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深的幽寒, 连那暖人心脾的阳光都不能稍稍驱走那眉眼间的哀戚和凉意。
“爱吗?我曾经爱过她吧。”他眸光刺痛人心,眼底又蕴着无限的绝望和哀恸, 可脸上却带着好似酒醉后癫狂尖厉的笑,“只是那爱意还未曾深固就湮灭了。”
李沐微微蹙眉, 疑惑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根据传闻,你们不是很恩爱的吗?”
暖融融的日光照在顾惜朝身上,却衬着他的脸色越发青白惨淡。他低低地冷笑了一声,继续道:“我对她一见钟情就也以为她对我有情意。谁知在她眼里,我不过是一个旁人的替身罢了。”
“你怎会这么想?”李沐大惑不解,眉头简直要攒成一团。
“傅晚晴爱的人是四大名捕中的铁手。”顾惜朝的周身都笼罩在一片如丝如絮的阴霾中,他沉声, “可铁手因为政治关系不能接受她的爱意。而她遇到我的那一天, 刚好是被铁手抛弃的时候。”
原来他是过早发现傅晚晴和铁手的私情而对傅晚晴失望透顶了么?
李沐剑眉一振,又问道:“如果仅仅是这样,你不会这么肯定吧?”
顾惜朝沧然一笑,道:“我为了试探她是否还对铁手有感情, 就假托铁手的名义给她送了一封信, 让她以为铁手想和她到城外会和后再一起私奔。”
他顿了一下,眼眸间幽光闪动,声音如同银瓶崩裂,道:“然后,她竟然收拾细软到信中指定的地方等待。”
“当然,铁手不会来。”顾惜朝的声音悲凉,如同丝帛被划破般带着刺心的伤痛, “那天晚上下了雨,她竟然痴痴地在雨里等了一夜,而我,也在雨里看了她一夜。”
李沐眼中波光颤动,微微张开嘴唇,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那晚过后,她明白铁手是不会来了,我也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顾惜朝的唇角带着讥诮的笑,悠然道:“她伤心欲绝地回来后感染了风寒,我细心照顾她,让她觉得自己还有一个深爱她的夫君。”
他想到那晚的情景,脸上多了几分厌弃之色,冷然道:“可我只要一想到自己是铁手的替身,就无法碰她的身子。”
“所以,你并不爱傅晚晴,只是想借着丞相女婿的身份获得权势,然后再甩脱这对父女?”
顾惜朝默然不语。
李沐又敛眉道:“可你未免把政治想得过于简单了。”
“哦?”顾惜朝一挑秀眉,浅笑道:“怎么说?”
“政党最忌讳有二心之人。如果你选择的时机不对,不但傅宗书一派容不下你,清流也会认为你是背主忘恩的小人,到那时你无所依仗只会进退两难。”李沐侃侃道。
顾惜朝细细品味那“时机”二字,饶有意味地说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我现在就放弃追杀,与傅丞相作对,是吗?”
李沐只能无奈地笑笑,说道:“你觉得我会害你吗?”
“绝对不会。”顾惜朝消金断玉似的说道,话语掷地有声。但下一刻他又眼神一转,透出重重魅影,说道:“但你可能会受人蒙蔽。”
李沐无可奈何地指了指自己的脸,苦涩无比地笑道:“我看起来是这么笨的人吗?”
顾惜朝莞尔一笑,黑瞳清莹澄澈,仿佛漾出水光涟漪。他轻声细语地说道:“你若是笨人,那被你调教出来的我又算什么呢?但正所谓关心则乱,你若是因为我的关系,可能会看不清该走的路。”
总算这家伙还知道老子是在关心他。那几年倒是没有白疼他。
李沐温和地笑道:“那等我拿出证据来,你可要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了。”
“如果证据确凿,惜朝也不是那等顽固迂腐之辈,自当反戈一击替圣上惩奸除恶。”顾惜朝意味不明地笑笑,说道,“只是现在,我还是要做该做的事情。”
“好吧。”李沐知道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便也不再强求。
顾惜朝眼眸间有一丝精光闪过,然而下一瞬间又了无痕迹,他凝眸望着李沐,怡然笑道:“好不容易见面,你还是在我身边多待一些日子吧。”
李沐欣然颔首,便收拾东西跟着顾惜朝去了。
来到行馆时,冷呼儿和鲜于仇望着李沐的脸都感到十分惊异,李沐倒是无所谓地淡然一笑。只是他和顾惜朝一起去看望傅晚晴时,有些许的不自然。
不自然的原因是他在傅晚晴的身边看到了一个颇有姿色的丫鬟。听傅晚晴说,这丫鬟叫做流欢,是她在路上偶然碰到并收做丫鬟的。她在看到李沐和顾惜朝时很是羞涩的笑了笑,脸颊上都飞起一块红云。
傅晚晴还是像原著那样爱着铁手,应该不是穿越者。但这个顶替小玉位子的女人很是可疑。她看到老子好像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这到底是因为她演技炉火纯青,还是因为她根本就是原住民?如果她是原住民,剧情又没有扭曲多少,那老子就实在该佩服世界法则的扭转力了。
李沐淡笑着打量着长相可人的流欢,心中不断推测着她出现的原因。
傅晚晴很是热情地招呼了李沐和顾惜朝,但李沐的心神都放在那个出现得突兀的女人身上,说话的敷衍之意很浓。顾惜朝不知道看出了什么,眼神一闪,便拉着李沐到房间去休息。
夜晚,李沐抽空出了房间,找到出来打水的流欢,躲在一边暗中观察。趁着她不注意,李沐拿出手电筒就往她身上一照。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李沐依附到了流欢的身上。他首先确定体内只有他和另一个精神源,又大概地浏览过这具身体的记忆,发现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后,便决定等5分钟一过就回去。
谁知道顾惜朝却在这时候出来了。
他看到了流欢,又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厉南星壳子,瞳孔中光芒大盛,青袍一翻,便飞速地上前查看。
李沐自然不能呆愣在那里,只好适当地做出焦急担忧的神情,一路小跑过来。顾惜朝伸出白瓷般细腻光滑的手指,往厉南星壳子的鼻子上一探,发现他呼吸缓慢而悠长,显然只是陷入昏迷,便稍稍安心。但是他使劲摇晃厉南星的壳子都没有效果,就转过身来,满脸阴郁地望着李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晕过去?”
李沐连连摇头,一脸纯真无辜地说道:“厉公子只是说在这里坐坐,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晕过去的。”
顾惜朝眉头一皱,伏下了身子就把厉南星的壳子拦腰抱起。他朝着傅晚晴的房间走去,显然是要她帮忙查看。
李沐咬着牙,只觉得现在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无尽,他目送着顾惜朝的背影远去,心中正要暗骂5分钟时效怎么还没到,就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再次恢复神智时,他睁开迷蒙冥黑的双眼,发现自己已经被某人抱在怀里。
“你醒了。”顾惜朝惊喜万分地望着李沐,毫不掩饰自己此刻的感情,但他并没有准备把某人放下的迹象。
李沐却是有些尴尬地望着他,皱眉道:“先把我放下。”
顾惜朝轻笑一声,然后变脸似的一派郑重地说道:“你先说为什么会晕倒。”
“毒血虽然不会危害到我的身体,但以防万一我还是要吃些疗养的药。有些药药性太强,吃了以后人容易困倦。”李沐随口一张就开始瞎掰,“我只是吃完药想出来走走,没想到就睡过去了。”
顾惜朝敛眉道:“还是让晚晴看看比较妥当。”说完,他继续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李沐咬牙道:“我自己就是大夫,还有,我还没到不能走路的地步。”
顾惜朝的眸光却是有些隐忍而迷离地微微颤抖,口中也是低喃道:“这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放手了。”
李沐见他眼神幽寒,似乎想到几年前那场痛彻心扉的离别,心中一软,终是没有再说什么。顾惜朝也许是害怕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所隐瞒,才会如此坚决地让傅晚晴去查看吧。
牛乳般的月光在顾惜朝的面上流淌,将他浸润得犹如飘然出尘的世外仙人,只是那月光再清澈空明,终究照不出他心底深藏的暗霾。
傅晚晴检查的结果让顾惜朝着实松了口气,李沐的身体并没有多大的问题。情况看起来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只是服药后的暂时性昏睡而已。
李沐的唇角勾起一抹轻松惬意的笑,说道:“你总是多心,这回该知道我没有瞒你了吧?”
顾惜朝也悠然笑道:“小心些总是好的。”
“你先回房间,我等会儿去你房间跟你谈些事情。”李沐忽然正色道。
顾惜朝点头答应,便去房间等候。不一会儿,他看到了拿着一个蓝布包袱的李沐。
李沐苦涩地笑笑,说道,“我想先你一步,进去毁诺城看看。”
他仔细分析过,流欢既然是原住民,那么问题就可能在本应出现在晚晴身边的小玉身上。小玉既然没有外出碰到傅晚晴,就很有可能还在毁诺城。去毁诺城看看,是势在必行。只是这事前的工作,李沐觉得光凭他自己一个人去做还有些困难。
“你为何想进毁诺城?”顾惜朝眼神一闪,急切地问道。
“你不是想要证据吗?”李沐挂上厉南星式的恬静笑容,温和从容道,“戚少商也会在那里,我只要进了毁诺城,就有机会得到他那把藏有密信的逆水寒剑了。”
顾惜朝身子一颤,望着李沐俊逸清秀的面容喟然一叹,说道:“可毁诺城不准男子入内,你打算怎么进去?”
“我只要赶在戚少商前头到达毁诺城,对那里的仙子们说我是戚少商的迎亲使节。”
顾惜朝眉峰耸起,无比绝然地道:“不行,这方法不妥。息红泪恨透了戚少商,就算你说戚少商要来娶她,她也未必会饶恕戚少商。到时候遭殃的就是你了。”
李沐倍感无奈地沉声道:“那剩下的办法不就只有”
顾惜朝一脸肃容,斩钉截铁说道:“没错。要想混入毁诺城内部,你必须扮成女子!”
不要用这么严肃的口气说出这么kuso的办法好不好?
李沐虽然觉得头皮发麻,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是最为妥帖的办法,只好万分悲哀地问道:“那你有女装吗?”
顾惜朝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他转身去柜子里,一阵摸索后便拿出一套触感极好的女装,面上悠然浅笑道:“这本是我准备送给傅晚晴的衣服,没想到能在你身上派上用场。”李沐听罢,认命似的从自己的衣服里掏出一张崭新的人皮面具,往脸上一套。毕竟用原本的脸一见戚少商就可能被拆穿。
顾惜朝凝眸望向李沐,轻轻抖开女装,黑玉般的瞳孔闪过一丝诡谲的笑意。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