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 - 分卷阅读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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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暂且不管,先把那能用的拉拢过来。”
    小鹿疑惑的问:“军饷够?”
    何若龙沉吟着答道:“够是不大够,只能是靠山吃山。吃不饱、也饿不着。”
    随即,他忽然换了话题,压低声音笑道:“鹿营长,问你句话,你是不是想媳妇儿了?”
    小鹿狐疑的看着他:“这话是从何说起?”
    何若龙笑道:“我昨夜刚把你搂到我这儿来,你就伸手往我胸前抓。推都推不开。可惜了,我是什么都没有,让你白抓了一场。”
    小鹿一瞪眼睛,立刻红了脸。而何若龙顺势戳了他一指头,本意是往他胸前戳,然而戳偏了,正捅进了他的腋窝,捅出了他突兀的一声笑。
    小鹿很少说话,更是很少笑。偶然间大笑了,就让何若龙兴奋得要发人来疯。对着小鹿伸出手,他开始追着小鹿呵痒。小鹿见势不妙,反而一个鲤鱼打挺迎击上去,当场把何若龙压到了自己身下。分别握住何若龙的手腕,他分开双腿夹住了对方的腰,气喘吁吁的低头问道:“还闹?”
    何若龙一头顶向他的胸口,一下子把小鹿顶翻在了炕上。可是未等他压住小鹿,小鹿就地一滚滚到炕边,随即起身向他一扑,又把他扑了个倒仰。后脑勺“咣”的一声撞上了炕席,疼得何若龙立时哼出了声。
    小鹿见状,连忙坐起了身:“疼了?”
    何若龙捂着脑袋,摇摇晃晃的也坐了起来:“我看你就是和我这脑袋有仇。”
    小鹿又问:“疼不疼?”
    何若龙放下了手,扭头看他:“疼。”
    小鹿跪起了身,伸手去揉他那痛处。手指拨开乌黑细密的短头发,他看到了对方头顶心的浅淡刀疤。正是感慨叹息之时,他冷不防被何若龙抱住了腰。紧接着身不由己的向后一仰,他受了偷袭,终于是被何若龙结结实实的压住了。
    两人一上一下四目相对,先是一起笑着喘粗气,喘着喘着,两人仿佛心意相通了一般,渐渐的一起不笑了。
    “你要是个姑娘。”何若龙轻声说道:“在我被窝里睡了一夜,往后就算是我的人了。”
    小鹿听他把自己比成姑娘,很奇妙的,没有生气:“如果你是姑娘,等到雪停了之后,也一样要和我回去了。”
    何若龙笑了:“可能的话,我真想和你回去。这一个月总给你写信,就是因为想你,又没法儿见面。”
    小鹿暗暗的喜悦了:“想我?”
    何若龙郑重其事的点了头:“是想你。咱俩可能是特别有缘分,虽说认识的时间不算长,可是才分开一个月,我就想你了,你也想我了。”
    说到这里,他微微的有点脸红:“我说这话不是冒犯你,你别以为我是专门撩闲的那种――那种人。我不是,我对你是有一说一。昨天你来的时候,我看你冻成了那样儿,当时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我觉得我对不起你,要看也是我去看你,不该让你来看我。”
    小鹿垂下眼帘,心满意足的。何若龙肯领他的情,他没白来。
    他自认是没有资格再和人谈恋爱的,即便恋爱,也只能是精神恋爱。所以一个有情,另一个领情,就足够了,就很好了。
    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第六十一章(下)
    小鹿许多年不曾心满意足过了,所以今天就特别的高兴,高兴得简直快要露出本性――他差一点就要给何若龙唱演歌了,还险些告诉何若龙自己会跳哥萨克舞。
    天光大亮之时,他穿起了何若龙给他预备的棉袄棉裤,洗漱过后跪在床上叠被。仿佛对待一项大工程一般,他很严肃的把被褥全部叠好,一丝不差的摞成了个正方体。把被褥推到角落处,他又下地从窗台上拿下一把小笤帚,回到炕上满炕扫了一遍。
    何若龙出门招呼厨房开饭,感觉统共也没耽搁几分钟,可是回头进屋一看,发现房中情景竟然大变了模样。堆了一炕的被褥是没了,丢在炕边的外衣外裤也叠放整齐了,甚至连炕下东一只西一只的鞋子也成双成对的贴边立了正。光溜溜的火炕边上,盘腿坐着个小鹿。双手搭在膝盖上,小鹿是习惯性的昂首挺胸,刚洗过的脸白里透红。何若龙对着他痴了一下,因为看他的脸堪称美艳――他是任何的修饰都没有,所以美艳得十分纯粹,纯粹到了让人一望惊心的程度。
    何若龙忽然有点不大敢正视小鹿了,同时也不许勤务兵进屋,宁可自己一趟一趟的运送饭菜。饭菜摆着一张小炕桌上,两人相对而坐,何若龙不住的给小鹿夹菜――偏偏手还笨了,夹一路掉一路,淋得满桌子都是油汤。
    小鹿是给多少吃多少,平时是两碗饭的饭量,今天吃了三碗,而且还是大碗。吃完之后,何若龙站在炕边对着他笑:“鹿营长,跟我出去溜溜?”
    炕上的小鹿站起来,比何若龙高了一大截子。居高临下的一点头,他开口答道:“何团长,走吧!”
    何若龙当即做了个向后转,背对小鹿一弯腰:“来!”
    小鹿笑了:“什么意思?”
    何若龙答道:“何团长是头驴,想驮你出门跑一圈!”
    小鹿弯腰按了按他的宽肩膀,末了却是说道:“何若龙,不闹了。把我的衣服拿过来,我换好了去你营里看一看。”
    昨天被大雪打湿了的里外军装,早被小兵拿去细细的烘干了。小鹿穿戴整齐,正要往外走,何若龙却是打开立柜,捧宝似的捧出了一顶皮帽子:“等会儿等会儿,我还给你留着好东西呢!”
    然后像教皇给国王加冕一般,他恭而敬之的用双手把帽子戴到了小鹿头上:“海龙的帽子,前几天刚到手,专为你这个秃脑袋预备的。有了它,天上下雹子都不怕了。”
    小鹿抬手摸了摸帽子的皮毛:“你缺钱,还置办这个?”
    何若龙扳着他的肩膀,让他向门转:“你甭管我,戴你的就是了。”
    小鹿受了抢白,但是不生气。这回出了门,头皮果然始终是暖烘烘的。
    他想去何若龙的军营里瞧瞧,和何若龙相比,他另有一些学院派的知识和经验,如果可以的话,他很希望帮助帮助对方。
    ☆、第六十二章
    何若龙的军营,是搭在镇边的一片破房子。这房子连正经的草房都算不上,更类似于苫了几层草席的棚子,但是人在其中拢起一堆火,火烤胸前暖,倒也冻不死。何若龙告诉小鹿:“时间太仓促了,没地方安排这些人,只能是先这么对付着。好在他们在山上也是住这个,过冬全是一天天的熬。”
    小鹿一步步的从破房子前走过,看房子内外都有人,房子破,人也破,有穿军装有穿便装的,一个个蓬头垢面,见了长官也不懂得立正敬礼,单像看热闹似的直着眼睛傻看。
    “对这些人也没有进行过军事训练?”他问何若龙。
    何若龙低声答道:“他们野惯了,一训还不训跑了?”
    小鹿严肃答道:“想做逃兵的人,一有机会就会逃,和训不训练没有关系。反而是通过训练,可以让他们树立军人的意识,懂几分规矩。”
    何若龙听了这话,差一点就要嗤之以鼻了:“鹿营长,你说的那些太高深了,和这些人都搭不上关系。他们,和我,图的就是当兵吃粮四个字儿。”
    小鹿眼望前方不看人,脚步也不停:“你也只是为了吃粮?”
    何若龙怔了怔,随即笑了:“不只,我还想要个好前程。”
    小鹿抬手指了指远远近近的蓬头垢面们:“那你就要训他们,不要怕他们。”
    何若龙看小鹿的年纪没有自己大,讲阅历,也没有自己丰富坎坷,故而犹犹豫豫的微笑着,不知道他这话能有几分道理。正当此时,小鹿停住脚步,看到了一堆裂缝拔榫的木头箱子。木头箱子露天放着,箱盖都开了,积了满箱子的白雪。小鹿走过去拨开积雪,结果发现雪下竟然是拆卸开了的伯格曼机关枪。
    他很惊讶:“你们连这个都有?怎么扔在这里?”
    何若龙抬手抓了抓脑袋:“这是什么玩意儿?我都忘了它是从哪儿来的了,也没人会组装,带着没有用,还死沉,扔了又可惜。”
    小鹿笑了一下:“胆子不小,连机关枪都敢抢。”
    小鹿让人把箱子抬下一口,又把箱中冰雪清除了,机关枪的部件也取出来擦拭了一遍。当着何若龙的面,他动作娴熟的组装出了一支机关枪。把这支空枪扔给了何若龙,他低声说道:“没子弹。等有了子弹,你就知道这东西的威力了。”
    小鹿单手扔枪,何若龙也随随便便的接了,一接之下,他险些脱手扔了枪――这枪看着细长,竟然会有十多斤的分量。
    “这枪厉害?”他好奇的问小鹿。
    小鹿向前伸手,横挥出了一个扇面:“每分钟四百到四百五十发子弹,一扫一大片。”
    然后他放下手,平平淡淡的有道:“我会帮你留意,弄一些子弹回来。你也可以想办法,这种子弹很容易仿造,应该可以买得到。”
    何若龙连连的点头,是个虚心受教的模样。
    下午时分,两人回了住处。吃过了一顿迟来的午饭,小鹿盘腿坐在热炕头上,后背难得的靠了墙。
    何若龙长长的躺在他身边,枕头就摆在他的腿旁。抬手拍了拍小鹿的大腿,何若龙招呼道:“鹿营长,躺会儿!”
    鹿营长不肯躺,因为此刻是光天化日,他不好意思和何若龙分享一只枕头。
    他不躺,何若龙摇头摆尾的一拱,抬头枕上了他的大腿:“吃饱了就犯困,你不躺我躺。”
    小鹿真不好意思了,板着脸一颠大腿:“下去!”
    何若龙不但不下去,还懒洋洋的翻成了仰面朝天的姿态,向上去看小鹿的脸,小鹿垂下眼帘,也看他。两人对峙似的开始对视,先还像是忍着笑在闹,笑着笑着,两个人一起不笑了,中了魔似的,单只是看。
    看到最后,何若龙浅浅的叹了一口气:“你太好看了,看一辈子都看不够。”
    小鹿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脸,对这话不大相信,但是看何若龙的眼神,显然也不是在讥讽自己。手落下去,轻轻覆上了对方的眼睛。然后他俯下身,在自己的手背上无声一吻。
    他吻了何若龙的眼睛,可何若龙看不见也感不到。
    这天夜里,何若龙照例铺了两个被窝,然而其中一个彻底成了摆设,棉被垛摆在褥子上,夜里是什么样,天亮还是什么样,根本没有铺展开过。
    小鹿安安稳稳的好睡了一夜。他背对着何若龙蜷起身,何若龙从后方抱住了他,鼻尖贴在他的后脖颈上。
    凌晨时分,小鹿无端的醒了一次,发现何若龙的手不知何时伸进了自己的上衣里。他没有动,搂着那只手闭了眼睛继续睡。不知道是被窝里热还是他自己热,他感觉自己的下腹部烧起了小小一团火。
    这一团似有似无的火从凌晨开始烧,断断续续的烧了一整天。这一天小鹿没有出门,只在炕上躺躺坐坐。何若龙陪在他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闲扯,说他是“老鸹嗓子”,他听了笑笑,也不生气。何若龙让他唱首日本歌听听,他犹豫了一下,真唱了。
    唱到了一半,何若龙一跃而起捂他的嘴,说是一辈子没听过这么难听的歌。小鹿扳下他的手,坚持要把歌唱完。两人很快就在炕上摸爬滚打起来,闹得嘻嘻哈哈。外头武魁进了院子,想要问问小鹿什么时候出发回家,结果刚进大门就听见了小鹿的笑声――那声音很好辨认,粗而低哑,不看人只听声的话,会以为小鹿是个饱经风霜的糙爷们儿。
    这样的声音大笑之时,也与众不同,让武魁联想到一个正在变声的半大孩子。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怎么调动嗓子都是不对劲,声音和情绪简直分了家。
    武魁听了一会儿,发现不是营座笑就是何若龙笑,简直没完没了,就转身又走了,心想这可是件新鲜事,回去得跟张春生说道说道。
    尽管大雪已经停了,但是小鹿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不但不想走,甚至是连门也不想出。
    何若龙比他更甚一些,简直连炕都不愿意下了。派勤务兵买来了一大包本镇名产糖酥饼,两人吃出了满身的饼渣子。
    何若龙问小鹿:“好吃吧?”
    小鹿“嗯”了一声,看那意思,似乎是没觉出太好吃来。
    何若龙壮志凌云的许大愿:“我好好干,将来有出息了,你吃人我都给你预备。”
    小鹿抬眼看他:“你想有多大的出息?”
    何若龙糊着满嘴的饼渣子,忽然有点羞涩了:“说了你别笑话我啊――我这辈子要是能当上一次省主席,那就足够了,够我乐到死了。”
    小鹿笑了:“我还以为你要当大总统。”
    何若龙用比较干净的手背碰了碰小鹿的膝盖:“你给我讲讲,程主席平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小鹿思索了一下,然后迟疑着答道:“他除了处理政务之外,也就是玩玩。”
    何若龙兴致勃勃的追问:“玩什么?”
    小鹿盯着何若龙答道:“吃、喝、赌。”
    何若龙听出了问题:“怎么少了个嫖?”
    小鹿低下了头:“他的人全养在小公馆里,不必嫖。”
    何若龙很好奇:“全养着?那他怎么就一个儿子?”
    小鹿不想再多说了,潦草的答道:“因为他养的全是……全是小子。”
    何若龙恍然大悟:“原来他好这一口。怪不得那天见面的时候,我就感觉他不对劲儿。”
    话音落下,他的念头跳跃到了小鹿身上。养子,干儿子,又不是亲的,真来了兴致,抓过来当成兔子用了,也不算破了伦理。小鹿放着北平天津的好日子不过,非要来到这穷乡僻壤里带兵,是不是也有些隐情在里面?
    如果当真是这样的情况,何若龙对小鹿就几乎是敬爱了。对着那样强烈的名利诱惑,他想自己不会有小鹿这样的清白与倔强。
    一天过去,小鹿还是不提要走的话。
    这一夜,何若龙干脆只铺了一床被褥。蜡烛吹灭了,他和小鹿并肩躺下来。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两人在被窝里手拉了手。
    何若龙攥着小鹿的手,只感觉天地茫茫,唯有自己和小鹿被一团光包裹了住。从来没有这么舒适安然过,仿佛从这一刻起终身有靠,人生大事,做成了一件。
    就这样手拉着手,肩并着肩,躺在夜里,躺一万年。心无杂念,一万年也像是一瞬间。
    可是,人间并没有这样的一万年供他们高卧。在何若龙想要翻身拥抱小鹿的一刹那里,木格子窗忽然被人从外慌乱的敲响了。
    窗响、门也响。武魁的大嗓门扯了起来,心急火燎的高喊:“营座,快醒醒吧,县里刚来了人送急信,说是咱们家里开仗了!”
    ☆、第六十三章(上)
    小鹿连夜启程回县城,一场香香甜甜的好睡化为泡影,他遗憾恼怒之余,又有些纳罕,因为县城周边,据他所知,并没有敌军驻扎。从这一带往北进入察哈尔,全是程廷礼的地盘,而他那个营一直老老实实的缩在县城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不该招惹得同袍来打。那么这一帮杀上门来的敌人,到底是谁?
    何若龙也不知道县城里究竟出了多大的事情,所以决定跟着小鹿一起回去。他在跑马营镇忙活了一个多月,从远远近近的山头上也拉拢下了大小七八个匪帮,人数加起来,足有六百多人。他从中挑出三百年轻力壮的带了上,因为战马不够,所以又从镇上强行征用了好些驴子和骡子。点起火把上了路,他们这回因为是有备而行,又是人多势众,而且何若龙是个十分认路的,所以虽然是走夜路,却也未见得多么艰险。
    天明时分,小鹿领着头抵达了县城。县城围着老城墙,出入还要通过城门。小鹿远望城门,发现门口肃肃静静的,不像是个有战火的样子,派一名传令兵骑快马先往城里去了,他随即也打起精神,带着队伍往城门口走。
    这队人马刚到城门口,城门大开,一名连长小跑着迎了出来。小鹿见状,当即飞身下马。拽着马缰绳站稳当了,他跺了跺冻僵了的双脚,同时大声问道:“谁打过来了?”
    连长急三火四的答道:“营座,那帮人咱不认识!”
    小鹿回头对何若龙做了个手势,让他赶紧带人往城里进,随即反问连长:“不认识?那他们是打哪儿来的?”
    连长苦着脸说道:“热河!他们是在热河让日本人打出来的,现在一个个穷得像叫花子一样,一路走一路抢。昨天他们想要攻城门,让咱们的小兵在城头用机枪扫了一顿,现在全退到西边去了,看那意思,是要架大炮轰城墙呢!”
    小鹿听闻此言,忽然想起自己在日本军营里实习时挨的那些臭揍,便有一股恶气涌上心头,开口骂道:“他妈的,打不过日本人,就打咱们来了?”
    趁着天光尚未大亮,敌人也未发动新一轮的进攻,小鹿带着两百精兵出了城。热河兵的确是聚集在了县城西方的小山坳里,据连长估算,至少有一个团的人马。吃饱喝足占据了一个县城的一个营,未必一定打不过人饥马乏的一个团。
    城外地势不平,小鹿占据了有利高地,指挥士兵架起轻重机枪和两门小炮。与此同时,热河兵那边有了动静,穿着破烂军装的士兵散开了,竟是乌压压的很大一片。这一片人犹犹豫豫的向前挪,眼看就要挪进射击距离了,却又不动了。
    小鹿举着望远镜看了半天,看那边的人一个个灰头土脸活鬼一般,有军官模样的人弯着腰跑来跑去,还有人背着电台,全都忙得心神不宁。
    忙一阵子,这帮人向前挪一挪,挪一会儿前方的人先不动了,随即后方的人也不动了,军官们则是继续开始来回的跑。
    小鹿没看懂这是个什么阵仗,甚至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真想打。何若龙见来者人多,倒是有些心慌,催促小鹿道:“开炮吧!打不着也吓他们一下,要不然你这仗不好打。”
    小鹿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这仗怎么会不好打?”
    何若龙解释道:“这帮人没油水――没油水,小兵不爱给你拼命。”
    小鹿一听,又是土匪理论,就不理会。与此同时,在背风处,炊事班点起了火,开始埋锅造饭。饭是糙米饭,菜是熬白菜,正经的肉是没有,不过炊事兵往白菜汤里加了许多的猪油与辣椒,熬出来的汤油汪汪的,香气顺着寒风飘出老远。
    大冷天的,这气味实在是太诱人,连何若龙这肚子里油水足的人,闻了也有些受不了。小鹿趴在一片荒草上,扶了望远镜还在往敌军阵地上看,看着看着,他口水津津的一抬头,口中疑惑道:“怎么回事儿?”
    何若龙不用望远镜也看清楚了――前方空地上,有个小灰虫子似的小兵匍匐而来,一只手还举着一面烟熏火燎的小白旗。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于是小鹿蹲在地上,饶有兴味的等小灰虫子爬到近前。
    小灰虫子像是要活不起了似的,肚皮贴地往前爬,费了很大的工夫才爬到了小鹿前方十米开外之处。气喘吁吁的停下了,他提起单薄干瘪的小嗓子,半死不活的问道:“长官,早上好,我们师座派我过来,想向您问句话。”
    小鹿望着这位凄惨的来使,几乎生出了一点怜悯心:“说吧!”
    小灰虫子提起一口气,委委屈屈的说道:“我们师座问,你们吃啥呢?”
    小鹿望着小灰虫子,因为太过惊讶,所以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我们吃熬白菜和大米饭。”
    小灰虫子仰起脸,半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病病歪歪的摇了摇头:“味儿不对啊,是不是也放肉了?”
    小鹿拿此虫实在是没办法,于是干脆让勤务兵去给他连菜带饭盛了一海碗,供他果腹和鉴别。而小灰虫子见了饭菜,激动得什么都顾不上了,也不怕烫,挥着筷子就往嘴里划拉。
    小鹿没挨过这种饿,所以见了只觉滑稽。何若龙陪着他蹲在一旁,看在眼里,心里却是难受了一下。他没有小鹿那种轻描淡写的怜悯心,但是他又比小鹿深知苦难的滋味。
    小兵一口气吃完一大碗饭,脸立刻就有了血色,眼睛也亮了,甚至整张脸都饱满有了光泽。伸了舌头把粗瓷大碗舔了个锃亮,他这回再抬头,说话的速度明显变快了:“长官,还未请教您的贵姓。”
    何若龙开了口:“这是鹿营长,管着后头整座县城。你们是哪儿来的,怎么说打就打?我告诉你们,我们城里还有三个营,城外镇上还有一个团,凭着你们打我们,你们是作死!”
    小兵连连点头:“是是是,长官您说的是,我们也是实在太缺粮了,您看这天寒地冻的,肚里没食儿哪能行呢?前头我们有莽撞冒犯之处,还请两位长官见谅。现在我们师座,派我过来跟您打个商量,您要是有余粮的话,卖给我们一些行不行?”
    何若龙一听,知道对方看出厉害了,不敢来硬的,于是服了软。对待这帮吃软怕硬的溃兵,当然不必客气,他看了小鹿一样,想要替对方狮子大开口,敲他一笔财喜。然而正当此时,小鹿开了口:“要粮食,可以;但是,不卖。”
    小兵一伸脖子一张嘴:“白、白给啊?”
    小鹿瞪了眼睛:“做你的梦!回去告诉你们师长,让他拿军火弹药来换!”
    小兵当即答应一声,这回原地起立,举着白旗猫着腰跑回自己那一处阵地去了。
    ☆、第六十三章(下)
    一触即发的一场战争,就在小兵一趟一趟的来回奔波之中化于无形了。
    三言两语的谈成了交易条件,一方开始从城里往外运粮食,另一方也开始往小鹿的阵地中运军火。粮食是去年的陈粮,军火却都是崭新货色。末了那小兵又来了,问小鹿道:“我们师座想进城休整一天,您看行不行?”
    小鹿听了,当即生出了警惕心:“你们师长自己可以进城,但是军队不许进。”
    小兵深以为然的点了头,不再多说。而小鹿见他虽然形容凄惨,但是说起话来有条有理,绝不是个小兵的水平,便忍不住又问:“你是干什么的?”
    小兵向他敬了个军礼:“报告鹿营长,敝姓丛,单名一个山字,是个普通的参谋。”
    小鹿和身边的何若龙对视一眼,心想参谋都饿成这样了?饿也罢了,怎么还有了衣不蔽体的意思?
    丛山参谋继续来回的跑,到了最后,热河兵是在城外架起大锅开始生火做饭了,热河兵的师长却是带着几名肥肉尚存的亲信,进了县城想要好好的吃顿馆子。
    此师长姓罗,名叫罗美绅,是个一脸烟容的细长条子。他在热河也是条地头蛇,但是一直和热河汤主席不对付,很受排挤,日本人三天两头的跑来热河动武,他受了损失,也没人支援,于是为了保存实力,他索性扔了越来越小的地盘,领着队伍先人一步的逃了。这一路他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反正总有那不如他的,被他打翻在地吃干抹净。
    和何若龙一样,他也存着打天下的心思,只不过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他那里粮食和军衣又都是严重匮乏,所以他暂时缩小了视野和志向,只想占个县城安身过冬。小鹿所在的这处县城,是个城墙高耸的大县,昨天他试着打了打,发现难度太大,于是退而求其次,摇身一变,成为爱好和平的人士,进入了以物易物的阶段。
    小鹿起初是完全的不想搭理他,不过何若龙提出异议,认为结识个罗美绅也不费什么,顶多是供给他几顿酒饭而已。但是这层关系建立起来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用处呢?毕竟这罗美绅虽然现在十分落魄,但从根本上看,这大烟鬼并非平凡之辈――若是平凡的话,他也混不成一个师长。
    小鹿和何若龙一起迎接了罗美绅,罗美绅见了这二人之后,先是热情洋溢的和何若龙握了握手,语重心长的说道:“鹿营长,你这买卖算是救了我的命。”
    何若龙忍着笑一扭头:“这位才是鹿营长。”
    罗美绅脸上不红不白的,当即转向小鹿握手,以长辈的口吻说话:“鹿营长,少年英俊啊,帽子不错!”
    何若龙听了这话,登时对罗美绅其人有了好感,因为那帽子是他亲自定制了给小鹿的,当然是好得很,算他姓罗的识货。
    小鹿不善应酬,只好是对着罗美绅笑了一下。
    罗美绅很自觉,知道对方对自己有戒心,故而肥吃海喝了两顿之后,当晚就出城,不知道又跑去了哪里。
    小鹿这一整天都和何若龙在一起,到了晚上,也很自然的一起回了屋。他这屋里摆的是床,并且不是大床。眼看窗外的天都黑透了,何若龙也不说走也不说留,只把外面大衣脱了挂在衣帽架上,又站在屋子中央抬起头看电灯,说:“还是洋玩意儿好,点一排蜡烛,也抵不上这么一个小灯泡。”
    话音落下,房门忽然开了,是张春生走了进来。格外留意的看了何若龙一眼,张春生随即问小鹿:“营座,热水预备好了,现在您洗澡吗?”
    小鹿略一犹豫,随即答道:“洗,把水送到书房里去吧!”
    张春生又问:“那我把武魁那屋也给何团长收拾出来?”
    这回不等小鹿回答,何若龙抢着开了口:“不用不用,等他洗完了,我俩还有话说,不一定得说到什么时候,就在一张床上挤挤算了。”
    张春生很惊讶的看了小鹿一眼,见小鹿没有反对的意思,只好无言的转身走了出去。
    ☆、第六十四章(上)
    张春生指挥勤务兵,把浴桶毛巾热水一起搬运进了书房。等小鹿进房把门关严了,张春生在堂屋之中向卧室内扫了一眼,卧室没关门,可见何若龙坐在窗前桌旁,正在自自然然的喝茶。
    张春生无言的出了门,去西厢房找到了武魁,问道:“咱们营座,怎么忽然和姓何的好起来了?”
    武魁坐在床边,扒了臭袜子露出大脚丫子,试试探探的开始烫脚:“他俩不是一直都挺好吗?”
    张春生感觉武魁这屋里太乱太臭,宁可站着说话:“好到一张床上去了?”
    武魁冷笑一声:“自打到了跑马营,他俩就进一间屋里不露面了。那天我站在院儿里,就听他俩在屋里笑,那笑的,哎哟我天,你肯定是没听过。”
    张春生狐疑的看他:“笑……怎么了?”
    武魁终于成功的把双脚踩进了热水里,烫得他嘶嘶吸气:“咱营座那嗓子你也知道,说话像老鸹唱歌像驴,笑起来更了不得了,嘎嘎的。”
    张春生听了这话,完全不肯相信:“你想说就好好说,不想说就闭嘴,别这么诋毁营座!”
    武魁不理会张春生的斥责,自顾自的转移了话题。抬起冒着汗的大脑袋,他正了正脸色,压低声音问道:“小张,你说咱们营座,是不是有点儿问题?”
    张春生警惕的瞪着他:“什么问题?”
    武魁向他欠了欠身,声音更低了:“你看,他会不会是只对男的来劲?”
    张春生涨红了一张黑脸,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不可能!”
    话音落下,他扭头就走,胳膊甩出了一阵风。武魁愣了一下,随即满不在乎的咕哝着骂了一句:“他是你祖宗?”
    张春生站在院子里心算时间――小鹿平时一个澡要泡多久,唱起歌了又要多泡多久,他全知道。今天小鹿没唱歌,应该再有二三十分钟就能出水了,他等着。等着干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然而他在院子里只站了五分多钟,卧室的玻璃窗前就出现了小鹿的人影。让他略觉安慰的是小鹿的装束――小鹿穿着一身白棉布睡衣,上衣下摆照例是服服帖帖的掖在裤子里,裤腰的抽拉绳也整整齐齐的打了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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