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商面色一暗, 低沉着声音喝道:“红袍,这个计策绝对不行。李兄弟虽说认识那位厉公子, 但若是被顾惜朝识破身份,还是会有性命之忧。”
阮红袍镇定从容道:“大当家先别急, 我这话还没说完呢。”说完,她瞥了一眼低头沉思的李沐,见他没有立刻回绝,便又叙叙道:“我知道李兄弟没有武功,自然不会定下让他有危险的计策。首先,这放消息的方法必须要巧妙些。顾惜朝的人马应该就在附近,李兄弟可以扮成厉南星的模样, 到顾惜朝的手下面前晃上一阵子再走, 但千万别被顾惜朝看见。”
穆鸠平疑惑地问道:“如果顾惜朝的手下问他是谁,那他该说自己是厉南星吗?”
话音落地,李沐眼眸中隐隐有锋锐的精芒闪过,宛若流星滑过天际, 转瞬即逝。
阮红袍凝眸望着李沐, 清冽出尘的眸子闪过一丝波动,她又沉声道:“不,李兄弟只要说自己的本名就可以了。”
李沐饶有兴趣地望着阮红袍,雷卷面无表情地听着,戚少商闻言则是愣在当场,穆鸠平更是大惑不解地提高声音问道:“红袍姐,这怎么能算是放出厉南星在这里的消息?他还是说自己是李沐啊。”
阮红袍继续说道:“顾惜朝有个一模一样的哥哥叫厉南星这件事, 边塞这边没多少人知道。但我问过卷哥,当年在中原听过他寻兄事迹的人为数不少。顾惜朝的手下多是来自京师,自然也知道这点。”
“等等。”李沐微微睁大双眼,匆忙道:“你说当年他寻兄的事迹被不少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直默然地听着红袍计划的雷卷此时忽然出声。李沐只听得他悠悠道:“顾惜朝虽然无权无势,但他的神哭小斧很是出名。他当年为了找到兄长,不惜放出话说:谁找到厉南星,谁就能从顾惜朝那里得到神哭小斧的秘籍。所以这件事情中原的很多人都知道。我也是去江南霹雳堂总部时听说这件事的。”
他居然真的满世界找老子去了,而且还用神哭小斧的秘籍作为赏金。这这还真是
李沐面色如常,心底却泛起无数涟漪,一圈圈荡开来。听到顾惜朝肯为了找到他把自己唯一的绝技与人分享,饶是铁石心肠也不免软下几分。更何况李沐和顾惜朝总算是相处过一段美好的时光,所以此刻,他淡淡的愁绪中又夹杂几分愧疚和无奈,一时间顿感缭乱纷杂,难以平静下来。
阮红袍却感受不到李沐复杂纠结的心情,接着说道:“只要他们见过李沐自然就会告诉顾惜朝。”
穆鸠平又抓耳挠腮地问道:“我还是不懂。为什么不让李兄弟直接说自己是厉南星,然后让顾惜朝到这个地方和他见面呢?”
阮红袍秀眉一轩,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说道:“你是想害死李兄弟吗?直接说当然不行。”
她玉石般温润清莹的瞳中闪过一丝不甘,又接着说道:“我虽然看不起顾惜朝的为人。但我必须承认他是才智超群之辈。如果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用这么直接明显的方法,难免有调虎离山的嫌疑。”阮红袍顿了一下,姣好如画的眉眼间忽然有了些隐约的笑意,她说道:“可是聪明人总是喜欢把事情往复杂的方面想。李兄弟越是否认,顾惜朝就越是会怀疑。只要他临走前留下住处,顾惜朝一定会过来一探究竟。这就是所谓的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了。”
穆鸠平恍然大悟,满脸兴奋地夸这计策好。雷卷又接着道:“接下来李沐只需要说自己跟厉南星并无关系,顾惜朝就算知道自己找错人也不会怎样了。”
戚少商听完,满脸希冀地望向李沐,那炽热灼人的目光再次让他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喂喂喂,为什么连老子意见都不问就在那边自顾自地说个半天?
李沐却带着尴尬地皱起眉峰,说道:“可是这计划还是不能说得上十全十美啊。我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面对顾惜朝,万一他找不到兄长恼羞成怒了怎么办?”
阮红袍悠然浅笑道:“你只要说出你和厉公子相识的事情,他不但不会为难你,还会重重赏赐你。”
“不行。”李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道,“我答应过厉公子,不能把他在这里的事情告诉顾惜朝。”
阮红袍闻言紧紧抿唇一言不发,戚少商垂下眼帘面上笼起一层阴霾,穆鸠平高高扬起的眉毛也皱成了一团,雷卷依旧恹恹的,从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
李沐见他一句话把刚刚活跃起来的气氛又压了下去,刚想发言,却听阮红袍说道:“各位,我想跟李兄弟单独谈一下。”
李沐略带些好奇地望着她屏退众人,眯起一双明光流转的眸子,笑问道:“红袍姑娘准备怎么说服我?”
阮红袍忽然卸下那副愁云惨淡的模样,一派轻松惬意地笑道:“这计策对李兄弟你一个没有一丝武功的局外人的确是要求太多了。”她眼中笑意忽如烟尘一般风吹过就了无痕迹,轻启朱唇,慢悠悠地迸出一句话:“如果,你真的是李沐的话。”
看着阮红袍水银般的黑瞳瞬间变得清冷无绪,李沐心中一颤,却是面不改色地说道:“我本就是李沐。”天地可证这的确是实话。
阮红袍直视着他,毫无退让地说道:“厉公子,到现在为止你说的话都能自圆其说。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为了让我解疑而让我有机会扣住你的脉门。”
李沐目光一闪,死鸭子嘴硬道:“姑娘这话越来越离谱了。我既不是厉公子,也不是存心让你扣住脉门。”
阮红袍的唇边勾起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傲然道:“无论你怎么说,你的那双手骗不了我。你也许在手上涂过什么粉,让它看起来黑一些,可摸起来的触感是瞒不过我的。一个长期生活在大漠的贫苦采药人不该有这么一双光滑的手。再者,你手掌那处生的老茧分明是练武之人才会有的。虽然我还不清楚你是怎么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内力,但是我基本可以肯定,你,就是厉南星。”
只被她抓住那么一会儿手就看出这么多,不愧是红袍诸葛阮明正。当初真不该小觑天下英雄。
“今天我总算是见识到红袍诸葛的风采了。你说的不错,我就是厉南星。”李沐无可奈何地苦笑道。
阮红袍忽的退下笑容,正色道:“厉公子,我的那几位兄弟可都安好?”
“放心。”李沐也目光深挚地答道,“我把他们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他们静养。等配完解药,就让他们出来。”说完,他又饶有意味地问道:“刚才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的推测?”
“厉公子是我和兄弟们的救命恩人,既然你不想暴露身份,我怎会如此不识趣呢?“阮红袍抿嘴浅笑道。
“可就算我是厉南星,你不觉得自己要求得也过多了吗?”李沐忽然一改之前的温和淡然,眼底是深不见底的黑。
阮红袍眼中的笑意也瞬间烟消云散,她一摆红云般的斗篷,庄重肃然地朝着李沐单膝跪下,说道:“我知道厉公子隐居在此不去见顾惜朝一定有你的理由。我提出这样的要求也算是强人所难。”她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英气神武的身影,又咬了咬嘴唇,似是覆着冰霜的眉眼间漾出决绝之意,说道:“但我必须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们连云寨洗雪沉冤的希望都在大当家身上,他绝不能死,绝不能!”前句话中含了几分凄然阴郁,后句话则满是绝然刚烈。
见红袍如此千方百计地保住戚少商,李沐又想到为了寻他费劲周折的顾惜朝,终于自口中溢出一道淡淡的叹息。
一直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该有这个心理准备了。
他看着满脸期盼的阮红袍,终于说道:“我答应你。”
阮红袍并不说话,只是目光深挚地磕了个头。但心头大石落地的她不会知道,李沐这句话迸出口中,字字都似有千斤之重。
顾惜朝一班人马处在追杀的主导地位,所以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踪。依照阮红袍的计划,李沐穿着黑白格子罩衫,很快就找到了他们。他装作不经意间迷路的过客上去自报姓名再询问路况,成功地用厉南星式的恬淡笑容闪瞎一众狗腿的眼睛,问完路况后再“不小心”地留下住处,最后翩然而去。
于是,在戚少商一行人走后的第二天,李沐坐在屋子里,在看到远处一抹青影翩翩而来时,唇边勾起一个恬静美好的弧度。此刻,他用的是以前和顾惜朝相处时的坐姿。
顾惜朝骑着马悠然上前,那亘古不变的青衣素袍在疾风中飒飒翻飞。阳光照拂在他身上,就似是洒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粉,让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种高贵而旷达的光晕中,宛如仙人踏云而来。
他远远地望了李沐一眼,身子便一阵颤动,琉璃般的眸中依次闪过惊疑、幽眇、绝然的流光,最后化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此刻无需太多言语,顾惜朝只是淡然无波地问道:“是你?”
“是我。”李沐一如往昔地温和笑道,仿佛从不曾离开过。
顾惜朝终于毫无顾忌地绽放笑颜,如万千繁花于清雅澄澈的月辉下怒放星绽,微风轻拂,花中星星点点的香蕊则飘飘摇摇,随风四散,别有一股出尘脱俗之美。
多年未见的至亲应该做些什么?来一个热情的拥抱?
李沐这般想着,正要迎上前去,忽然听得顾惜朝笑问道:“你的身手退步了吗?”
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李沐虽然疑惑,却也满含笑意地回答说:“没有啊。”
顾惜朝意味不明地低低笑了一声,似是想到什么似的,青袍如行云流水般地翻动。随后,一阵带着逼人锋芒的锐物带着劲风呼啸而过。
李沐面色一白,急忙侧身躲避,再回头一望,只见那飞来的神哭小斧闪着妖异的光芒与他错身而过,已经入墙很深。
李沐满脸错愕地慢慢调转身子,转过头望着顾惜朝。只见他原本被笑意温成一池清泉的眸子,只剩下冰寒入骨的幽黑。
人家多年未见都来个拥抱。我们多年未见你居然给我来一记神哭小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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