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婷婷在下午叁点推开moonriver的大门。
吧台后面站着个眉清目秀的小哥,冲她笑得喜滋滋的:“欢迎光临,喝点什么?”
她点了杯果汁。墙边的旋转楼梯上响起“哒哒”的脚步声,是江含月下楼了。她穿着条米白色针织裙,长发盘成个丸子顶在后脑勺,素面朝天的,似乎还是当年那个学生模样。
“姐姐。”她对孟婷婷打招呼,和吧台小哥如出一辙的灿烂笑容。
孟婷婷也笑了笑。
几个月前她在moonriver门口等周煦聚会,也是那一晚江含月鬼魅般出现在ktv包间里。她以为两个人已经断了联系,各自在不相干的道路上渐行渐远,即便周煦还存着一丝强求和不甘,她也以为江含月绝不会回头。
可周煦终究求仁得仁。
心存强求和不甘的也许只是她孟婷婷,尽管从故事的一开始她就不过是个旁观的局外人。这故事快走到结尾了,局外人也应该逐渐隐入那些面目模糊的路人之中,又或褪色成幕布上一角没有形状和色彩的暗淡灰迹。
孟婷婷如此想着,但并不气馁。
年少时的懵懂感情推着她一路往前走,似乎已经走成了习惯,习惯之中便从未想过到底为了什么。如今这种被迫的逼停令她比从前清醒了一万倍,也比从前明朗了一万倍。
她要从名为“周煦”的含糊执念中退出,重新走回孟婷婷自己的路上。
江含月邀她到墙角的卡座坐下。虽然毕业以后少有往来,孟婷婷仍然记得她当年也爱跟着张芃喊姐姐。
“我只比你们大两岁。”孟婷婷意有所指,但其实是个打趣的语气。
江含月也很上道,改口称“婷婷”,自己又忍不住咧嘴笑了一阵,越发像中学时代他们聚在一起时那个没心没肺的样子。孟婷婷想到从前,心里反倒思绪万千的,只微微笑着等她说正题。
江含月笑了半天,停下来抿了口咖啡:“我其实想问问你……周煦他大学过得怎么样?”
孟婷婷有些疑惑。
江含月苦笑:“你知道我也找不到别人来补课了,想了很久,只好请张芃帮我约约你。虽然复盘回忆是个挺没意思的做法,但那是周煦……我就想知道这几年他过得好不好。”
是个意料之外的问题,但孟婷婷不用搜肠刮肚,很快就给出个直白的回答:“他当然过得不好。”
于江含月,这又是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双手捧着杯子叹一口气:“真的啊。”
孟婷婷说:“你知道他妈妈去世的事情吧,他大一那年几乎和我们断了联系,在群里也不吭声,可能花了大半年调整好状态,才偶尔和我们聊聊天。后来我们才知道,他进了大学省吃俭用的,课余还要打工赚钱,过得很忙很累,所以很多次聚会他都不参加的。
“再后来有一次,还是那几个老同学放假说要聚一聚,只是我把张芃带上了。他知道之后第一次参加了我们的聚会,虽然兴致不高,好歹人到场了。
“我隐隐约约猜到了原因,所以后面聚会我总是尽量叫上张芃——周煦的确也都会来,他就这么验证了我的猜测。但好笑的是,张芃这大傻子,从来也不主动提起你的事情。周煦次次都来,次次都不高兴,也次次都沉默着不开口。直到后来张芃毕业去北漂了,周煦还是照旧和我们聚会,只是那张脸越来越冷。
“我大概知道点你们的事,他有他的不容易,但对你来说……也确实不公平。有时候我也会暗暗地想,是不是你们就到此为止了。
“可这么些年过去,我们都以为他放下了,结果他只是表面平静而已,遇到你还是一样,栽得挺彻底。”
孟婷婷再从回忆里蹚过一遍,释然把自己归入普通之交的“我们”,言语间只是惋惜和感叹。
江含月的手指在陶瓷杯沿摩挲,一点咖啡痕迹被抹开,在空气里蒸发,干涸,逐渐固定成雪白底色上一小块浅褐的污渍。
她捻了捻指尖,总觉得黏黏的不舒服,就像此时的心情,没来由堵得慌。周煦一如她所想,在那几年过得不太好。但听孟婷婷细细说起来,就是把他从“不太好”叁个字里掏出来,摊开碾平成一幅具象的画,让她看清楚周煦具体到分分秒秒的漫长而艰难的生活。
孟婷婷又断断续续讲了些往事,江含月逐渐拼凑出自己不曾参与的那段时光。直到窗外斜斜地投入暗淡的夕晖,两个人杯中见底,关于周煦的叙旧也告一段落。
孟婷婷起身道别。
江含月真心感谢她,一直送到门口:“空了随时来,永久免单。”
孟婷婷笑了笑,目光在她锁骨一扫:“项链不错。”
江含月脖子上挂着条银链子,串着一枚简单的铂金素戒,闻言她摸着那戒指弯了唇角:“谢谢,我也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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