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繁花 - 第五卷：变之无常 第四十七回 螳螂捕蝉 黄雀潜身后 金洞定盟 温言铭五内 （三）

    丝娆惊叫道：“怎么可能，那洞里就是海水和礁石，哪里有床！”熙扬笑笑，伸手在床边岩石一摸，不远处的混沌中，就透出了一片迷蒙的蓝光：“你看，那就是上次翻船后，我送你过去的小空地。”丝娆惊奇不已，好一会儿才叹道：“你在这岛上的经营，真是煞费苦心，竟然在这样的地方建密室。”
    熙扬摇头道：“这不是我造的，我不过是运了些木料进来，在这里搭了间床。”丝娆不禁又再猜想：“难道是你的父亲？”“不是他。”熙扬岔开话题，“你昏睡了一天，一定又渴饿，我去拿吃的。”丝娆升起薄薄的怒意，他又来了，藏着掩着就是不肯说个明白。
    “云少爷，难道你非要这样转移话题么？”丝娆很不满地质问。熙扬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两个罐头，转身刚要回答丝娆的问题，突然剧烈地咳起来，他不得不弯下腰，身体靠着石壁来缓解痛苦。丝娆掀被下床，奔到熙扬身边，急切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她顺手搭了一下他的额头，立即就弹开，他的额头就像是一块烧得滚烫的烙铁，让她的手不敢久留。
    “天呐，你是不是一直在发烧！”丝娆的声音微微颤抖，轻拍着熙扬的后背帮他顺气，心痛地责备道，“大夫要你服五天药，你才吃了一天，病根本没好，做什么要跳进海里！跳了也就罢了，既然我们还在岛上，你这一天怎么就不回云家大宅，让老李给你请大夫！”
    熙扬一面咳着一面道：“他们肯定在找我们……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丝娆眼睛酸涩，刹时盈满水雾：“你方才不是说他们找不到这里？”“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一切。”熙扬终于止住了咳，伸出手将罐头递到丝娆手中，又走到不远处的木箱里取出一件棉衣回来，“穿上衣服，快吃吧，一罐水，一罐肉。”
    丝娆穿了棉衣，将罐头放在一旁，用不容质疑的语气道：“从现在起，什么事情都听我的。你必须要看大夫，我们这就回云家大宅。”“不要回去。”熙扬缓缓地摇头，“让他们以为我们死了，断了他们寻宝的念头。”丝娆急道：“你担心回去会走漏消息？我们避开林龙飞就是，不会有问题的。”
    “不止林龙飞，云家的下人，也有靠不住的。”熙扬仍然不肯答应。
    丝娆也丝毫不肯让步，坚决道：“你的身体不能拖下去，这高烧退不下去，会很危险。”熙扬暗暗叹息，丝娆的担心，他不是不明白，可他却有自己的盘算。在他看来，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以摆脱林龙飞对他的钳制。若是丝娆愿意，他可以不告诉任何人，包括老李，并舍弃云家的一切，与她远走天涯，相伴一生。只有这样，藏在他心底有关卓羽的秘密，才不会有被揭穿的可能。他愿意用生命作为赌注，紧紧抓牢这份上天赐给他重新开始的幸运。
    “丝娆，为了确保不让沐昭的人发现洞口，我在进洞之前解开了绑在礁石上的铁链，让船飘走了。我曾告诉过你，这水下有暗流，即使你会游泳也会被卷走，更何况你不会游泳。没有我告诉你秘密暗道，是出不去的。”熙扬索性把话挑明，“而我，绝不会告诉你那条暗道在哪里。”丝娆看着熙扬，半晌没说话，忽然就哭出声来。她哽咽道：“你曾说过，我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你。这就是你的承诺！没有药，要是你一直烧下去……你还怎么兑现你的承诺？你让我以后找谁？”
    熙扬欣喜异常，用滚烫的身体拥住丝娆，不太确定地问：“我可以认为，这也是你给我的承诺？往后的日子，我会是你的依靠？”
    丝娆倚在熙扬怀中，双手轻轻扣住他的腰，缓缓点头。熙扬又惊又喜，急道：“那说好了，往后不管是什么原因，你都不能背弃今日的承诺。”丝娆默了片刻，幽幽道：“若是你嫌弃我嫁过人，不要我了，又或是我受不了，自惭形秽觉得配不上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在意过那些！……”熙扬打断丝娆，话还没有说完，竟又剧咳起来。丝娆扶着熙扬回到床边，让他躺下，柔声道：“不说这些，你睡一会儿，我去外面取些海水，看看是否能帮你退烧。”熙扬拽着丝娆，不肯放手，但浓重的睡意很快就席卷了他病弱的身体。
    丝娆轻轻掰开熙扬的手，起身从她拿棉衣的木箱里找出一些布条，走到外面的小平台用海水浸湿布条，再回来仔细搭在他的额头。她的手轻划过他干裂的唇，低声自言自语：“我只能这样报答你的深情，再没别的法子了，原谅我，给你一个不会兑现的承诺骗你。我说的那些话，不是假的，也明白你不在意我曾嫁人，其实，我又何曾在意过！那不过是俗念，那不过是想给你一个我离开的理由……你我各自都有解不开心结。”说完，丝娆脱下棉衣，头也不回地走到外面。
    虽然熙扬没有告诉丝娆出路，但她想了一个笨办法，应该可以出去。她坐到小平台上，双手撑着台面，让身子缓缓浸入水中，靠手的撑力，移到礁岩旁边。她略微回想了一下熙扬上次带她进来的路线，用手指扣着礁岩的缝隙，脚也在水下踩着岩缝，一点点向外挪动。
    这样的走法，相当耗费体力，加之海水冰冷刺骨，不一会儿丝娆就精疲力竭。她勉力支撑着，却不想脚下一滑，身子就向下沉。她忙用手肘贴在岩壁上，手指紧紧抓住岩壁，尽力稳住身形。
    剧烈的疼痛从手肘传来，丝娆感知道，那是尖利的岩壁划伤了手肘。她不敢稍停，更加快了速度，她必须在手臂失去力量之前走出去。
    约过了一盏茶，丝娆的脚终于触到了地面，她踉跄着走上岸，顾不得手肘的伤口，在夜色掩映下，快步向云家大宅而去。很快，丝娆敲开了云家大宅的门，老李探出头，劈头就问：“范小姐，我家少爷去了哪里？”丝娆道：“他高烧不退，要看大夫。”
    老李立即出门，急道：“怎么又烧起来了，快带我去！”丝娆跟着老李，先绕去请了老大夫，就由她领路到了洞口的礁石前。“他就在里面。”丝娆指着昏黑的海面，有些着急道，“没有船，老大夫进不去。”此时，老李已然认出这里是什么地方，熙扬曾让他要他准备了衣物用品干粮食水，说在岛上发现了一处隐秘所在，要带些东西进去储存，想来就是这里。他心中奇怪，既然无船，那她是怎么出来的？这么想着，老李当即向丝娆看去，只见她在夜风中瑟瑟发抖，一下子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