乎只有一口气在而已。
    当下他立即做出决定,让手下放出自己已死的消息,也骗了那孩子,让那孩子以为没能救回他爹,害他伤心自责、抱着自己的棺木嚎啕大哭。
    柳长月鲜少会有愧疚的情绪,但那孩子,他却是有。
    他的「尸首」入棺的那一夜,浮华宫派人来押那孩子回去。
    但那孩子死都不肯走,只是执着地在灵堂棺木旁跪着,守灵七昼七夜。
    柳长月从未有过那样的情绪,听着孩子在外头哭,自己却还是忍心躺在棺木里不让孩子知道自己还活着。
    从来空虚淡薄到什么也没有的心里,似乎一点一点,呈载了那孩子的眼泪。
    虽然愧疚,但柳长月没后悔过。再来只需接下来的事处理完,他便会将那孩子带回,重新置于自己身边。
    小阙,他唯一的骨血。
    柳长月一生从未在乎过任何人,只有那孩子,不可能放弃。
    +++++
    月光从窗棂破损的窗外透入房内,柳长月凝视着外头,不发一语。
    苏笛一直跪着,没敢起来。
    外头隐约传来声响,正在想事的柳长月回过神来,才发觉声响的来源竟是小九。
    小九拿着一柄细长的剑,在院子里练武。
    但手中的剑式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会儿还停下剑来神色挫败,蹲在沙地上胡乱画了不知什么,而后又挺起胸膛继续挥剑。
    柳长月看着小九,缓步跺出门外。
    苏笛噘了噘嘴,待柳长月走远,才揉了揉红肿的两颊,哀怨地道:「从来只闻新人笑,何时听见旧人哭……」
    不过才没揣测到主上的心意对那只丑死了的狐狸精出手而已,就又被罚了。
    自己打自己十个巴掌,不能胡混,结果打得自己的牙齿几乎要掉下来。
    然后还得跪。在这里几天,就得跪几天,让他牢牢记住自作主张的后果。
    苏笛觉得自己真冤。之前小镇上那个小二不也是得罪主子就被主子惩治,最后还一刀画断喉咙吗?怎么自己这次出手要教训那个无礼的小子,被罚的竟是自己了。
    第三章
    小九每天晚上都有一段时辰用来练武。
    他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自身的功夫,但心里就是有个声音告诉他,不得懈怠。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就算他什么也不记得了,但一身武艺却不得抛下,否则会对不起谁。小九心想,该是教他武功的师父。
    卯星睡后,小九便在院子里打坐。他先运转体内真气,修习内功。而后,举剑练习武功。
    虽然剑招总是凌乱,手里的剑用起来也觉得不契合,但小九很执着,就是不停地练,每夜都练。剑式忘了也没关系,最主要是在挥剑时力道与体内真气流畅配合,将两样东西融为一体。
    几日的摸索,小九觉得自己应该是剑走刚强,招数胜在劈、斩、砍时,真气横行无忌,更可断山斩石。
    然而手中之剑却是把软剑。剑身过窄、力道太柔,得将过强的内力收起一半,以巧劲将内力注入软剑当中,才使得这把剑。
    刚柔本就相克,是以小九怎么练都不顺手,十几招下来已经是大汗淋漓,掌握得并不太好。
    小九其实曾经怀疑过这柄剑不是自己的,否则使来怎会这么费力。但醒来时这柄剑就在自己身上了,不是自己的,又会是谁的呢?
    后来他又练了好一会儿,想不出能让剑法与内力更加相合的方法,遂将剑给收了起来。
    小九盘腿坐在地上,双臂环胸,歪头沉思。
    他想武学之道毫无止境,又想到或许过刚易折,这剑在他身上是有涵义的。
    胡乱想了好久,正想起身之际,蓦地,忽然看到一双黑靴在眼前。
    小九抬头往上看,发觉竟是今日借宿的客人。
    小九嘴咧了开来,仰头朝对方灿烂一笑。
    柳长月原本正低头看着他,没料到小九抬起头便朝他大大一笑,那笑容清澈得毫无杂质,弯弯的眼睛里沉淀着美丽的月光。
    小九嘴动了动,柳长月见他的嘴型又要喊出「大叔」那两个字,开口道:「说过什么你不记得啦?我姓越。」那声调中带着虽然已收敛但仍感觉得出来的霸气,句子命令般地说了出来。
    小九嘴里方要出口的话就因这样的柳长月而梗在喉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他的脸突然间慢慢涨红,过了片刻才爆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待咳嗽平息,才红着脸开口道:「越、越大哥……」
    不知怎么的,柳长月见小九这样,脸色就没那么冷了。以前他也遇过几个类似的,但最中意的一个被人给抢回去了,事隔那么久再遇上这样一个孩子,他想,心又有那么一点痒了。
    柳长月脸上露出淡淡笑容,那让他本身戾气退去许多,虽然只是故意装出的和蔼,但也让小九感觉不像先前那般不可亲近。
    柳长月问道:「方才看你使剑,那剑呢?」
    行走江湖,窥人练武、问人招式兵器乃为大忌,但柳长月行事从无顾忌。
    好在小九也不是会介意这些的人。他搔搔头站起来,甚至没拍拍屁股上那沾着泥土痕迹的衣衫,就大而化之地将左袖挽起,露出套在左手腕处,宽度不足半寸、软钢打造的红色铁环来。
    「这就是你的剑?」柳长月讶异。不需细看,就凭一把三尺剑能弯得软薄扣成手环,使起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便知道这剑不简单。
    就他所知,天下名器百剑谱里并没有记载这样一把剑,但他方才瞧小九使剑的模样便知道这剑非比寻常,所以这剑不简单、眼前这个名叫小九的失忆青年,背景定然更不简单。
    柳长月心又痒了。他看人不看皮相,只看皮相底下的东西。他第一眼看到就觉得想要得到这个谜一样的青年。直觉最准,因倘若这人不收起来,日后成了自己的敌人,杀他时会觉得简直是暴殄天物。
    小九没察觉柳长月转来转去的心思,只是点头看着剑道:「应该是我的剑没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剑细软,用起来始终不顺手。」
    柳长月又露出比方才更合宜的笑容。小九见着他的笑,脑海里就浮现出一句「如沐什么风」,冬风还是秋风来着,反正觉得这个人就是好看,笑得让人心旷神怡。
    但这时若是卯星来看,只会感觉是蛇盯上青蛙了。
    柳长月对小九说:「可否借我一看?」
    小九点头,也没多想,就解开剑的扣环。当下「当」的一声,软剑展开来,因为没注入内力的关系,软剑前端垂下,剑身卷曲若蛇。
    小九将剑递给柳长月,柳长月过目后说:「这是把新铸之剑,你瞧这里……」柳长月摩挲了一下剑柄,将上面沾上的泥推掉。「此剑刻有印记,乃为现任铁剑门门主所铸。铁剑门主生性高傲,从不轻易为人铸剑,这柄剑或许是个线索,你拿着它去找铁剑门主,对方应该能给出个答案。」
    说罢,欲将剑还给小九,却见小九一双眼睛灿灿望着天,神情一副便是「你好厉害、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只差嘴里没说出「我着实敬仰佩服你了!」
    柳长月打心底觉得好笑,见小九如此讨人喜爱,便又说了几句:「如果这柄剑是那人铸与你的,加上你的武功路数,或许是因你内力刚猛且强,而这等年纪经脉未宽却有过深的功力有关。」
    「怎么说?」小九不明白。
    「就如同一条涓涓小溪,因山上积雪融化,雪水冲刷而下,河道暴涨,雪水淹没两岸周围。」
    柳长月只说了一些便不再说了,小九看了柳长月一会儿,低头沉思片刻,才说:「大叔是说……」
    瞧柳长月听到大叔二字又开始眼睛眯了眯,小九感觉对方露出危险的气息,小九瞬间噎了一下,立即改称谓道:「越大哥你是说,我的经脉就像小河一样,平时还好,但若碰上生死相搏之刻,内力顿发,就会像暴涨的河流一样……」
    小九说不出接下来会怎么样,柳长月觉得小九对于武学悟性颇高,遂道:「经脉无法容下那些真气,便会在体内爆开,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性命不保。」
    小九听到竟会这样,不禁张大了嘴,吓着了。
    柳长月觉得小九这模样颇为好笑,正想揉揉他的头,但手抬起来时五指握了一下,又将手放了下来。
    自己怎么一下子就对这初见的孩子如此上心……实在……太过不妥……
    然就当柳长月略微皱眉想着怎会如此时,就听小九一个人在那里喃喃自语说:「那给我这把剑的人真是对我好的喽,因为这剑,我只能使出一半内力,所以也就不会走火入魔,也不会死了。」
    小九笑了笑,接过柳长月手里的剑,只见他一甩一扣,「喀」的一声,剑又回到了自己的左手腕上。
    接着小九抬头看着柳长月说道:「高人大哥,今日你一席话点醒了我,我真是不胜感激。但我身无旁物,也没办法报答你什么,这样吧,你傍晚只吃了一些糕点而已肯定肚子饿了,你等我一下,我去弄些好吃的来给你吃吃!」
    小九这人做事风风火火地,说完后也不等柳长月应声,一转眼就往外头跑去,而且跑了个无影无踪。
    柳长月负手立于原地,片刻后才朝灯火已熄但窗口仍半敞着的屋子里看去。
    明明就是另一个美貌多些,虽然清冷,但驯服下来绝对更有一番风味。然他的目光怎么老朝着方才跑出门那个性子跳脱的绕,而且绕来绕去不但不觉得那张脸碍眼,反而因为对方几句话,几个清澈眼神,而更上心了。
    +++++
    小九跑到莲田旁的水渠里摸了一阵子,跟着便屁颠颠地跑了回来,大眼睛里带着笑,将衣衫下摆一抖,抖出了十几只被他敲晕的田鸡来。
    柳长月看着小九忙碌,看他跑来跑去劈柴生火,而后把田鸡剥皮洗净,串到树枝上,架在火上烤。
    没多久,烤田鸡香气四溢,小九笑脸盈盈地看着肥美滴油的田鸡,待熟得差不多了,才将一串递给柳长月,接着拿起另外一串啃了起来。
    田鸡才离火片刻,烫着呢!小九却吃得欢,舌头简直不像是肉做的一样。
    「不怕烫?」柳长月问。
    「不怕。」小九说着,手还直接伸进柴火中翻了翻,让火候均匀地烤着剩下的田鸡。
    小九跟着说:「越大哥还吃得习惯吗?哥哥就不喜欢这种吃食了,他说一看到翻肚的田鸡就没胃口。」
    柳长月说道:「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自然不会委屈自己吃这种东西。」他撕着田鸡肉一点一点往嘴里放。
    「你怎么知道哥哥是公子哥儿?那你不是公子哥儿吗?」小九随口问。
    「你觉得我是?」柳长月道。
    小九双眼往上看,用力点头道:「看你吃的那些花啊咸甜盒子的,有人伺候还穿得很体面,自然是公子哥儿。」
    「你又忘了我方才说的话。真正的公子哥儿是不吃田鸡的!」柳长月说。
    「那你到底是什么?」小九疑惑地问。
    柳长月微微一笑,嘴角一勾,在火光掩映下,神色透出一股邪魅出来。他道:「我是个嗜杀成性的大魔头。」
    小九楞了一下,眨了眨眼,最后笑了出来。「那大魔头不杀我啊?」
    「因为你正在替大魔头烤田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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