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这是丧心病狂了吗?干涉我这个小基金会做什么?!”赵一如不明白,等孟笃安一回套房就忍不住追问。
“一如,你先别急”,孟笃安安抚她坐下,“家里今天跟我说,让我们明天过去一趟”。
赵一如的心咯噔一下——孟家几乎不会在工作日叫他们回去。
“笃安,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家里到底会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这么对我?”
“是我的基金会业务方向他们不赞成吗?还是他们介意我还没生孩子就这样抛头露面吗?”
但是无论怎么样,他们也不能把名字改掉啊。那个名字对赵一如来说,是支撑她这份工作一大半的信念,是她绝对不能让步的东西。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醒了,催着孟笃安去洗漱,草草吃了早饭就上车去孟家。
宋明珠接待了他们,但她表示,今天叫他们来的,是孟老爷子。
孟老爷子还没起来,所以几个人只能在客厅先等他。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叫他们进书房,赵一如便跟在孟笃安身后进去。
孟老爷子就像不知道她有多着急一样,若无其事地和两人寒暄,照例问问孟笃安的工作,又扯了几句孟笃宽的表现,顺带还提了一下孟笃宁。
至此,赵一如已经攒了一肚子的火——让九点到,他们九点到了;让继续等,他们也等了;现在又来这套顾左右而言他,这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待客之道?不是戏耍是什么?
然后正色道:
“笃安先出去吧,一如留下”。
“爷爷能对一如说的事,也能对我说”,孟笃安坐在椅子上丝毫未动。
“笃安,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孟老爷子显然是有些惊讶他的逾越的。
“我不是在闹脾气”,孟笃安看了一眼赵一如,手犹豫了几秒,还是没有握住她的,“一如是我的太太,我应该陪着她”。
孟老爷子不说话了,他继续坐在那张纹路斑驳的棕色皮沙发里,神情肃然的看着两人。
平心而论,这是一张好看的沙发,应该在这个房间里存在很多年了。从用料来看,它当初不会是多名贵的家具,但是皮质耐用、手工也精细,于是一路坚守到了现在。如今孟家的地大了、房子旧了,坐在上面的人也老了,这沙发终于开始显出一股老钱的味道。
赵一如欣赏不来这样的沙发,她喜欢更简单的东西,对于一切附加值过高的事物,都有些避之不及。
老爷子的目光比赵子尧更加锋利逼人,孟笃安坐在当场,不再开口。倒是赵一如觉得,这样僵坐下去,横竖也是解决不了问题。她要的只是一个解释,不需要在这种事情上较劲,于是握了一下孟笃安的手:
“笃安你先出去吧,我和爷爷单独谈谈”,说完她略微捏了一下孟笃安的手。
孟笃安出去之后,孟老爷子身上的和气蒸发了不少,隔着沙发间的过道,赵一如能看到他眉间的紧凑、感受到他胸腔里的愠怒。
赵一如其实是有些不屑的:赵子尧对她使这招“不怒自威”,从来就没成功过。她一来不在乎他,二来不想从他身上得到点什么,这样的人,她能有什么好怕的?
但是当她走出这间书房的时候,她已经明白,孟老爷子不是赵子尧。
回套房的路上,孟笃安始终没有讲话。
到家之后,孟笃安知道赵一如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收拾一下想去办公室待一会儿——他是个喜欢把情绪留给自己的人,也相信其他人是如此。
“笃安,你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吗?”赵一如的声音中,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没有悲伤,平静的让他有些慌张。
“今天发生了什么?”他差不多可以猜到她的遭遇,但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因为有些时候,“不愿复述”也是一种心病。
赵一如张了张嘴,在孟老爷子书房里喝的茶非常苦,现在还有余味在她双唇间残留。
“不会再有柳条基金会了”。
是的,不会再有柳条基金会了,这是孟老爷子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东野基金会的名字已经过审了,两位主管官员喜闻乐见。作为东洲的大企业和大家族,东野一直没有家族基金会,这个突破是她们工作的闪亮一笔。
理事长的位置她也拿不回来的,几位逼宫的理事都是孟家拐弯抹角的朋友,这份友情和赵一如比起来,孰轻孰重,他们都能分得清楚。
如果她再继续闹下去,将不会被安排职务,那么理事的位置她也有可能失去。毕竟理事也是由会员投票选出来的,一旦她没有实干、没有业绩,就凭一个孟家媳妇的身份,还有谁会投她?
她不满意想退出?当然可以。但是她已经设计好的项目是带不走的。不是说她不能带走,而是她一旦出走,就要和东野基金会直接竞争,其中的胜算她也应该明白。
怨恨孟家?也可以。孟家不缺合格的女眷人选。她如果想走,一切按婚前协议办。
如果还打算在这个家里呆下去,那就好好地交接,孟笃宁和宋明珠会打点好一切。婆慈媳孝、姑嫂情深,传出去也是佳话。
当然,只要在这个家呆的够久,等老一辈离开,她坐到宋明珠这个位置,就又可以成为东野基金会的理事。那时候笃宁已经出嫁,想必她也会有自己婆家的基金会,不会来和她抢。
孟老爷子毕竟是长辈,末了还不忘说些提携的话:
“你设计的项目我看了,确实有巧思,比你妈妈还是要强,笃安没有看错”。
就是最后这句话,让赵一如的血液都沸腾了——她是一个人,不是一台机器,不是被拿来和另一台机器作比较的!
觉得她设计的项目好?正经有常识的人不是应该拿出诚意来加入吗?孟家显然不这么想,他们觉得好,拿过来就是了;她会反抗,那就稍稍用点力。能为孟家、为东野效力,不就是她赵一如的荣耀和使命吗?
“笃安,我并不生气”,这种行为说白了就是恶意收购,她在生意上吃了亏,是她技不如人,“但是我真的好心痛啊……”
“柳条是我们所有人的姐姐、我们的精神支柱。我们只是想做一件事情纪念她。我们既不能立碑、也不能捐楼,这是身为普通人唯一能做的了。”
“为什么孟家要这样对我呢?他们拿走我的钱、拿走我的房子、让我失去工作,我都可以接受的,可是基金会完全没有招惹他们啊!为什么?!”
“因为这才是你真正在乎的东西”,孟笃安扶住她的肩膀,缓缓开口。
一切和他预想的一样。孟家人,或者说孟老爷子,是个目光如炬的人,他虽霸道但不昏庸。这么多年纵横商场,从一个低级士兵做到本地大佬,他最手到擒来的事情,就是识人。
早在他们结婚之初,他就看得出赵一如不图钱、也不图孟太太的身份。原本还以为遇上了难对付的硬茬,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露出了破绽——她在乎工作,抑或工作背后的那份理想。
在乎钱、在乎身份的人其实反而难啃,因为只要抓的够紧,这些东西是不容易被夺走的。但是理想就不一样了,理想是何等虚无又昂贵之物,要是没有财富权势傍身,谁敢说自己真的抓住了它?
“你也是被这样规训长大的吗?”
孟笃安没有回答,他拿起手机,走出了套房门。
赵一如在沙发上坐了好几个小时,她的手机消息框打了删、删了打,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对姐姐们解释这件事。
傍晚时分,孟笃安突然打电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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