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 - 分卷阅读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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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领头的是个黑衣将军,所戴头盔连着宽宽的护额,罩住了上半边脸,无人能看清他的容颜。却见他出刀如风,杀伐利落,片刻间带着轻骑军闯进北燕的兵马中间。
    成秋枫看他们人数并不多,怒喝道:“挡住他们!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那人却是萧谏,听到他的问话故作不闻,接着运刀如风,搅得赵国兵马一片大乱。
    邙岭北孟津地段,烟树如簇,遍野俱是。成秋枫纵马驰上一处坡地,却见那一干轻骑军冲出来的树林中,依旧灰尘弥漫,他却不知那只是萧谏设下的障眼法,弄了些骑兵,将马尾上绑上树枝,在林中拖来拖去而已。
    成秋枫看来却是树林中隐藏的还有敌人,心中微有些惊慌,回头望去,见高淮和杨宝桢的大军已经一步步逼近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喝道:“集中兵力往前冲,无论如何走到黄河边!”侧头对身边不远处的戚嘉道:“戚将军,百里公子的安危就交给你了,一定要保护好他!”
    赵元采很宠爱百里蓉,因此成秋枫不敢让他有些微的闪失。戚嘉在新安和高淮打斗受了伤,还没有痊愈,但纵是如此,也坚定地点了一下头,道:“好!”
    众人一起往外冲,戚嘉果然牢牢地守护在百里蓉身边。正打马前行中,却突然劲风响起,眼前一花,数枚五彩小箭纷纷射了过来,戚嘉见识过这小箭,心中暗暗吃惊,果然见那五个形貌迥异的怪人呈合围之势逼了上来。众人在洛阳城中曾经交过一次手,戚嘉知道厉害,举刀一声虎吼,将五彩小箭格挡开,接着主动出击,连着几刀劈出,五大天王连忙应战,在乱军中打成了一片。六人一边过招,胯下的战马却被如潮水般的兵士挟裹着往北边退了下去。
    结果百里蓉落了单,身边只有一小队的赵国兵士,萧谏远远地看在眼里,当下义无反顾地带着人马就冲杀过去了。身手矫捷,英勇无比,看得高坡上的观战的杨宝桢赞叹不已:“好孩子,好孩子,瞧这身手,多利索!瞧这杀人杀的多痛快!简直是莫大的享受!只是他为什么看起来对这个娇弱弱的美人似乎恨之入骨?哎呀!看这箭术多好!”
    高淮凝神望去,想起洛阳城破之时他交代萧谏的话,“那百里蓉,他也许会成为我的弱点,所以他不能活着。这件事我也不想再让其余人知道。”
    萧谏已经第二次听他说要杀百里蓉,却仍然很震惊:“你自己为什么不动手?”
    “我怕我……你明白的……你替我杀了他!”他怕自己虽然言语决绝,但看了百里蓉也许会突然下不去手。
    萧谏长眉微挑,脸上隐隐现出一股鄙夷之色,却终于什么都没说,答应了一声,去城外找到杨宝桢,在这孟津地带设下了伏兵。
    萧谏拼命要冲到百里蓉身边,看来是决心要完成高淮的嘱托了。但千军万马,兵戈纷纷,他却一时冲不到百里蓉身边,便反手从背上取下了连发强弩,张弓就是连珠九箭,箭箭不离百里蓉心口。他自小受的世家子弟正统的教养,于弓马骑射上娴熟之极。百里蓉左躲右闪,狼狈不堪,眼见就要命丧当场,却听得一声轻笑:“这人的箭法有点意思!”这声音轻松随意,却传得很远很远。
    从北方远远地过来一队骑兵,约有几百人,均着黑衣,护卫着中间一个人,那人身形高大,骑在一匹矫健的黑马上,着黑衣,衣边上隐隐有金线绣出的龙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这一干人忽然出现在战场上,顿时引起了高淮和杨宝桢的关注。却见他们如一片黑色的云彩,瞬间就卷进了战场,如入无人之境,引起一阵骚乱来。
    那领头的黑衣男子手中同样执连发强弩,忽然就瞄上了萧谏,张弓搭箭,数箭连发,一连串凌厉的破空之声响起,竟是把萧谏射出的后几箭统统射落在地。萧谏一呆,正欲安置第二匣羽箭,却见那人瞬间就飘到了百里蓉的身前,接着如一头苍鹰般连人带马冲自己扑了过来。
    萧谏应变神速,长刀出手,于那人在马上交手在一处。那人手中亦是一把长刀,出刀快捷狠辣,挟起的劲风刚猛无比,萧谏刀走轻灵,与他刹那间在混乱中过手几十招,被他刀上的狂霸之气逼得上不来气,激斗中忽然听得那人笑道:“你的刀法不错嘛!跟着我混如何?”
    萧谏道:“休想!”接着他身后的百里蓉缓过了一口气,也跟着赶了过来,玉手轻挥,数道寒光激射而至,萧谏忙举刀格挡,在两人的夹攻下不免左支右绌。就这紧要关头,那人一刀向着他颈项掠来,迅捷无比,他忙低头闪避,却是一声轻响,头上的头盔连着发带竟被斩飞了去,跟着飞出去的还有几缕乌发,惊险无比。
    萧谏被这一下震得眼前金星乱冒,长发一下子散乱下来,大惊之下,连忙打马后退,东齐的兵士适时地从后面斜插上来,阻隔在萧谏和那黑衣人中间。他顺手把自己的头发往后挽去,自觉尴尬狼狈,便咬着下唇窘迫地一笑。那人与人交手中两只眼也不闲着,东看西看,一错眼间忽然看见了萧谏的笑容,顿时眼睛一亮,又惊又喜:“原来是个美人啊!你早些露出这小模样来,爷存了怜香惜玉之心,下手也不会这么狠!”
    萧谏听得一愣,凝神打量,见那人二十七八岁年纪,面容英俊,两只长长的鹰眼,眼尾高挑,目光却是犀利无比,此时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他恨那人形容轻薄,言语暧昧,愤怒起来,拧眉不语,长刀一顿,就想抢接着上去动手。
    那人却忽然一摆手,道:“小美人儿,我不跟你动手了!你想杀了百里蓉是吗?很好,你若愿意从了我,爷我就亲手杀了他!”顺手把身边的百里蓉从马上提了过来,按在自己身前,就势虚虚掐住他的咽喉,对着萧谏笑道:“说,要不要来替他?”百里蓉被他掐得脸色大变,却丝毫未敢有怨怼之色,反倒恨恨地瞪了萧谏一眼。
    看这人郑重其事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萧谏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他的目的是杀了百里蓉不错,但要自己以身相代,那却万万不能。
    此时东齐的兵士已经在杨宝桢的指挥下逼近过来,赵国的兵士虽然兵败,却也有条不紊,纷纷往黄河沿岸退去。那人游目四顾,看大势已去,也不和萧谏风言风语逗着玩儿了,把百里蓉揽在身前,一声呼啸,带着一众随从退了出去。他刀法狠辣狂霸,纵横来去处所向披靡,片刻间就杀出了重围,萧谏挥刀叫道:“追上他,别让他跑了!”带着一队轻骑军打马撵了上去。
    他空自叫喊追赶,那一人一马却神骏无比,万人从中瞬间跑出去老远。那黑衣男子听到他的呼声,忽然回身笑道:“美人儿,你真狠!不过爷会记得你的。你听清楚了,早晚你是我的!”这一声很宏亮很悠远,遥遥地传了过来,满场皆惊,萧谏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待看到东齐众将士诧异玩味的眼光,更是又羞又怒,指着那人的背影骂道:“你混账!少爷若能从了你,便让那太阳从东方出,黄河水倒流!你……你……你从我还差不多!”
    那人离得远,竟然也听见了,闻言大笑道:“好啊,那就让我从了你也行!”言罢一阵风般扬长而去。
    萧谏大怒,打马追赶,他的马和那人的马错得太远,渐渐拉开了距离,他一看撵不上了,长箭连发射了过去。
    那人听到身后羽箭破空之声,反身伸手抓住了一枝箭簇,将余下的几枚箭挡开,蹙眉道:“美人儿,我若不给你留个印迹,看来你是不知道爷在如何容忍你!”突然也张弓搭箭,数箭连发,他的弓很长很大,可见臂力非凡,长箭挟着呜呜的响声,直袭萧谏而来。
    萧谏听得声音不对,长刀劈出,格挡来箭,竟然被箭上附带的内力激荡得浑身一震,接着左臂一阵麻热,那箭被他勉强挡开,却擦着他左臂过去,顿时带起了一块皮肉来。
    杨宝桢和高淮一直在邙岭一处高坡上观战。此时杨大将军侧头问三殿下:“你说他是谁?”
    高淮脸色不太好看,淡淡地道:“那还用说?没想到他如此胆大嚣张。”
    凤鸣
    萧谏伸手按住伤口,愤怒之下,接着不知死活地追赶,赵国的兵士缓缓退走,一路走一路抵挡东齐兵士的进攻,生生阻隔了他的行动,眼见着那黑衣人渐渐远去,于乱军中不见了。他恨恨地哼了一声,却终是无可奈何。
    赵国的兵马退过了黄河,杨宝桢也不敢放开人马追赶,如今东齐兵马的数量实则比赵国多不了多少,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便对高淮道:“物忌全胜,事忌全美,穷寇就莫追了。先组织水军加强黄河沿线的守卫是当务之急。”
    见高淮点头答应,便命令部分兵士驻守黄河沿线,余下的鸣锣收兵。高淮吩咐道:“虽为小胜,将士英勇,却不可不嘉奖。 今晚我要宴请各位将军,就在中军帐。兵士们也需犒劳一番。明日开始将洛阳稍加整顿,兵士也同样需整顿操练一番,再接着北进。”杨宝桢答应住,传令下去,顿时一片欢腾之声。
    众人退后,回到洛阳城北的驻营地,萧谏带着他的三千轻骑兵灰溜溜地回来,还没走到地方,便有韩凛过来传话:“萧谏,王爷让你过去一趟。”
    萧谏没能杀得了百里蓉,忧愁满腹地到了高淮眼前,道:“三殿下,这次我大意了,下次一定……一定不会再失手。”
    高淮眼睛扫过他臂上的伤势,慢慢沉下了脸,道:“你跟我来!”带着他进了中军帐,遣散余人,问道:“你的伤不碍事吧?”
    萧谏摇头,高淮便接着道:“杀不杀得了百里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的胆子却好大,战场之上,竟然跟那赵元采眉目传情!看起来像什么样子?”
    萧谏猛然抬头,惊道:“三殿下,我……我没有啊!那个真的是赵元采吗?我哪有和他眉目传情了?你不能这样污蔑我!”
    高淮眉梢眼角俱是怒意,冷冷地道:“百里蓉作为赵元采的脔臣,千军万马、众目睽睽之下,谁敢把他抱在怀中?除了赵元采本人!萧谏,你就装糊涂吧!你就装吧!”
    萧谏一愣,歪头思索,回味起那黑衣人的一举一动,果然举手投足中王者之气十足,看来高淮的推断是正确的,想起来赵元采临走撂的话,却突然忍不住一笑,道:“哦,原来果然是赵国的国君,真是混蛋啊!”
    高淮看到他明朗舒雅的笑容,似乎被针扎了一样,唇角轻轻地抽动一下,道:“萧谏,你像不像个出征打仗的将军!战场上是给你闹着玩儿的吗?就这么白白放走了敌国的国君,你还高兴成这样。你真是……你看看你的样子,你还笑!就这么轻浮下贱?”
    萧谏看他脸色难看,骂得也很难听,顿时面红耳赤。高淮对待别人虽算不上春风和煦,大体上也能过得去,偏生对自己就这般苛责。他越想越气,跟着沉下脸来,道:“三殿下,我不是他的对手,就算想擒他,也是有心无力。三殿下这般生气,只怕不是嫌弃我没杀了百里蓉,而是嫌弃我不会猜测度量您的心思,没替您把百里蓉给抢回来吧?三殿下若是觉得遗憾,一声令下,我这就带人去接着抢人。若是抢不回来,就让我死在赵元采的手中!”
    高淮大怒道:“你胡说!”忽然就抢到了萧谏的脸前,萧谏吓一大跳,以为他要动手打人,连忙护住自己的脸,往后退了一步。高淮手还没举起来,看到他惊慌失措的举动,却是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了怒火,半晌方缓缓道:“萧谏,今晚的庆功宴,你不用参加了,面壁思过去。”
    萧谏跟着他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仗,历尽千辛万苦还受了伤,好不容易小胜一场,庆功宴却没有自己的份儿,一时间只觉得委屈无比,怒火瞬间就冲上了头顶,忍无可忍地叫道:“不去就不去!少爷我不稀罕!”反身出帐,愤然而去。
    庆功宴很热闹,除了守卫当值的兵士,余下的兵士均赏赐酒两斤,肉一方。诸般大小将领齐聚中军帐,摆开宴席,轮番向高淮敬酒,他酒量平平,片刻后已是微醉,眼光缓缓扫过帐中,见众将士均是兴致高涨,觥筹交错,猜拳行令之声响成一片。杨宝桢却在此时问道:“三殿下,你把萧谏撵哪儿去了?”
    高淮道:“不用管他。”
    杨宝桢道:“三殿下,战场之上,怎能保得十全十美?萧谏这次破城伏击,功不可没,你对他宽容些。”
    高淮口中虽这般说,于这喧嚣之中,他的心里已经隐隐后悔起来。想起来萧谏好玩儿好热闹,这边如此热闹,他却孤零零地面壁去,也的确有些委屈他。便把丁无暇叫出帐外,吩咐道:“去把你妻兄叫来赴宴,就说今天算了,明天再接着面壁。”
    丁无暇支吾起来,片刻后道:“殿下,他……他恐怕不愿来。”
    高淮道:“他想不来就不来吗?你去叫他!”
    丁无暇接着支吾:“他没在营帐中面壁,他去别处面壁了。”
    高淮蹙眉,道:“别处?面壁还要换个地方?他去哪里了,你告诉我,容我亲自去请萧将军的大驾。”
    丁无暇慌张起来,赔笑道:“不用了,实则殿下真的不用管他了。下官代我那妻兄谢过三殿下的大恩大德。”
    高淮冷冷地斜睨着他,道:“丁无暇,你的胆子好大,竟敢放任你妻兄乱跑,再嗦,就拿你和他一块儿问罪!我有正经事要和他商量,快说他在哪里!”
    丁无暇给他吓得一哆嗦,只得道:“凤……凤凰台,他自己命的名,实则是洛水中央的一块大石头,洛阳城西洛水水门处沿河上行三里地,就到了。他……他在那里……那个……”高淮冷笑一声,道:“这不是头一次去了吧?又下水了吧?给杨将军知道,还是二十军棍!”
    夜色中的洛河,河水静静东流去,隐约几点渔火,夜晚清凉的风轻轻掠过,带来一阵木叶芬芳的气息。高淮沿河上行三里地,放眼四顾,果然看见了他们口中的凤凰台。
    高淮向岸边的渔家讨了小舟划过去上了石头,大石长十丈,宽六丈,东面的一端高高翘起,中间洼陷,日积月累得多了,有了黄土,生起了青草如茵,不知谁又种了几棵木槿花在上面,却正开的茂盛,暗夜中散发幽幽的香气。
    见萧谏坐在大石上,背对着自己,一看就是才从水里爬上来,头发还滴着水,随随便便穿的一件黑袍,像是林再淳的,很宽,在风中飘飘荡荡。手中似乎抱着一个大大的酒坛,却是对月自酌,惬意的很,和面壁思过显然扯不上任何干系。
    他站在大石的边缘,默然看着萧谏。练武之人天生的警觉,萧谏隐隐觉得不对劲儿,回头看来,他方开口道:“萧谏,你在面壁吗?”
    萧谏慌张起来,忙道:“没……三……三殿下,我是在这儿面壁的,这儿凉爽,心情容易平静下来,与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有莫大的益处。”
    他看看高淮的脸色,月色中却看得不甚清楚,审时度势一番,于是开始讨饶:“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挣扎着想爬起来,高淮道:“不必了,坐着吧。这个石头,为什么叫凤凰台?”
    萧谏听他语气和善,放了心,也不敢和他计前嫌了,赔笑道:“是我胡乱起的名。三殿下,你看这大石像不像一头凤凰在河中翩翩飞翔?而且这河水撞击拍打石下的岩洞,发出这声音像不像谁在弹奏乐器?所以我给这石头命了名,就叫凤凰台,坐在这里就好比回到了咱金陵的凤凰台上一样。我刚才也学着太白谪仙还作诗以纪念来着。”
    高淮在大石边缘负手而立:“还做诗?很惬意啊,念来我听听?”
    萧谏缓缓转动眼珠,他实则已经半醉,有些糊里糊涂的,想了半天才念道:“江外寒山云端里,江里游鱼乘潮归。江上扁舟迷津渡,江边秋林黄叶飞。凤凰翱翔砥中流,明月花影宛转回。我若多情趁年少,莫等白头无所为。念君风姿如皎月,愿得千年永相随。”他缓缓转头看着高淮,大大的眼睛晶莹璀璨,光华流转,忽然改口叫道:“三哥,你从前在江湖上厮混的时候,是叫颜淮月对吗?我这诗里行间连着用了两个月字,算是冲你的名讳了。”他顿了一顿,接着微笑道:“这诗没做完呢,你来给打断了。不过我觉得这就够了,你说呢?”
    高淮伸手,用衣袖抵住了自己的额头,江风徐徐,吹乱他额前的散发。他停顿了片刻,道:“萧谏,我来是和你说一件事情。过得几天,我们要整顿兵马渡过黄河。你不要跟着我了,留在洛阳吧,负责给我组织运送粮草。”
    萧谏怔住,呼吸渐渐困难起来,片刻后一骨碌爬了起来,道:“为什么?三……三殿下,我以后不敢了,我一定听你的话,你别把我扔在洛阳,我想接着上战场,以后我真不敢了!”
    高淮道:“不是因为你不听话。我答应过你大哥,要好好带你回去。你已经受了伤,接下来的战事越来越是艰险,我怕你万一有个闪失,我没法和大堂主交代。”
    萧谏转头看着夜色中的河水,道:“三殿下,当初我执意要参加武试从军,便是战死沙场,也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大哥他断不会说你什么。所以,你这不是理由。”他顿了一顿,道:“你是嫌弃我吗?嫌弃我是贰臣之后,嫌弃我爷爷和我爹当年打开了金陵的城门,害的孙丞相一族家破人亡。你一直对我心存了芥蒂,对吗?不过你看我大哥的面子,忍着不说罢了。实则我都知道的。我都找人打听清楚了,包括你在江湖上流浪十年的事情。”
    凤翔
    高淮转头看着他,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找谁打听了?“
    萧谏道:“我前几日找钟将军打听的,一灌他酒,他就……嗯,他就说了。”
    高淮的言语艰涩迟缓起来:“你真是闲得慌……打听这干什么呢?实则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你爹和你爷爷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萧谏道:“那么什么事有关系?”他手中还抱了一个酒罐,这时缓缓地放到了一边,走到高淮身前,道:“三哥,究竟什么是有关系的,你说啊!”
    高淮对他的逼问无言以对,只得侧头不语,萧谏道:“是因为在洛阳分堂中的事儿吗?三哥,你都知道了对吗?你却一直这般待我。那天不怪我,是你认错了人,抓住我不放,真的不怪我! 可是既然到了这种地步,我也……没有怨恨过你。”
    高淮不着痕迹地往后让了一让,萧谏跟着走近一步,鼓足了勇气道:“三哥,我说话你没听明白吗?”一伸手,直接搂住了他的腰,两人身量相当,都是高挑修长的身段,但萧谏从军来吃不惯军队中的食物,因此比高淮略瘦了些。这般面面相对,躲也躲不开,萧谏对着他一笑,月光下魅惑迷离,却是惊心动魄的美丽,高淮瞬间意乱神迷,慌乱不堪:“萧谏,快放开!”
    萧谏道:“我不放,我也不是你的对手。你若是真嫌弃我,就把我踢到水里去。”
    高淮轻轻地哆嗦,美人在怀,他很难控制自己不动情,只得狠心道:“萧谏,你要的东西,我不能给你,因为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洛阳城中,是我错了,我会补偿你的。包括你妹妹、妹夫、姑姑,我都会补偿,现在赶快放开我。”
    萧谏轻声道:“情之所至,何为对错?三哥,我就是感念你对故人的情深,才愿意随你。我从前不断袖的,是你在洛阳害得我断了,我却愿意以后和你一块儿断下去,天长地久,至死方休。”
    高淮僵住不动,正愣神的当口,萧谏凑了上来,道:“三哥,你害了我,就要为我负责。”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下去,却是羞怯青涩的,战战兢兢的,生怕他一把推开自己。高淮的脑袋中轰地一声,他禁欲已久,又天生的不喜欢女子,这么个美少年主动过来勾引,虽然心里十分抗拒,身体却瞬间熊熊燃烧起来,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辗转温柔。他的温柔很强大很宽广,片刻间就转被动为主动,激烈热情。没见过世面的萧谏跟着沉迷下去,沉迷下去,夜色沉静荒淫,耳边河水在哗哗地流淌,打在石壁上若铙钹齐发,嘈嘈切切,错杂纷乱。
    凤凰台上凤凰游,和鸣声声荡中流。高淮沉醉在萧谏纤长白皙的颈项中,徘徊流连不去。一朵木槿花悄然落下,落在他黑色的长发上,他微微一惊,似乎理智瞬间清醒了些,萧谏却适时地
    伸手挽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道:“三哥,上次很疼,这次轻点儿。”
    于是信念和理智的丰碑再一次轰然坍塌,随流水而去,一去不返。如霜的月色下,高淮伸手托住了萧谏的头,让他枕在自己的小臂上,又用心地把他的头发挽到一边去,生怕不小心扯痛了他。这般意乱神迷之中,尚且如此照顾周全,温柔体贴。萧谏被他一举一动融化了,呆呆地看着他。高淮恍惚中看到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眼中映射出天上点点的星月,却化成了一片混沌的痴迷和沉醉。
    他窘迫起来,哑声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闭上眼,别看我。”伸手盖住他的眼睛。萧谏只得闭上眼,感触到他的手和唇一起,轻轻拂过自己的身体,或轻或重,或缓或急,拿捏得当,游刃有余,所到之处烽火连天起,兵败如山倒,激情四溢,春意荡漾。这点点滴滴渗透到萧谏的心里去,让他记了很多年很多年。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因为这无处不在的柔情似水原谅了高淮一次又一次有意无意的伤害,直到他再也忍不下去的那一天。
    唯有真正的爱能唤醒因为刻骨铭心的痛楚而变得冰冷麻木的心,高淮伸手捧住自己的脸,伴着冉冉升起的朝阳,在羞惭和后悔中心却一寸寸苏醒了,一寸寸活了过来。在这洛水中央,清晨的风很凉,他只穿了里衣,外衣盖在沉睡的萧谏身上,却也感觉不到冷,身上和脸上一阵阵发烧,一阵阵止不住的战栗。
    高淮慢慢低头,看着睡梦中的萧谏,萧谏毫无防范地枕在他的腿上,头发乱纷纷地散开着,唇角依旧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他想起了洛阳,想起洛阳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纷乱迷离的梦境,熟悉的触觉,一切都在昨晚重现了,原来是这般让人销魂蚀骨,欲罢不能。
    实则他早就觉察到了,他认错人了,可是想承认这个天大的错误,竟是如此的艰难,最后竟然还要让萧谏主动靠上来解释。
    他百感交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了。恍惚中手指不由自主地轻轻拂过萧谏秀妍的眉眼,一点一滴,小心翼翼,不可置信地震惊着。他怎么可以这样枕在自己身上熟睡,全心全意地信赖,全然不顾自己从前是如何冷漠对待他。
    萧谏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呻吟了一声,动了动身子,高淮连忙收手,转开脸不再看他,却良久不听他有声音发出,他长出一口气,然后听到萧谏问道:“这是……在哪儿啊?”
    高淮沉默,片刻后轻声道:“凤凰台,你说这儿叫凤凰台。”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暗哑。萧谏听得出来,不做声了,睁大了乌黑的双眼看着他,良久方轻笑道:“三哥,明明吃亏的是我,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委屈?”高淮道:“萧谏,我们……还要接着打仗去。”
    萧谏道:“我明白的,你放心。昨晚我喝酒了,有些不太清醒,记不清做了些什么,此事就到此为止。”
    高淮道:“萧谏,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既然如此,我会好好待你的,不过你……”萧谏慢慢坐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衣服还你。你先回去吧,时间长了,杨将军和钟将军都会担心的。”
    高淮喃喃地道:“你慌什么呢?今天又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伸手拂过他左臂上的伤,那缠伤口的白布散乱了,而且很潮湿,他用两个手指捻了捻:“你昨晚偷着下水了,这伤口也沾水了吧?你这毛病怎么这么多?还不知道改。”从自己的内衣上扯下一副白布来,重新给他包扎伤口,手法很老道,很利落,片刻就收拾得妥妥当当。
    萧谏抬眼看他,道:“三哥,你也毛病很多,你知道吗?你这会儿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
    高淮垂着长长的睫毛,脸色沉静,对他的抱怨恍如不闻,萧谏就接着催道:“你回去吧。”
    高淮道:“那你呢?”
    “我等会儿再走,我不和你一起回军营。”
    “那你也……早些回去。昨晚的庆功宴你没有参加,我补偿你,中午你和我一起吃饭,我让他们从洛阳城中送你喜欢的包子过来。”他低声交代,却始终不抬头看萧谏一眼。萧谏再一次打断他的话:“行军在外,一切从简,包子我可以不吃,只要你不把我丢在洛阳就行。”
    清风徐来,水波澹澹,萧谏唇角噙笑,怔怔地看着高淮解开木兰舟的缆绳,独自登舟离去。 就在这天地自然生成的凤凰台上,他收敛了笑容,自己孤独地看着一江秋水浩荡而去,奔腾不息。
    金陵煦文帝高帜派来的监军三天后抵达洛阳,为朝中的从一品枢密使辜永,随行的还有侯天翔。实则高淮出征时侯天翔就想随行,但高淮念他年纪大了,没有应允,这次一看他跟了来,也只得如此。
    此时高淮带着一干随从暂住在洛阳城曾经的太守府中,整顿清理战乱后的洛阳。每日清晨却依惯例出城看兵士操练集训。
    辜永在朝多年,对高帜忠心耿耿到了认死理的地步。持了圣旨而来,态度很强硬,在高淮为他设下的接风宴上郑重地道:“圣上的意思,让三殿下尽快发兵渡过黄河。实则几天前的收复洛阳,殿下便该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却偏生放弃了这大好的机会。圣上听到消息,龙颜大怒,此等错误,三殿下请勿要再犯。”他这话很不客气,听得一干陪宴的将领均微微变色。
    高淮却不以为杵:“我如今兵马并不比敌军多多少,父皇征战多年,应该知道我这般孤军深入甚是危险。我已经向父皇上书,想调用襄阳聂世焕将军的兵马八万,父皇可有回信没有?”
    辜永道:“圣上已经让兵部丁大人将襄阳兵马的虎符交给下官,等聂世焕将军带兵赶到,他手持另一半虎符,兵马便可遣用。”他只说拿了兵符,却不肯交给高淮。高淮气定神闲地看着他,问道:“莫非我们要分兵而治?”
    辜永咳咳两声,道:“下官对皇上那是忠心耿耿,断不会有贰心。”
    高淮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只忠于自己的父皇,自己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这虎符是断断不会交给自己的。但圣旨上并未言明这八万兵士该由谁来指挥,估计会是煦文帝将自己的意思口授与辜永。却见侯天翔悄悄对他使了个眼色,于是他微笑起来:“辜大人远道而来,先莫谈战事。来来来,我敬大人一杯酒,大人辛苦了。”
    赌钱
    辜永很客气地坐到宴席结束,到高淮专门给他准备的房间中休息去了。余下一干将领嫌他态度傲慢,七嘴八舌说他的不是。杨宝桢道:“冷静冷静,吵什么?自古以来,该骑马的骑马,该坐轿的坐轿,咱就是这出生入死的命,他就是那指手画脚的人,抱怨有什么用?都是年纪一大把了,这点屁事儿看不透,快都回去醒酒去!”于是众人都被他骂骂咧咧赶走了,只余下了侯老七。
    高淮过来和侯老七相见,侯老七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皇上似乎并没说这兵符该谁拿着,至少没有明说。就算他私下告诉辜永了,也没人听见。”
    高淮道:“师父,我明白。你放心吧,我一点儿都不急。”
    第二日清晨依惯例,监军大人要去驻营地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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