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冉老师,吃完饭了这是?”
张干事手里拎着一兜水果从街道外面回来,路上正好撞见冉秋叶陪着父亲往外走。
冉秋叶是等张干事同父亲打完招呼才回了一个招呼的。
知道父亲是对方的老师,两人以前也是经常说话的,她因为父母的关系进了小学,对方则是借着他舅舅的关系去了中学。
他们两家倒是没有什么矛盾,所以冉秋叶也没真就觉得对方是在为难自己父母。
这两天自己家愁云笼罩,她和父亲在打招呼的时候挤出来的也是苦笑。
张干事看着父女两个的表情内心狂喜,知道对方还没想到办法,距离他给的时间可不多了。
为啥要多给冉家几天时间,他不就是这股子小心谨慎的劲儿才活到现在嘛。
上一次冉秋叶的调动实在是诡异,他打听了好些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让他去问高校长,他可没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面子让对方开口。
为了心里的小九九,他只能用软磨硬泡这一招儿了。
拉长等待时间,钝刀子杀人最难受,冉秋叶受不了才好说出自己的意图来不是。
“秋叶,上次跟你说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他这是明知故问呢,看冉父这个模样就知道对方已经清楚自己的去处了,现在他故意含糊着问冉秋叶,无形中给了对方一个压力。
冉秋叶也是苦着脸,微微摇了摇头,拉着父亲胳膊的手不由自主地用了力,可又察觉到父亲转过来关心的目光急忙松了开来。
“没……”
冉秋叶的语气很无奈,这些天的内心挣扎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很是憔悴。
她既没有跟父母说李学武的事,更没有提及自己上一次的幸免于难,她给父母的只是沉默,而父母给她的也只是沉默。
今天是母亲的生日,她和父亲商量着要出去买菜回来做,即便是明天就走,可今天也得吃饱了饭才行。
如果不去求那个人……她没想过要去求那个人,他不欠自己的,自己也没有理由张开这个口。
这个时期谁不难,谁想沾惹这些事。
看着张干事的笑容,冉秋叶再一次为难地开口道:“张哥,我父母就真不能换个离家近一点的地方嘛?”
张干事见冉秋叶开口更开心了,可也只是心里乐,面上客气的笑容瞬间转变成了为难的苦笑。
“秋叶,你别为难我”
说着话示意了站在一边的冉父道:“我是冉老师的学生,但凡能调剂,我也不会让你开这个口,早就给伱办了这件事”。
说完又关心地建议道:“上次你化险为夷……怎么不找找那边的关系,说不定真有用呢!”
这试探的话语冉秋叶没听出来,她只以为是对方了解一些,也是在关心自己。
张干事见冉秋叶紧张了起来,继续吓唬道:“这时间可不多,你要是有关系赶紧用,晚了可不好使”。
“你总不能看着冉老师和师母去放牛放马吧?!”
他的语言攻势全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说的也是站着不腰疼的话。
“要是没有其他变化,老师他们可就真的只能去劳动了~”
“我……”
冉秋叶皱着眉头看向张干事问道:“我替我爸妈去蒙内成不成,让他们留京”。
“你当这是儿戏?”
张干事苦笑着说道:“就算是你能替一个,你想带着谁去?留谁在京?”
“这个时候找关系要紧!”
“算了吧~”
冉父这些天也想了许多,轻轻拍了拍闺女的手,不想让闺女为难了。
看见父亲望过来,冉秋叶使劲捏了捏拳头,脸色有些发白地回道:“哪有什么关系,误会罢了”。
说完拉了父亲的胳膊,对着张干事客气道:“张哥您忙吧”。
“好……好的很~”
看着父女两个走远,张干事脸上关切的笑容又变成了奸笑,本来是应答招呼的好,却也被他的笑容污染了个一塌糊涂。
没关系才好,误会才好,这样他才有机会一亲芳泽,永久占有啊。
想想家里的好大哥,他是要承担起当弟弟的责任,给大哥找个好媳妇儿,好传宗接代,生儿育女啊~
街道上,冉家父女沉默着走了一会儿,眼瞅着要到供销社门口了,冉秋叶拉住了父亲。
“爸……”
看着父亲有些疲惫的脸色,冉秋叶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跟父亲解释。
冉父心疼地拍了拍闺女,轻声说道:“没事的,人家都去得,就我们去不得?”
说着话使劲挺了挺腰板道:“我和你妈这身体还硬式呢,劳动几年不是坏事”。
冉秋叶哪里能不知道这是父亲在宽慰自己,老两口都是爱书如命的性子,一腔热血回了内地,这些年吃苦受累的,身子早不成了。
她母亲生她的时候又落下了病根,年年都是用药养着呢,去了北寒之地,哪里能挺得住。
“快别哭了,都多大姑娘了”
冉父见闺女落下泪来也是心疼的厉害,连忙掏出手绢给闺女擦眼泪。
冉秋叶则是捂着脸哭泣着,嘴里说着对不起。
父母的眼里,孩子永远都是孩子,即便冉秋叶是个大姑娘了,可她在父亲的眼里也是个孩子。
当父母的,哪里舍得让孩子为难,上次的事情明知道闺女是有些话要说的,可他现在也没有了深究的心思。
这去蒙内也不是闺女的错,更不是闺女让自己和爱人去的,何苦为难她呢。
冉秋叶却是越哭越难过,那天在墙角她就哭过一场,在家她是不敢哭的,怕引得母亲伤心。
而今天是母亲的生日,往年都是要欢快庆祝的,可今天的生日宴从一开始就显得尤为艰难。
她哭了好一会,看着父亲也是老泪纵横的,这才收了眼泪。
路上行人匆匆,最多只是回头看一眼,少有人为父女眼泪驻足,这段时间京城老百姓已经看过太多的眼泪了,大姑娘哭有啥好稀奇的。
冉秋叶也觉得自己的眼泪不值得了,解释又不能解释,说又不能说,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父亲去买菜,陪母亲过好今天。
——
“我能想到的,就是跟你过好每一天”
黄诗雯满眼泪水地看着眼前的对象,哽咽着说道:“可你为啥要这么做?”
房立宁躲着黄诗雯的眼神,略微迷茫地看了看喧闹的车间,以及西下的夕阳。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好,一时冲动?
不!他是蓄谋已久了,应该说他渴望进步。
黄诗雯得不到他的回复,抬起手背抹了一把眼泪,悲伤地望着变了个人似的他。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遍遍地跟她做对,怎么会有这么多求而不得!
“可能这就是我们这代人应该肩负的责任吧”
房立宁深吸一口气,想的不是道歉,不是跟对象认错,跟她一起回家,而是为自己的行为贴了一张无耻的通行证。
而黄诗雯听见他这么说时,只觉得天旋地转,无比失望。
“你不想过安稳日子了?你不想好好工作了?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不,这并不冲突!”
房立宁突然的有些心中冒火,极力想要跟黄诗雯解释。
“我喜欢你,我会好好工作,我们会有好日子的!这跟我现在做的并不冲突!”
黄诗雯看着面部扭曲的房立宁,她真的快要不认识这个人了。
尤其是他现在所说的话,让她很难认同,因为她看见的,和听见的,都跟他所说的什么责任没有半毛钱关系。
难道这一代人就应该是以制造混乱为己任?
不,这是不对的,黄诗雯的价值观里没有这一条,她也不允许自己有这种观念。
看着微微摇头后退的黄诗雯,房立宁只觉得她不理解自己,不懂自己的上进心。
以往的互相鼓励和赞许都成了过眼云烟,海誓山盟也都成了梦幻泡影,她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自己的良苦用心呢。
看着黄诗雯摸着眼泪跑远,房立宁想要去追,可却是被身后的一个声音给叫住了。
“小房啊,快来”
王敬章笑呵呵地站在车间门口冲着房立宁招了招手,看着他有些犹豫又喊道:“负责人开会了”。
只这么一句,只听见负责人这三个字,房立宁的脚步便换了方向,往车间门口跑去。
这是他一直向往的,这是他要努力的,这是他应得的的。
同王敬章汇合后一起往车间里面走,他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夕阳中跑远的那道身影。
“怎么?跟小黄闹别扭了?”
王敬章好似关心地问了一句,随后宽慰道:“感情的事慢慢来嘛,当前是要把事业做好的,你们才是轧钢厂的未来啊”。
“是”
房立宁答应了一声,嘴上扯出了一个微笑,巴结似的说道:“她不太支持我,一心想要安稳,对变革不够热情,理解也不够透彻”。
“不过您放心”
好像怕黄诗雯会影响到王敬章对自己的看法似的,房立宁又赶紧保证道:“我一定会跟她多沟通,尽快让她转变思想,跟上时代的步伐”。
“嗯,你的事业跟感情一样都很重要啊”
王敬章笑着拍了拍房立宁的肩膀,一副很看好他的模样,同时关心道:“如果能把小黄也发展来咱们红旗社,你们就是好战友,好搭档了!”
“我尽量争取她的意见”
房立宁很是积极地答应了一句,随后看了看站在办公室里面的几人,这才问道:“您准备让我做什么?”
“大事!”
王敬章带着房立宁进了车间小会议室,似是回答房立宁的话,也好似在同屋里众人说着话。
“你们都是干大事的栋梁之材,我要带领你们干出一番大事业”。
说着话拍了拍房立宁的肩膀示意他同众人坐下,自己则是站在了主位上讲了起来。
“你们都是时代的先锋,是变革的主人,是轧钢厂的未来,是红旗的标杆”
“看看吧!”
王敬章指着玻璃窗外正在被收拾的杨凤山对众人说道:“轧钢厂在这种人手里是没有希望的,也是没有未来的,你们能容许这样的人尸位素餐?!”
“不能!不能!不能!”
……
房立宁有些不适应会议室里的节奏,可他也只能跟着一起喊,轮到他发言的时候也是顺着大家的意思批评杨凤山是坏人。
而在会议室里,他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同学傅林芳也在,只是傅林芳的脸色有些严肃,或者说是僵硬。
尤其是在发言的时候,她并没有说多少话,还惹了王敬章的不高兴。
一等站在主位上的王敬章交代完工作,房立宁也知道了自己这个宣传负责人应该做什么事了。
他有两个助手,一个就是傅林芳,一个是车间里的工人,他不认识。
说是宣传负责人,可他现在要干的工作只是整理下面人收集的关于杨凤山的黑材料,写好每天要贴出去的大报,还要安排每天白天要用的彩旗和横幅。
这有点像干杂务的,可切实的说也是搞宣传的,他还得负责编撰口号和带领众人喊口号,攻击目标。
车间就是办公室,这里是红旗社的根据地,现在每天的保留曲目就是揪来厂长杨凤山批评他,要他交代自己的罪行。
而他看见的,杨凤山并没有交代什么,只是面对众人的污蔑沉默着,一言不发。
站在会议室的窗边,房立宁看着王敬章丧心病狂地用铁丝拴了铁疙瘩挂在了杨凤山的脖子上,逼得杨凤山只能低头弯腰。
“很疯狂是吧”
房立宁没有回头,他知道说话的是谁,会议散场,作为宣传部门办公室的小会议室里就剩下他和傅林芳了。
他身子僵硬着,比晚上下班那会的激动只剩下了颤栗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不是说好的要变革嘛,要厂里支持红旗社变革思想嘛,为什么会出现惩罚和折磨?
傅林芳走到了房立宁身边抱着胳膊站住了,跟着他一起往外面看去。
这两天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可看着杨厂长被抓着头发薅起来时候的苦难,她又忍不住的心悸。
如果,如果自己没有答应王敬章,那她自己,她父母,会不会也是跟现在的杨凤山一样?
看着被押在台下怒骂杨凤山的那些关系户,这些都是杨凤山照顾进厂的,现在却是骂他最凶的,她只觉得世界都变了。
颠倒黑白,日夜不清。
房立宁转动好像机械的脖子,看向傅林芳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呵呵~”
傅林芳冷笑出声,抱着胳膊双眼无神地说道:“我应该在哪里?”
说着话转头看向了房立宁又说道:“我是不是应该在家里,或者在招待所上班?过平静的日子?”
房立宁不知道傅林芳经历了什么,可看着不像是跟自己一样,主动加入的。
“我……我是不是抢了你的位置?”
“宣传负责人?”
傅林芳好笑地看着房立宁,观察了他好几秒才又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差事特别的好,特别的重要?”
说完也不顾房立宁僵住的神情,转身往办公桌旁走去,她今晚还有好多大报要写。
房立宁又看了一眼窗外的喧闹,走回到办公桌旁,看着已经铺开白纸准备写字的傅林芳问道:“每晚都要这样?”
“哪样?”
傅林芳好似行尸走肉一般,手里的笔唰唰点点写着妖魔鬼怪的话,嘴上却是继续问道:“是批厂长,还是写大报,或者是熬夜准备材料?”
房立宁也不知道自己要问的是什么了,只好摊开了白纸,看了一眼傅林芳写的大报,跟着写了起来。
今晚的傅林芳问题好多,问的是房立宁,也是在提醒她自己不是个死人。
两人都沉默着,手里的笔也没停下,宣传组的第三人把外面现场“审问”出来的材料拿了进来,是让两人写出大报来,明天好去贴墙上。
这人可写不得大报,他就是个打杂的,送完了材料就出去躲清静了。
其实每天晚上车间里并不会熬夜很晚,批评杨凤山的节目只会进行到夜里十点多左右,毕竟他们也是累了一天了。
放了杨凤山和那些亲戚,让他们写了自述材料,对于执迷不悟、顽固不化的杨凤山他们也放走了。
红旗社有的是时间跟杨凤山斗,他们要拿杨凤山当旗子立住了,戏耍着,就像猫和老鼠一样。
期间王敬章来看过,见大报写的好,两人的文字功夫自然超越那些工人太多,他很是满意的离开了。
今晚食堂给他准备了小灶,他可以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菜,再去办公室睡一觉,等天亮了再去闹腾。
而车间里的人渐渐散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就剩下小会议室里的灯还亮着。
房立宁写了不知道多少张大报,只觉得自己的手腕疼,看了一眼还在写着的傅林芳,他捏了捏手腕道:“休息一会吧”。
再看一眼窗外,车间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快十二点了吧?”
房立宁往外面走了走,看见了墙上的挂钟,还差一刻钟凌晨。
他还没熬夜过这么晚呢,打了个哈欠,伸了伸腰板,只觉得浑身上下哪都疼。
再回头看向会议室里的傅林芳,这会儿已经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
“你……还没说为啥来这呢”
房立宁走到傅林芳身边坐了下来,两人在大学时候就认识,虽然不熟悉,可也说得上话。傅林芳睁开眼睛看了看他,反问道:“你为啥来?”
“我……”
房立宁犹豫着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当着傅林芳的面,是说高大上的好呢,还是说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好。
傅林芳却是眯着眼睛看着房立宁问道:“黄诗雯不想让你来吧?”
房立宁看了傅林芳一眼,点点头说道:“我会劝好她的”。
傅林芳却是挑了挑眉毛,继续问道:“你喜欢这种……工作?”
说着话抬手示意了桌上的大报,无语地看着房立宁。
房立宁知道傅林芳说的是什么意识,沉默半晌才说道:“他答应让我成为厂里的宣传负责人”。
“呵呵”
傅林芳好笑地说道:“这话他给所有人都承诺过,就是不知道未来厂里会有多少宣传负责人了”。
说完自己又是冷笑了好一会,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房立宁见她哭了,微微皱眉问道:“他是骗你的?”
说完又想到传言中傅林芳跟王敬章之间的关系,又迟疑地问道:“他……不会骗你吧?”
傅林芳倏地转头盯住了房立宁,目光犀利的可怕,可随即便耷拉下眼皮不再开口说话。
房立宁话里的意思她听的很明白了,王敬章就算是骗了所有人,也不会骗她的。
可这是多么可笑的一句话啊,王敬章骗她了嘛?
王敬章没有,而是更恶劣的威胁。
房立宁见傅林芳默默地流着泪,掏出自己的手绢递了过去,道:“我们是同学……吧?”
傅林芳慢慢地抬起头,看了看房立宁,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手绢。
“你不该来这里的,这一次黄诗雯选对了”
说完这句话,她也没接对方的手绢,用手擦了脸上的眼泪,准备拿起毛笔继续写。
可她还没摸到笔,手就被房立宁抓住了,抬起头望过去,房立宁目光凝凝地问道:“能跟我说说嘛,到底怎么回事?”
傅林芳凝视片刻,晃了晃手背,示意房立宁松手,随即便用冷漠的语气讲了自己的故事。
其实她不用讲的那么细致的,因为她的脸上已经写满了故事。
房立宁听着只有种掉进魔窟的感觉,可他的心中还有个希望那就是红旗社,只要他在红旗社站住脚,不难取代王敬章的位置。
他都说了,自己是有心进步的,谁挡着他,谁就是敌人。
“所以,还是他骗了你”
房立宁看了看收拾好眼泪的傅林芳,沉默片刻又说道:“他真实个禽兽,不,禽兽都不如”。
傅林芳微微摇头道:“我没有办法了,他拿这些威胁我,还威胁我父母,我只能在这帮他”。
“而你不同”
傅林芳抬起头看向房立宁说道:“你真没有必要搀和进来,你不知道东风正在针对红旗社嘛?”
“我知道一些”
房立宁点了点头,又认真地说道:“可红旗社总比东风社好进步一些”。
说着话便给傅林芳讲起了他的打算和目的:“东风社都是普通工人,最多也就有保卫处的青年突击队支持,可红旗社也有服务处的青年突击队……”
傅林芳有些呆呆地望着这个老同学,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学校里的活动他都不参加,只是闷头学习。
在服务处那段时间,他也是如此,黄诗雯和她闹的那么厉害,也不见房立宁站出来掺和,现在这是怎么了?
尤其是当听到房立宁跟她说起要借助红旗社的势,发展自己的拥趸,要趁这个好时机尽快进步和上位的时候,她有些不敢相信,到底是全世界都疯了,还是她疯了。
“你……”
听着房立宁把他的所有大道理讲完,傅林芳犹豫着问道:“你不知道厂里正支持东风社挤压红旗社嘛?”
“怎么可能!”
房立宁惊讶地说道:“红旗社都把厂长揪过来了……”
他惊讶的最开始还很自信,可当看见傅林芳悲哀的眼神时,却又动摇了。
“真的?”
“嗯”
傅林芳点了点头,低沉着脑袋无奈地说道:“他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拉更多人跟他一起去死”。
说完看向会议室外面,空荡荡,沉寂的车间,黑咕隆咚的好像魔鬼张开的大嘴,要吞噬他们一样。
“你看厂长开口服输了吗?他在等一个机会,等红旗社的根基被铲除后,一举清除掉王敬章的机会”
傅林芳看着满脸震惊的房立宁说道:“红旗社所有的活动都有保卫处在监管着,你现在出去看看,门外一定有保卫处的人”。
房立宁不信邪地噌地站了起来,小跑去了车间大门处。
让他站住脚步,僵立在那的是,不远处几个忽闪忽灭的星光。
那哪里是星光啊,分明是有几个人站在那边抽烟,映射着犀利的目光正盯着这边。
房立宁双腿有些软,他好像进了一口大锅里,这里煮着好多疯子和混蛋,还有他这个傻子。
他们这些人也只允许在这口大锅里蹦跶,发泄他们所谓的狂欢和胜利,而这些人看他们就像跳梁小丑一般冷漠。
杨凤山不是不服输而是他在以身饲虎,是要将轧钢厂这一阶段产生的毒瘤都清除掉。
这个时间谁进来谁就遭殃了,名单恐怕早已经被登记在案了。
这口大锅中的人还茫然不知,锅盖就是东风,一只大手正推动着锅盖将锅盖住,随后闷死他们。
太可怕了。
这个时候房立宁什么功名利禄的心思都没有了,他只想逃。
可身在局中,逃,管用吗?
回家?
刚才车间里哄闹的哪个没回家去,可回了家就等于没事了?
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杨厂长会放过这些侮辱他的人?
包括他在内,虽然今天他刚来,可退路已经被自己斩断了。
师父……师弟……一科长……还有办公室里的同事。
最重要的是,他好像把黄诗雯给弄丢了。
茫然的迈着脚步回了小会议室,看着傅林芳悲哀的眼神,嗫嚅道:“会有办法的,我不是故意的,他骗我的……”
“你有办法是吧!”
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房立宁瞪大了眼睛,看着傅林芳说道:“厂里到底是谁在下这么大的棋局!是谁想要把我们一网打尽!你知道的吧!”
傅林芳微微摇头,满脸的绝望,声音低沉地说道:“这个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不!不!~~~”
房立宁似是疯狂了一般,扑向他刚刚写好的文字,面容扭曲地撕扯着,用牙齿咬,好像毁灭了这些白纸黑字就能还自己清白一般。
傅林芳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她的心境早都过了这个时期,知道发疯当不了死,所以显得很平静。
等房立宁无力地趴在会议桌上,放弃撕扯那些大报后,傅林芳这才开口说道:“没用的,你还是得写,不然他就会对付你的家人,包括黄诗雯”。
房立宁听到了,可像是没听到一样,死人一般地趴在桌子上手臂耷拉了下来,身底下全是墨汁,滑趟下来,顺着手指滴落在地上,黑的像血。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了吧?”
傅林芳好似没事人一般地拿起毛笔,在摊开的白纸上继续书写着绝望。
“你有办法的,对吗?”
房立宁的声音好像是从深渊里传来,不甘心地渴望着,嘶哑的像是鬼一般。
傅林芳写好一张大报,冷漠地放在一边,这次开口说道:“我今天上午去找李处长了”。
“李学武?!”
房立宁扭动僵硬的脖子,努力抬起头望向对面的傅林芳问道:“他?”
“是了,是了~”
房立宁好像有了力气一般,撑着胳膊直起身子看向傅林芳说道:“你是他的人,他一定会救你的,对吧?!”
傅林芳抬起头,看向房立宁的目光里依旧没有希望:“不,我没有见到他,他也不会让我见到,包括王敬章也不会”。
“……”
房立宁目瞪口呆地看着傅林芳,不相信地摇着头说道:“不会的,不会的,你可是招待所的人啊!”
“我来这边那天起,我就不是了”
傅林芳声音冰冷地说道:“你觉得他还会让我去招待所上班吗?”
“不~不会的!”
房立宁发疯了似的从桌上连滚带爬地冲向傅林芳,满脸墨汁似地域爬来的鬼。
傅林芳就站在那,被冲过来的房立宁扑倒在了身后的彩旗堆上,任由对方撕扯自己的衬衫,啃咬自己的身……
这个世界都疯了……
——
“怎么回来这么晚?”
顾宁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对着进屋的李学武轻声问了一句。
李学武敲了敲手上的手表轻声解释道:“西院的事,今天必须忙完”。
说着话俯身亲了顾宁一口,脱了自己身上的脏衣服,解了手表和手枪。
顾宁轻轻拍了拍翻身的李姝,对着李学武示意了门外道:“给你留了热水,洗了再上炕”。
李学武不用开灯都知道自己身上有多脏,搬运那些老东西并不轻松,尤其是大夏天的,一身的汗。
低头看了看熟睡的闺女,笑着往外屋走去。
前几天才清空的库房又被堆满了,二爷已经麻木了,过手的东西有好有坏,好的吓人,坏的也吓人。
相比起以前整理规范的收藏品,这一次无论好赖,都是按材质分类堆放。
任凭你是唐伯虎,还是唐伯鼠的画,只要都是纸的,那就在一个堆里。
李学武收拾的时候并没有要西院的人帮忙,自己一个人忙活了几个小时,期间还开车跑出去了几趟。
这会儿都过了凌晨了,他本想在外屋睡,可一进门就听见了顾宁的声音,这才进的里屋。
洗漱后李学武已经有些精神了,捡了自己扔在屋里的衣服送去了卫生间,再上炕的时候发现顾宁已经睡下了。
借着白窗帘透进来的月光,李学武看了看闺女,没有了白天的磨人劲儿,晚上睡觉的时候分外可人。
他是不敢稀罕李姝的,要是整醒了顾宁非要急眼不可,现在她对睡觉的需要更多些。
躺在炕上,李学武枕着胳膊想着白天的事,想着最近的事,想着要做的事,慢慢的也睡着了。
翌日清晨,李学武还没睡醒呢,就被顾宁推醒了。
“怎么了?”
“李姝醒了,带她出去玩”
顾宁说了李学武一句转过身继续睡去了,她的困劲来了,早晨这会儿是起不来的。
李学武跟坐在自己身边的闺女大眼瞪小眼,还是李姝乖,小手一指门外,嘴里咿咿呀呀的跟叭叭说着要出去玩。
“你是我祖宗啊!”
李学武无奈地坐起身子,套了衣服便抱了闺女去洗脸。
好像知道洗了脸就能出去玩似的,李姝很配合,还等着叭叭洗完脸才张开手要抱抱的。
李学武打着哈欠抱着李姝从家里出来,看了对门一眼,昨晚来闹腾的二大妈没有再出现,显然是怕了李学武要抓她二儿子的话。
聋老太太一如既往的赶大早坐在门口发呆,见着李学武抱孩子出来的时候还点了点头。
李姝不愿意在院里玩,李学武也就点了点头,没跟她说什么。
这老太太身体就跟她的耳朵一样,时好时坏的,一直都是一大妈伺候着。
好的时候能出屋,不好的时候床都下不来。
出门的时候李学武也没看时间,进了前院只看见一大爷跟井边洗脸呢。
昨晚闹腾的那一阵一大爷也过去看了,今早见着李学武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点点头继续刮胡子。
不知道是不是棒梗习惯了早起,贾家一家都已经起来了。
贾张氏跟门口糊火柴盒,看见李学武进来还逗了逗李姝。
小当和槐花挤在门口的水盆边上洗脸刷牙,小姐妹两个嬉闹着,引得李姝看的好奇。
秦淮茹听见婆婆的话从屋里走了出来,跟李学武打了声招呼便说起了单位的事。
两人就站在贾张氏日常糊火柴盒的桌子旁,也不怕她听见什么,一个说,一个听。
贾张氏是不知道轧钢厂那些事的,对于儿媳妇儿话里的傅林芳她也没印象。
不过听着话头是不大对劲儿的,到了后来更是胆战心惊的,拿着火柴盒的手都哆嗦了起来。
看见小当和槐花洗了身上沾了水,急忙站起身装作是要去收拾的模样,躲了这边说话的两人。
都说当了干部心眼子就多,她可一直都没觉得秦淮茹心眼子多多少。
可今儿算是吓着她了,一想到儿媳妇儿跟李学武的关系,以及刚才说的那些话,赶紧躲远远的,省的被灭了口。
李学武看了一眼逃离似的贾张氏没在意,秦淮茹瞥了一眼,嘴角微笑,然后继续说了。
其实也没贾张氏听到的那么邪乎,是秦淮茹说的邪乎了,故意吓唬她婆婆呢。
上次回来就是,她跟李学武说话的时候婆婆老往跟前凑,这一次吓唬她一下,省的她再耍小心眼。
尤其是上次李学武掏枪把她吓够呛以后,这一招更显得好用了。
秦淮茹跟李学武叽咕叽咕眼睛说起了正经的,有招待所的事,也有傅林芳的事。
最早发现傅林芳异常的还是她,劝了傅林芳一句见没效果,直接告诉了李学武。
李学武不知道傅林芳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还要跟王敬章纠缠不清,他没有探究人家隐私的喜好,路是自己走的,都由她。
今天秦淮茹拉着他说这个也是照例把招待所的事跟他汇报一遍罢了,有秦淮茹和张松英在,她还能在招待所翻了天?
主要还是傅林芳并没有在招待所里做什么,该上班上班,下了班做的事她也管不着。
两人正说着呢,雨水掀开门帘子从正屋走了出来,看见两人站在这边说话便打了招呼。
秦淮茹笑着应了,问了她单位的事,雨水则是抱怨着机关里的破事多。
她是不愿意搀和什么活动的,抱着的心态也是有一天算一天,混呗。
不过她在跟秦淮茹说的时候眼睛却是看着李学武的,好像要说点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牙。
李学武笑着问道:“昨晚吵到你了?”
雨水摇了摇头,知道李学武问的是昨晚二大妈找去李学武家里作妖的事,她就坐在屋里,从后窗看的清清楚楚。
当时李学武烦的厉害,直接对着站在家里看热闹的刘光天招手说了,明天去保卫处报到去。
刘光天吓的要死,拉着他妈就回了家,随后二大爷家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原因也很简单,先前二爷回来时还说呢,刘光福没事了,李学武给安排工作了。
大院里的人都不信有这么好的事,惹了祸还能找着工作,这不是逼着他们惹祸呢嘛。
正等着院里人打听详细呢,却是又传出刘光福蹲笆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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