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大厅。
下人们跪了一地,北盛澈立在他们身前,在他的脚下不远处还放着一具尸身。
秦雍看着眼前身上盖着白布的秦叶轩,整个人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胸腔被什么堵住似的,脑中也是嗡嗡作响,连手指都在不断颤抖。
他刚才听说太子找回了秦叶轩,原本是满心焦急和愤怒,恨不得打死这个不孝子,可没想到,他却是躺着回来的!
秦雍的腿上像是被灌了铅,唇瓣一张一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手指颤抖着掀开了白布,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又盖上了。
他一下恍若苍白了十几岁。
除了宋庄毓和秦姝兮,侯府上下几乎所有人都出来了,伺候秦叶轩的小厮和丫鬟们已经控制不住的低低哭泣起来。
秦意之居于秦雍之侧,神色未变。
他的眸光不经意的划过那位立于众人身前的绛紫色身影,眼中飞快划过一抹冷光。
秦叶轩为北盛澈做事,费劲心思讨好北盛澈,现在还死在了北盛澈的手上,不知他作何感想。
北盛澈没见到秦姝兮出面,沉黑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失望,紧接着沉沉的开口道:“侯爷,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秦雍颤巍巍的朝那声音望去,面色惶恐道:“微臣失礼。”
北盛澈上前,虚扶着将秦雍扶起,道:“侯爷痛失爱子,本宫可以理解。本宫也是听说侯府出事,王妃与夫人,还有秦侍卫皆是遇到了悍匪突袭,情况不妙便派人帮忙找寻,没想到在一处农户家找到秦侍卫,但他那时便已经……”
遇到匪徒,这是秦雍为了维护侯府名声,对外的说法。
北盛澈此时反倒拿它当成挡箭牌,还说的面不改色。
秦雍气的脸色发青。
依着郑风的口风,秦叶轩明明是被玄凛拽着落下悬崖的,他没摔死还有力气爬去农户?
就算有力气爬去农户,那秦叶轩的尸身,分明是被人一剑穿心的,玄凛已经死了,除了送他回来的太子,谁还能将他一剑穿心?
而他前后派了那么多人去找秦叶轩和玄凛,却怎么都找不到,偏偏太子一找就找到了!
真当他是蠢货,什么都猜不到任由北盛澈玩弄么!
秦雍的两腮狠狠咬紧,袖下微垂的手也攥得发紧,眸底泛出强烈的愤恨之色。
此刻,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心头怒火。
可他也知道,秦叶轩是自作自受,但他还有妻女,还有整个侯府,这件事无凭无据绝不能当面挑破。
他忍住心中惊骇与愤怒,咬牙道:“有劳殿下将犬子送回。”
“侯爷客气。”北盛澈冷冽的眸光淡淡的在大厅中扫过,从他出现到现在都没看到秦姝兮的身影,他不由开口问道:“不知誉王妃与夫人,现下可好?”
秦意之漆黑如墨的眸子冷冷的眯起,透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郑风见状,心中冷笑。
太子这人,一次两次的打誉王妃的主意,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自取灭亡,看二爷迟早收拾他!
秦雍心口气得生疼,却又不得不忍住,克制道:“王妃与夫人母女受了惊吓身体不适,尚在休息,有劳殿下费心。”
是么。
秦姝兮可不像是容易受到惊吓的人。
当初她见了那么多死尸,见过杀戮,却依旧愿意依旧敢于将他救下,就说明她不是寻常之辈。
怕是为那个余孽之死,伤得厉害了吧。
北盛澈不由心头火起,手指骨都透着白,眸底的戾气浮现。
看来,她是真喜欢那个余孽。
好在那人死了,现下,她眼里也该容得下别人了。
这次秦叶轩的计划不够完美,但玄凛一死,再没有人能靠近秦姝兮。
她早晚是他的囊中之物!
想到这,北盛澈眼中又浮起一抹快意,仿佛要看到秦姝兮臣服在他面前一般。
北盛澈幽幽道:“本殿府中有太医,医术了得,可为誉王妃和宋夫人诊治。”
秦雍心下反感,此时一分一毫都不想和太子府再有什么纠缠。
他刚想开口,秦意之便缓缓出声,一双桃花眼闪过一丝凉薄的嘲弄。
“不劳殿下费心,小侄女医术了得,她自个儿什么情况她自个儿最清楚,用不着别人相助。再者,殿下的太医能医得了人,可医不了心。”
音落,北盛澈蓦然侧眸朝秦意之看去,眸光凛冽。
秦意之什么意思?
莫非他也知道,秦姝兮喜欢那个余孽!
向来和事老的秦雍没弄明白秦意之的意思,他如今心浮气躁,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更别提琢磨别人的话中话了。
他一改往日息事宁人的态度,朝北盛澈行礼道:“谢过殿下好意,但下官家中还有内务要处理,便不留您多呆了。”
北盛澈的目光从秦意之的身上收回,看向秦雍道:“本宫理解。”
秦雍刚要示意下人送客,秦意之便扬了扬衣袍,道:“难得殿下大驾光临,下官来送您一程。”
话落,他便径自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北盛澈眯起了眼眸。
想起之前舅舅提醒过他,秦意之此人通透,机智过人,这样的人太过危险,最好能为己所用。
否则,留着就是心患。
他曾差人送帖拉拢过秦意之,却不想被秦意之拒绝。
此时,秦意之却主动送他,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北盛澈对上秦意之似笑非笑的眸子,两人的眸光迅速交锋一瞬,似是有了主意,便轻轻颔首。
两人一道走出去。
北盛澈衣着华贵冷清,周身自带一种威严感,秦意之红袍飞扬,公子无双。
可他周身散发的冷厉气息,甚至比北盛澈还要渗人,跟在后面的奴才奴婢们不由放慢了脚步。
北盛澈看秦意之一眼,沉吟道:“本宫听闻秦二爷行事张扬,不拘一格,很是果断,本宫手下刚好缺了一位……”
“太子殿下,”秦意之一双潋滟的黑眸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道:“官场风波诡谲,跟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似的,我那蠢侄子这才不小心丧了命,下官胆小,也怕像他一样死于非命。”
北盛澈看他一副害怕的样子,可瞥见他那双黑眸,却又感觉不到他会害怕,不由面色微沉,越发的猜不透此人。
“秦侍卫并非死在官场上,不过是时运不济,碰到悍匪罢了。”
“或许是吧,谁也不清楚,”秦意之停下步伐,“殿下,下官便送您到这了,夜色已深,殿下路上定要小心。”
北盛澈敛眸,道:“本宫的侍从自能护本宫周全。”
“他们护得是殿下的身,但是夜路终究不好走,容易撞鬼,”秦意之笑得妖冶轻佻,故意压低声音,“尤其是今日死了人,更容易撞见了。”
北盛澈的神色倏变,眼底寒意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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