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 - 分卷阅读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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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他的胡言乱语,微微变了脸色,还未及答话,萧谏已经忍不住道:“赵元采!你找死!”挺刀就要上去夹击,被林再淳从一边拖住,劝道:“你别理他,他是故意的,你生气了他就正中下怀!”
    赵元采一眼扫见林再淳,惊呼道:“啊,还有个大美人!这两个都要给我!爷我天生好色啊好色!”林再淳却不以为杵,对着赵元采温文一笑,倒把他笑得一愣。
    高手过招,那容他心猿意马?高淮趁机长枪一抖,连着数枪刺出如疾风劲雨,接着反手一挑,赵元采手中的刀竟是脱手飞出。他身后的将士齐声惊呼,戚嘉快速抢将上来,还没和高淮交上手,聂世焕带着两队骑兵冲杀过来,叫道:“三殿下,让末将来抵挡,您先行退下!”
    高淮给了赵元采一个教训,冷哼一声,带着萧谏和林再淳等人且战且退,随着大军退到东北的一片坡地上,接着聂世焕也甩开赵元采等人退了回来,指挥兵士堆筑大石等物暂时抵挡赵国的兵士进攻。
    天色很快地暗下来,赵国的兵士在将领们的指挥下牢牢地围困住了东齐的兵马。双方兵马渐渐停止格斗,在激战了多半天后偃旗息鼓了。
    聂世焕指挥兵士分队守护在周围防止敌人夜袭,让人安排分派抢过来的为数不多的食品粮草,本来兵马悄悄往临汾这边行走,所带辎重车辆就不多,再经历这多半天的激战,也都丢了个十有八九。勉强收拾收拾搭起几个帐篷来,聂世焕请高淮进去歇息。高淮摆摆手,道:“让我师父陪着辜大人去吧,他是文官,没吃过这苦。”他不想看见辜永,便缓步往前走,见林再淳将伤兵安排进了帐篷里,一个个医治救护。但帐篷有限,伤势较轻的只得还在外面将就。萧谏和五大天王跟着他,忙忙碌碌地给他打下手。
    雪在此时越下越大,高淮抬头看看雪花,再看看蜷伏一地疲惫不堪的兵士,心中突然一阵煎熬。他的亲兵送来了干粮和水,高淮没觉得饿,就挥手让他自便。
    萧谏被林再淳撵出来休息,看到高淮自己在帐外背靠一块石头站着,便走了过去,道:“三哥,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高淮伸手把他拉到身边去,两人并排靠着石头站好,高淮沉默了片刻,道:“我们得想办法突围。”
    萧谏侧头看看他,高淮心里焦急,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他没看出端倪来,随口道:“三哥,你从前告诉我,你出来打仗是为了解救那些战俘奴隶什么的,可这两国交兵的伤亡,已经远远超出了东齐如今战俘奴隶的人数,还惊扰得百姓不得安生。”
    高淮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道:“我实则是个自私任性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和我父皇怄气出走十年。这家国天下百姓,我原也并不放在心上,在这上面,或许我还不如你。只是……只是……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他顿了顿,很艰难地接着说下去,“你疏华哥哥死前交代我,一定要解救南楚的战俘,我才下定了决心回到金陵去,决心去完成他的遗愿。我查探南楚战俘们的近况,发现他们一个个的确过得很不堪。我曾和父皇商量过这件事,父皇就趁机逼着我建功立业。父皇也是一片好心,怕我在东齐无法存身。况且这场仗我不打,父皇必定会派别人,便是父皇不打,赵元采同样会借机寻衅,是早晚都要打的。不如由我来打吧。刚开始我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出来的,但看过了战争的惨烈,便觉得若能一统天下,才能彻底地杜绝这种几个国家攻城夺地、来回混战的局面,百姓才能真正地安居乐业,当然更不会有战俘的出现。你说呢?”
    他头一次主动在萧谏面前提起了孙疏华的名字,萧谏听在耳中,却是百感交集,勉强笑道:“啊,这道理太大了,我说不明白。我只知道我如今是东齐人,为国尽忠是应该的。别的不想那么多。”
    高淮一笑,道:“瞎说!你比我明白的。我自小在江湖上鬼混,落个废物的名头。虽然也跟着师父读了些书,于这文韬武略什么的,毕竟就差远了。不过也许你忙着和你妹夫戏水打猎,喝酒玩乐,也没时间读书,也有可能。文试时那首诗,是你妹夫替你做的吧!”
    萧谏一听顿时急了:“没有!那种龌龊勾当,我才不干呢!你没有真凭实据,做什么污蔑我!”待看到高淮唇角隐微的笑意,才明白他又在逗自己。
    他微一挑眉,反击道:“我和我妹夫和煦共处,你眼红了。三哥,你不是也有妹夫吗?你也可以去和他一起喝酒玩乐,他今天不是邀请你了吗?”
    高淮慢吞吞地道:“貌似他对我没什么兴趣,他一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让我带着小美人过去。”
    萧谏差点跳脚,转身就想走人,却在一转眼间借着微弱的雪光看到高淮眉宇间隐隐的忧愁,想来他胡乱言笑,不过是在纾解烦愁而已。萧谏心中一动,他的柔情牵牵绊绊,千丝万缕地系住了他,让他无处可逃,又回转身来,道:“三哥,你别发愁,总会有办法的。”
    高淮叹道:“就算我武功不错,我能杀出重围,那又怎么样呢?我不想让这八万大军折损在这里啊!”暗夜无边,天地荒凉,他只觉心中茫茫一片,无所依凭,于是反手握住萧谏的手,家国天下荣辱生死都太远太大太渺茫,只有这手略微有些暖意,只有这个自己曾经不待见的贰臣之后在这深夜里心甘情愿地陪着他,能让他暂且信任和依靠。
    两人静默地站着,都不再说话。直到聂世焕派了人来相请,高淮方才带着萧谏进入那顶临时支起来的中军帐中,见辜永、侯老七、聂世焕及一干副将均都静静等候在那里,见他进来,便都躬身行礼,韩凛远远地缩在帐角,不敢如往常那般找机会往高淮身边去。高淮道:“免了。如今且说说这眼前的困境如何摆脱。”
    众人均都无语,片刻后叨陪末座的粮官道:“殿下,粮草最多支撑两天,我们要尽快想办法。”
    聂世焕道:“殿下,末将适才还得住两个消息,是混到敌营中的几个细作传回来的。一是赵元采把京城禁军也调过来了,正从太原往这边进发。二是杨将军已经抽调兵马,过来接应我们了。”
    高淮道:“那么我们要尽快往绛县方向突围,否则等赵元采的禁军赶到,处境就更加危急万分。小谏,你的地图丢了没有,拿出来看看。”
    萧谏拿出地图来,众人围了细看,如今所处之地,东为太岳,西为临汾。四处山峦遍布,地势复杂险要,想突围的确不容易。
    众人寂然无语,聂世焕道:“明天再撑一天,晚上把兵马分成几路,无论如何要杀出去。”
    第二日一整天,赵国发动了无数次的攻击,都被东齐的兵士借助地形之利给拼死挡住了,好容易撑到晚上,聂世焕打点兵马,带人突围,没料到赵国把南边守得死紧,一番突围后铩羽而归,兵士倒折损了不少,双方再一次偃旗息鼓下来。
    高淮看着兵士们疲惫不堪的面容和一地的伤兵,苦笑摇头道:“这样不行。赵元采一定知道我们想走南面和杨将军汇合,定然要坚守南面。”
    他正和聂世焕在商讨事宜,却突然隐隐听得东南侧敌军的阵营一阵混乱,两人同时一怔,聂世焕道:“我过去看看!殿下在此稍候。”
    过得片刻,聂世焕飞速回转,道:“殿下,东齐的兵马到了,杨将军真迅速!竟然让兵马抄近路穿山而至,趁着敌军没有反应过来,我们组织兵马,赶紧突围!”
    东齐兵马再一次在深夜里杀奔敌营,先锋是韩凛和萧谏,各带三千铁骑,分成两路往东南方向杀去。赵国那边没想到才安静下来的东齐兵马会再一次发动突击,而且是一个未曾预料到的方向,结果竟被大军前后夹击,撕开一道口子,然后穿包围圈而出。
    高淮带着人马终于脱出桎梏,见接应的人远远迎了上来,领路打先锋的竟是伊川戎人首领姜扈和他的一干族人。高淮又惊又喜,道:“姜叔,怎么是你们来了?”
    姜扈笑道:“我们几天前就赶到了杨将军的队伍中想投军,恰巧听到了殿下被围困在这里的消息。俺们从前也偷偷来这山里逛过,山路走起来也老练,就让杨将军给分派了人马,带着过来了。殿下你没有危险就好!”
    高淮见他们人马并不多,想来杨宝桢在绛县和敌军僵持不下,也分不出多少人来,忙道:“我等兵马如今不及敌军人多势众,又疲惫不堪,赶快撤走为上策。”姜扈答应下来,在前面带队,领着大军往东南方向快速撤退。
    赵元采在临汾城中也同时收住了两个消息,京城的禁军到了,如今在城北驻营待命。东齐的兵马突围了,往东南方扬长而去。他从床上一跃而起,一把推开了适才还在他怀中腻歪的美女,喝道:“组织人马,追!”
    离别
    东齐兵马行走一天,未到天黑,赵国的兵马跟上,前队是成秋枫,后队是赵元采亲自带着京城禁军,呈翼型逼近过来。高淮和聂世焕听到传过来的消息,聂世焕道:“殿下,当务之急,派小股兵马去阻隔骚扰赵元采的大军,给我们留出足够的撤兵时间,不然敌众我寡,危险重重。我们好不容易脱出重围,不能在这里全军覆灭。要快走,不然时间真来不及了。”
    高淮蹙眉道:“被这样追赶,真狼狈!”看到萧谏在不远处,便道:“小谏把你的图拿来!”
    萧谏再一次奉上地图,高淮仔细看了半天,道:“赵元采集中了这么多的兵马过来欺负我,他别处的防备必定疏松,我们要不要取围魏救赵之计,把他的兵马引开?”
    聂世焕立时赞道:“此计可行!若偷袭,最好就是潞州,那个地方,赵元采他丢不得!不过来得及不?召集将领,赶紧议事!”这一会儿功夫,消息又已传到,赵国先头部队离此不过二十余里,均都是精良的骑兵,最多半个时辰就能过来,东齐这残兵败将,必将遭受再一次荼毒。
    众将领这次突围损伤了不少,余下几个无碍的聚齐,聂世焕说了他的打算,潞州地处山西东南方向上党郡,上党号称天下之脊,“俯瞰中州,肘臂河东、并州,则谓晋国咽喉也”,形势险要,自古兵家争来夺去,是赵元采必救之地,能很快引开大军。如果他不中计,那么占据了潞州,就会对赵国造成相当严重的威胁,同样对东齐有极大的好处。但此去危险重重,一是潞州必定也有兵马镇守,是否能快速拿下是个问题。其次赵元采果然组织大军追上去,这突袭的人腹背受敌,更加危险重重。
    众将领知此计或许可行,却均都沉默不语,这类乎送死的任务,让谁去都不合适。高淮道:“我和杨将军汇合后,立时组织兵马去接应,事到如今,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不出奇兵,就很难全身而退了。”
    韩凛本来远远地站着,此时突然抢过来跪下道:“三殿下,末将上一次犯了大错,导致大军被围困,折损严重。殿下却宽宏大量没有惩罚末将。这一次愿意带兵去突袭潞州,若能将功补过,也算谢过殿下不杀之恩。”
    高淮看看他,淡淡地道:“上次不怪你,是我和聂将军判断失误。这次……你还是不要去了。”韩凛听他口气冷淡疏离,便知他不是很信任自己的能力,心中悔恨难堪无比,只得退到了一边去。但是韩凛一带头,众将士纷纷开始请缨。高淮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正斟酌间,辜永跟在他身后,眼光一直滴溜溜地在他身边的萧谏身上转,突然插话道:“三殿下,下官听说那赵国皇帝放出话来,若是将萧将军送给他,他便放我等一条生路。此事是否属实?”
    萧谏僵住,愤怒瞬间充溢胸臆,没想到他竟然当众提起赵元采那无耻的戏言。高淮也是一呆,回头看着辜永,道:“辜大人,你这是何意?”
    辜永言辞凿凿:“大军危难之际,若能以个人换得众人平安,便是上策。萧将军若是带兵过去,赵元采听到消息,必定要发兵追赶。”
    高淮道:“辜大人,那赵元采不过是一句戏言罢了,萧谏又不是什么……天纵奇才,赵元采要他干什么?你不可太当真了。”
    辜永却跟在高淮身后,坚持道:“三殿下,就算赵元采是戏言,也说明他的确有这等心思,便是能迷惑他一时也好,我军便可伺机而动。况且萧将军家世不甚清白,身份尴尬,若能以此机会来表明自己对东齐皇朝的衷心,想必萧将军也是情愿的,对吗?”
    高淮知道辜永因为虎符的事情对萧谏心存了怨恨,成心在使坏。但若论道理,萧谏武功高,反应快,杀伐决断,当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此时他却的确不太舍得让萧谏去,便拂袖道:“辜大人,你是文官,于这行军未必精通,还是少说两句吧。”
    萧谏终于回过神来,朗声道:“三殿下,我去吧。只要三殿下相信我作为一个贰臣之后,不会做出叛国投敌大逆不道的事情,便让我去吧。”
    高淮无语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但见萧谏一脸决绝之意,他只得道:“聂将军,你说呢?”
    实则在聂世焕心中,萧谏也是最合适的人选,聂世焕一生忠于东齐王朝,谋事只能从最有利于大局的角度来考虑,便是看出高淮对待萧谏似乎与别人微有不同,此时此境,他也只能选择视而不见,沉声道:“三殿下,末将以为辜大人言之有理,萧谏是最合适的人选!”
    夜色再一次来临,敌军在一步步逼近,迫在眉睫,刻不容缓。萧谏严词拒绝了林再淳要跟他一起去的建议,带着属下人马对高淮和聂世焕单膝跪地,行东齐军礼。他身后三千兵士,一张张年轻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均都沉静肃穆。此一去,前途未卜,生死孰料,萧谏抬头,郑重地道:“三殿下,聂将军,我们一定要拿下潞州,尽量拖延时间。我萧谏说到做到,决不食言,请你们相信我!”
    高淮走上前去,伸手托住萧谏的双肋,把他从地下扯了起来,低声道:“跟我来。”带着他离开了众人的视线范围,道:“小谏,这次在临汾我们吃了大亏,三哥给吓住了,也怪我自己不谨慎,怨不得别人。实则让别人去,我还真是不放心,不过你我是相信的。你千万要保重自己,你若是有了差错,我不但没法和你萧雄哥哥交代,我……也没法和我自己交代。”
    萧谏看着他温柔的眼光,眼眶忽然湿润了:“三哥,你要记得让人去接应我。”
    高淮道:“你放心,等这边安排妥当了,缓过劲儿来,我亲自去接你。”他左手揽住了萧谏紧致细巧的腰身,萧谏身子僵了一下,战栗和灼热迅速从腰上升起,瞬间冲到了头顶,脸顿时绯红一片。高淮右手抬起,用手指轻轻抚过他秀雅明丽的脸颊。萧谏薄薄的嘴唇轻轻颤动了几下,唇角微微翘起,很是尴尬羞涩的模样:“三哥,那边人很多!”
    高淮微微一笑,低声道:“人多怕什么?谁敢不听话过来看热闹?小谏,这次让你去,也是情非得已。我这一生失去的太多,导致我现在一无所有。不过只要我有的东西,我会尽力给你,从前待你不好,是我不对,你不要怨恨我好吗?”
    萧谏摇头,道:“我从来就没有怨恨过你。”高淮微笑,手指抚过他唇角,接着倾身,在他的唇上吻了下去,萧谏的双唇清凉柔软,滋味很熟悉,很美妙,让他流连忘返,沉醉不已。萧谏被他的举动感染了,带动了,跟着他一块儿激情四溢热血沸腾,半晌方清醒过来,轻轻挣扎了一下,高淮放开了他,涩声道:“去吧。”
    萧谏不敢再回头,带着三千将士儿郎上马,呼啸而去,转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这边厢东齐大军趁着夜色急退,高淮和姜扈林再淳相偕走在最前面,聂世焕断后。行走途中高淮随口和姜扈闲聊,姜扈说起族人在山里,一到夏天便经常突发疾病的事情,高淮笑道:“这位林先生就是天下有名的神医,回头让他去你那里看看疾病如何防治。”
    林再淳立时点头答应:“等此间战事一了,我就和你去。”姜扈惊喜不已,便上赶着开始和林再淳搭讪。
    高淮看着身边姜扈的族人,想起来孤军深入的萧谏,心中微微揪痛起来。一恍惚间,却总觉得身后远远地有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自己。他不动声色,缓缓转过身去。身后皆是东齐的兵士列队而行,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
    高淮闯过江湖,经过风浪,对危险的觉察比一般人要敏感许多。这次却想来是自己因为兵败,精神紧张而多疑了。他正疑惑的当口,却听大军的左翼纷乱之声传来,原来赵国的先头部队已经赶上来,迅速发起了进攻。左侧的兵马被骑兵冲散了队形,带队将军大声呼喊,组织兵马迎敌。
    正在这当口,却突然间东齐的兵士队伍中嗖嗖连响,几百支劲弩齐发,挟着冲天的杀气,竟是齐齐向高淮和姜扈射来。高淮正在关注与敌军交战的事情,这一下变故仓促,他反应却是迅捷无比,刹那间从马上拔身而起,半空中长剑已经出鞘,亮丽如眉,划出一道清亮绚丽的光华,替姜扈挡住了激射而至的羽箭。
    那羽箭密集如蝗,来势凶恶,高淮右肩上一热,竟是被一根羽箭穿肩而过,他身形在空中一滞,接着落下地来,横剑挡住姜扈身前。姜扈见变故突生,立时招呼族人应敌。还没组织起来,接着第二轮羽箭又已射到,林再淳看到高淮负伤,忙喝道:“阿金挡住!”
    五大天王答应一声,兵刃纷纷出手,荡起一片清光,将羽箭格挡开来。高淮看那羽箭来势,身形一晃,在乱纷纷的人群中形如鬼魅般抢了过去,长剑疾刺而出,架在了一个人的颈项之上,冷声喝道:“你是谁?”
    那人抬头恨恨地瞪着他,眼中满是怨毒仇恨的光芒,突然伸手撕去了脸上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喝道:“高淮,你看看我是谁!”
    内讧
    高淮心中“突”地一跳,道:“史蓬莱?”
    此人却正是曾经的洛阳守将王婴之部下。高淮带着萧谏去取王婴的人头时,恰逢史蓬莱和殷殊混进将军府,想伺机救出王婴。而后高淮杀了王婴,殷殊命丧戚嘉之手,史蓬莱在混乱中不知去向,没想到他竟然又易容归队了。
    高淮立时心中明了,想必史蓬莱已经知道是自己杀了王婴,要为自己的上司报仇,但拣在此时下手,却着实可恨。他问道:“上次偷袭我的营帐,也是你在捣鬼吧?”史蓬莱道:“是又如何?殷殊临死前告诉我,我家将军竟然死在你的手中!你为了讨好那个野人头子,如此不择手段!自古当权者个个残忍自私,弟兄们,我们为什么要替他卖命?杀了他!”
    高淮闻听此言,手到处一剑削飞了史蓬莱的脑袋。
    史蓬莱已经策动了三百余王婴的旧部,全是当年自己手下经过精心训练的弓弩手,见史蓬莱毙命,便接着张弓搭箭,第三轮羽箭激射而出。高淮横剑相迎,却突然间半身麻木,长剑脱手落地。他大吃一惊,眼见羽箭破空而来,竟是避无可避,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口,旁边一个黑影扑出,直接扑在高淮身上,把他推倒在地,恰此时林再淳和五大天王已经甩开敌兵追了过来,兵刃到处,挡开了在空中乱飞的羽箭。
    东齐的兵士已经悔悟过来,在两员副将的带领下迅速将三百余人叛军围在了中间,高淮挣扎着想起来,身上那人背上中了两箭,伏在他身上一动不动。高淮勉强推开他一点,看到竟是韩凛,脸色惨白,眉宇间隐隐呈青黑色,人已经昏迷不醒。
    他微声叫道:“林堂主,箭上有毒。”林再淳已经到了他的身边,拿出一颗丸药塞到高淮口中,道:“先含着。”高淮指指韩凛:“先救他。”往三百余个叛军处看看,提一口气,终于慢慢站起身来,那带头的副将赶紧过来扶着他。
    高淮半身麻木,在副将的搀扶下一步步挪到包围圈子外,沉声道:“王婴是我杀的。他沉溺美色,失掉洛阳,本就罪无可赦,杀了也不算冤枉。你们忠于王将军,为仇恨所蒙蔽双眼,要找我报仇,我也认了。但却不该不顾大局,在这生死存亡的当口发动内讧。我如今却没空对你们以德报怨!”他转脸看着身边的副将,吩咐道:“统统杀了,一个不留。”
    话一出口,却突然间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缓缓倒了下去,原来是毒发了。最后模糊的意识中,听到敌军似乎追了上来,马蹄踏踏之声,兵士的呼喊之声,刀枪撞击之声,乱纷纷响成了一片……
    赵元采一路追赶东齐的大军,眼见得东齐兵败如山倒。他正追得兴高采烈,却突然接到一个急报,东齐一队轻骑军穿过赵国大军中间的一个空隙,往东北方向的潞州去了。
    他吃了一惊,守卫潞州的兵马大半都被他调出,集中兵力来对付高淮的兵马,如今城中空虚。赵元采不由骂道:“去给我查探一下这是谁!好大的胆子!”立时吩咐京城来的禁军兵分六万折道往潞州方向追赶。
    赵国这一分兵,极大地缓解了对东齐兵马的压力,使得聂世焕抓住机会,迅速和杨宝桢合兵一处,重新设起了防线,与赵国兵马在绛县一带两军对峙起来。但要再进一步,却是千难万难,就这般一日日僵持下来。
    萧谏带着三千人马日夜兼程,一天一夜就赶到了潞州城外,在隐蔽处稍事休息,他自己换了便装去城外将地形查探一圈,回来吩咐两个副将各带五百人马,潜伏在城门外两侧,他自己带余下的两千人马,直接去城外叫阵。
    城上的守将疑惑万分,不知这一队从天而降的人马究竟是从何处而来,待看萧谏在城下叫阵,神情倨傲,言语无礼,头脑一热,带着兵马就冲了出去,萧谏和他过手几招,倒拖了长刀后退,那守将发性追赶,行出不远,萧谏突然回马出刀,斜掠过去,那守将一个措手不及,便被他砍飞了脑袋。余下的兵士见将领被斩杀,发一声喊,往潞州城中退去,刚到城门口,被东齐埋伏在两侧的人马斜刺里冲杀出来,截断了后路。
    萧谏带着人马反扑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进了潞州城,迅速将潞州太守控制在手,请他发安民告示,太守不从,萧谏道:“我决心与此城百姓共存亡,城破那一天,便是大家齐赴黄泉的时刻。太守若是爱民如子,就请听我的命令。”太守看萧谏气势凌人,被他吓住,乖乖按他的话发了安民告示。
    东齐的兵士快速加强装备,组织防守。当萧谏登上潞州城楼那一刻,赵元采的六万禁军恰好赶到城外,萧谏对着城外黑压压的大军桀然一笑,吩咐道:“弟兄们,如今我们三千人,要死死守住潞州城。拖延得一天,东齐的胜算就强一份。如果守不住,那么我们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一定要坚持到我们的人马来接应我们那一刻!大家不要想着敌众我寡,要知道东齐军队中最英勇的就是我们这一队铁骑军!一个人足可以当十个人用。城外来的是赵国的京城禁军,他们平日里必定没有如我们这般辛苦操练。虽然我们不可存轻敌之心,却也不用太把他们放到眼里。我来给大家算个帐,据说赵国这次过来六万人马,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杀敌二十个,那么我们三千人就足足应付这六万人。所以从现在开始,每晚大家来报数,我们比一比,看谁先杀够二十个!”
    众将士轰然答应,斗志昂扬,激情万丈。
    这一杀,就是二十八天。
    萧谏在这二十八天里,为了缓解敌兵攻城的压力,在攻城的间隙里,带着部下出城与敌人交手五次,每次都沾染得一身鲜血回来,每次都筋疲力尽,身上旧伤未尽,又添新伤。却始终等不到东齐的大军来接应。他在夜半派出一小队骑兵突围求救,却不再见那一队兵士回来。第二日才看到自己派遣去的兵士尸体被赵国兵士抛在城楼下。
    萧谏站在城楼上极目望去,远处茫茫一片荒原。听得城下的赵国将军喊道:“萧将军,你投降吧!我们圣上有吩咐,只要你肯投降,保你毫发无损,坐享荣华富贵!”
    萧谏道:“让他滚!”
    第二天,那将领又劝道:“萧将军,你们的兵马被阻隔在翼城绛县那边,自顾不暇,不会来了!我们圣上的命令又来了,只要你肯出城,赵国的官职任你挑选!”萧谏张弓一箭射去,那将领躲避不及,被穿胸而过,从此不再胡说八道。
    过了两天,喊话的换人了:“萧将军,我们圣上说了,你若再不投降,他就要亲自来接你了。”
    萧谏混在一堆兵士中间,不再出头露面,那喊话的赵国将领找不到他的人,只得对着潞州城楼漫无目的地大喊:“我们探得消息,你们东齐已经决定放弃潞州了,你们还要坚守下去吗?”
    萧谏心中一突,怔怔地看着城下的兵马,沉默不语。
    这天又下雪了,萧谏身着厚重的盔甲,却挡不住那一阵阵的寒风,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整整二十八天的浴血奋战,殊死挣扎,他的信心也一点点消失了,也可以说他本来就没有抱多少信心,只不过凭着一腔深情在自欺欺人而已。
    他站在城楼上,看着城下层层围困的赵国兵马,城上城下交兵不断,自己所带人马越来越少,这三千人终究是抵挡不住六万人的进攻。萧谏渐渐恍惚起来,绝望在心中一丝丝升起,最后彻底将他淹没:“三哥,你究竟来不来接我了?我快撑不下去了!”
    天地苍凉,雪落无声,原上平林漠漠,寒树生烟,喊杀声一阵阵激荡不已,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一个人的性命太微不足道了,随时都可以被忽略。他的信念一点点坍塌下来,孤独悲怆无比:“我知道你不会来了,你放弃了。你一直对我很勉强很勉强,很勉强的温柔,很勉强的照拂,很勉强地……调笑,果然是我太贪心了吗?不该我要的东西却痴心地想拿到手,才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这是上天对我最大的嘲弄和惩罚。如果今生能够重来,我宁愿从来没有与你相逢,免得遭这无穷无尽的煎熬!”
    他缓缓伸手,解下了腰间一直携带着却从不舍得用的宝刀沉香,那是在金陵荔汀别业,高淮送与他的。
    潞州城门被赵国兵士用巨木撞开的时候,萧谏在城楼上一扬手,把沉香从城上抛了下来,落入纷乱的人群中。兵士涌入城中,萧谏看着蜂拥而至的敌人,心中暗暗道:“就让我这贰臣之后在临死前为你东齐皇朝再多杀几个敌人吧!”横刀在手,对着千军万马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所剩不多的东齐兵士一个个倒下,鲜血溅满了城中的青石板道路,惨烈的呼声此起彼伏。萧谏的头盔在厮杀中已经不知去向,长发散乱,浑身是血,茫然四顾时,竟发现只剩下了自己孤身一人。他彻底绝望了,眼看着赵国的兵士涌上来,一咬牙,举刀向着自己颈中划去。
    流落
    潞州城破,重新落入赵国的手中。消息传到东齐的军营中,高淮硬撑着从榻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出了营帐,望着东北方向怔怔出神。林再淳跟在他身后,道:“三殿下,你余毒未除,不要乱动,否则容易复发。”
    高淮脸色灰败,喃喃地道:“一个月了,小谏撑不住了。是我不好,竟然没有能力及早去接应他。你说他……会怎么样呢?现在究竟是生是死?若是死了,我倾尽所有也无法弥补。若是还活着,必定怨我至深,总之是完了。”
    林再淳看着他眼中晶莹的泪光,劝解道:“也怪不得你,如今这形势这般艰难,大家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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