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晴还没有放弃寻找唐吉,她通过数日的观察,发现正常用餐的时间,厨娘会送几份饭菜去食物储藏室,十几秒后空手出来,待自己和纪墨的用餐结束后,厨娘会将剩余的饭菜送到储藏室,同样空手而出,约莫过了几个小时,厨娘会再次去储藏室,将空盘子端出来,可颜晴趁着没人的时候去了储藏室,里面只有冰冷的墙壁和货架,一目了然,那一定就是有暗道。
她借着佣人们休息的时间,在储藏室四处寻找,终于,在一面两米多高的货架下,颜晴发现了灰尘划过留下的痕迹,但是无论她怎么翻找,都没有找到开门的机关,就在这时,货架后的墙忽然颤动起来,她急忙躲了起来,发现两个高大的男人从墙后走了出来,穿着打扮和庄园外部的守卫一样,这些人极少会进庄园内部,颜晴更笃定唐吉人就在这里,她安然的躲着,等待那两个人回来,在心里记下了打开机关的方法。
但是,怎么避过守卫进去,又是一件难事,颜晴突然想到个法子,计上心来,夜里,她对纪墨说道:“小本不知道为什么受惊了,这几天总是莫名其妙的咬其他的豹子,特别暴躁,凶得很,我查了书,说先吃些带镇定的药,像叁唑仑之类的,避免它伤害自己,你能给我带些回来吗?”
纪墨不疑有他,应道:“好”
颜晴得了药,趁着四下无人,在厨娘第一次去送饭的时候挡在了她的面前,故意把手里的鲜花撒了一地,示意厨娘给她捡起来,厨娘自然不敢反抗主人的命令,将托盘放在了桌上,俯下身去捡鲜花,颜晴则趁这个时间,把勾兑好的药洒在汤里。
约莫叁十分钟后,她想着药劲应该上来了,佣人也去休息了,她便拎着灯来到了储藏室,打开了暗格,小心翼翼的顺着那潮湿陡峭的楼梯蜿蜒而下,下面寒气逼人,和地面上的温度截然不同。
楼梯到了底,面前是一间宽敞的屋子,只有简单的书桌,四个守卫趴在餐桌上睡得正熟,屋子的另一端接着一条长廊,长廊两侧是一间一间的小屋子,整个空间都是用水泥铸造的,那些屋子只有门没有窗。
颜晴走到离她最近的屋子前,拧了下门把手,发现这些门异常厚重,推开时,与地面发出了渗人的摩擦声。
里面很黑,打开后飘出一股腥臭,颜晴一时害怕,赶紧把门关上了,她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但想到了唐吉,还是毅然鼓起了勇气。
终于,开到第叁间门的时候,她摁下了门口的开关,一只昏暗的灯泡照亮了整间屋子,一个棍子般的人躺在一块木板床上,手肘、膝盖以下的部位都没了,全身都缠着厚厚的绷带,褐红色自脖颈开始,一直延伸到胯下,屋内散发着强烈的尸臭味,角落里,老鼠正在啃食腐烂的人肉,颜晴吓得尖叫不断,连连后退,直到后背与水泥墙亲密接触,产生了剧烈的摩擦。
眼前的场景太过残忍,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控制住情绪,进而入屋寻找唐吉。
“唐吉,是你吗?”她问道。
那个“棍子人”的身体明显颤动了一下,颜晴这才快步走上前,看着唐吉已经没有血色的、扭曲至极的脸庞,她又害怕又心疼,眼泪抑制不住的流了出来:“怎,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她的心里,纪墨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她完全想象不到,纪墨会或做出这种事,她以为纪墨只是生气,揍了唐吉关他几天,气消了就好了,她没有想到纪墨竟然会做这种事。
太残忍了。。。。
唐吉的额头深深的陷了进去,一高一低的两只眼睛好像怎么也对不上焦,只能缓慢的、错乱的移动着,像坏掉的时钟,半晌,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含混不清的说道:“杀。。。了。。。我”
颜晴十分惊讶:“你会说中文!!”
唐吉显然并不在意这些,执拗的想让颜晴了结他的痛苦。
“不行,我不能这么做,我去为你找医生,我会让纪墨放了你的”颜晴爱怜的看着唐吉道。
“不。。。不!!”
唐吉直勾勾的盯着颜晴,瞳孔里充斥着痛苦、迷惘与涣散,断断续续的说着:“杀了。。。我,求。。。你”
“不行,我做不到,唐吉,我会找人来救你的”
“他,他,骗,骗了你”
“你说谁?谁骗了我?”
“没,没有,打,打,打,打仗”
“什么?”颜晴再次震惊,“外面没有打仗?你说的是真的吗?”
“你,你,你救,不了,我,杀,杀了我,求,求你,求你”
唐吉的身体剧烈的摇晃着,眼里满是乞求,他受过了,这样生不如死的生活,他受够了,他现在只想死。
颜晴还想知道更多的消息,可唐吉只是反复的求她了结自己的生命。
“不行。。。我做不到”颜晴愧疚的摇着头,怎么也不肯。
“你,做!!必须!!必须做!!”
唐吉拼尽全力抬起头,整个脸被憋得像猪肝一样,眼球外凸,瞪着颜晴,恶狠狠的,这副模样,和地狱里的妖怪没什么区别了,颜晴吓坏了,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她缓了缓神,道:“我答应你,我会去找人来救你的”
说罢,她就匆匆的离开了,唐吉颓然的倒在木板床上,眼里写满了绝望。
拂逆神殿外的皇家大道上,挤满了抗议纪墨的人群,他们熙熙攘攘的站在路边,群情激奋,大声喊着口号,挥舞着手中的条幅,跃跃欲试的想要挤到路上,拦住纪墨的私车,而警察则奋力的抵挡在他们面前。
他们喊着:“滚出这个国家,杀人犯!!!”
“妓女的儿子!!!”
“你谋杀了你的哥哥和父亲”
“古枞的耻辱!!”
“嘿,我想上你妈妈和你,可以吗?!!”
他们对车丢着杂物,漂亮油光的车漆顿时肮脏不堪,不知道到是谁,扔了一个烟雾弹到纪墨的车上,警察只得开枪,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纪墨则坐在车里,安稳的翻看着以结婚为名义,从国库里抠出来的皇家首饰,碧翠幽深的祖母绿项链、晶莹剔透的红宝石戒指、野生的纯净无暇大颗粉钻,粉嫩的像是少女荡漾的柔情,他想着,颜晴见到这些一定会很开心的。
阿莫斯见他这样,说道:“先生,我们可以先回皇宫去,等这里都被清理了再。。。”
“无所谓”纪墨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子旁,看着躁动的人群,眼底一片沉寂,“这些都是庸人,阿莫斯,我不在意,那些话,我都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又能如何呢”
阿莫斯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一丝欣慰,说道:“七世在时,常与我提起您”
纪墨没有说话,静静的听他继续说道。
“他说你很像他”
纪墨哼笑道:“乱伦吗?”
阿莫斯微微一怔,但还是继续说道:“他说,他对你充满了歉意”
纪墨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窗外的纷乱倒映在他漂亮的瞳孔里,飞快的流转着。
街边的梧桐树上,树叶纷飞而落,车轮碾过,它们就残破的贴紧了地面,等待着时间的腐化。
除了金银珠宝,纪墨还准备了一瓶酒,很久没有和他小女孩一起喝酒了,他的小女孩最喜欢甜甜的起泡酒了,坐在窗台上,咕嘟咕嘟的喝下一大瓶,然后醉在他的怀里,讲述着她白日见到的趣闻。
这么想着,纪墨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迎接他的,却是颜晴的怒火。
“你是魔鬼吗?”颜晴失望的看着他,怒喊道,“你太可怕了,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唐吉!!是我把他留下来的!!你怎么可以对他用刑!!你怎么可以这么伤害一个活生生的人!!”
纪墨刚下车,连宅邸的门都没进去,就被颜晴堵在门口大声责骂,树桠上的玻璃灯笼忽闪着,愚蠢的飞蛾无畏的撞击着,夜风卷着肃杀吹起了他的刘海,为他的瞳孔覆上了一层黑雾,他想生气,不知为何却又笑出来了:“你去找他了?”
“对,我去找他了,我还找到他了,我甚至不敢相信,这是你能做出的事!!”颜晴看着纪墨,“把唐吉送到医院去!他需要治疗!”
纪墨却冷笑道:“你这么关心他啊?”
“现在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吗?那是一条人命啊纪墨,你再生气也不能这样啊,而且我们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做!!”
“哼,人命,颜晴,我手上好多人命,你要不要找个僧人一块超度了?”纪墨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眼底写着可笑,反问颜晴道。
颜晴不可置信的看着纪墨,此刻的纪墨,让她觉得陌生的可怕,现在的他,像换了个人似的,而且他说,他手上不止一条人命。
颜晴想起唐吉说的话:“你....怎么会是这样的,所以你骗了我对吗?外面其实没有打仗对不对?”
“他告诉你的?”
“回答我纪墨!!”颜晴绝望的看着他,“外面,到底有没有战争?!!”
她不敢想象,在这件事上,纪墨会真的骗了她,而且骗了她整整叁年。
“我说有”纪墨的声音很轻,甚至有些细微的颤抖,眸底荡漾着被背叛的可悲,“你信吗?”
“带我出去,我要亲眼看见”
“你还是不相信我”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颜晴,你当真觉得,他那么幸运,躲过重重搜检,避开所有人,恰好出现在你面前?”
“不,你不了解他,纪墨,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害怕急了,生怕我伤害他,听到你的脚步声,他吓的瑟瑟发抖,他不是一个坏人,你不在的时候,都是他在陪着我玩,他甚至从来不敢独自出那间屋子,那天,是因为我没有给他送饭,他才出来找我的,他真的是无辜的呀”
纪墨听了这些话,脸色越来越凝重,手腕青筋暴跳,阿莫斯都忍不住想要退避叁舍。
“你说,就是在你,穿着睡衣出现在顶楼的那天,他就来了,对吗?”纪墨盯着颜晴,瞳仁急速收缩,眸子像被寒冰包围的烈焰,摇曳的灯笼照的他的面容忽明忽暗的,杀意从他的眼底倾泻而出,他步步逼近颜晴,嘴里像是要咬出血一般,声音却又格外的空灵与飘荡,仿佛一个幽魂,“到我发现他为止,你们一直都在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偷偷约会,对吗?”
颜晴步步后退,摇头道:“我们没有约会!!我没有做任何背叛你的事!!”
她目光坚毅:“如果你不肯放了唐吉,我就从这里出去,离开你!”
纪墨笑的更厉害了,威胁道:“颜晴,不要总是用‘出去’来刺激我,我不能容忍你了其他男人和我发脾气!”
“纪墨,你听好了!!”颜晴看着纪墨说道,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有离开你的权利”
纪墨的眼里氤氲了一层水气,他还在勉强的笑着,随后,他冷下了脸,漆黑的瞳仁像深不见底幽潭,他努力不让颜晴接触男人,没想到就接触了这么一个,到底还是有感情了。
他贴近颜晴,阴影遮住了他大半脸孔,与呼啸而过的风,形成的冷冽的气息,“颜晴,你这一生,都别想离开我”
颜晴被“关”了起来,窗户焊上了铁栏杆,上下楼梯都加了一道门并且牢牢锁住,她只能在走廊里活动,似乎是为了惩罚她,纪墨多日未归,颜晴也以绝食抗议。
她失去了更多的自由,每日只能懒散的靠在窗台上,向外面张望,她想了很多事情,杂乱的、无章的,关于自己的、关于寂寞的,关于过去的、关于未来的。
她觉得自己好像活在梦里,永远都那么不真切,怀疑是很伤脑筋的事,所以她总是让自己得过且过,但认真的想一想,其实一开始,就很不合理。
她在纸上反复的画画写写,想要追寻一些答案,却总是无功而返。
她该怀疑纪墨,还是该相信纪墨,怀疑了会怎样,相信了又会怎样,是继续活在现下的美梦里,还是打破那层不真实。
颜晴没有意识到,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他们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也出现了一道无法挽回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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