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段的路程里,两个人又都默默地没有说话。
夏棠在离学校远一些的地方下车,手上拎着打包来的关东煮。
她回头,望着坐在车里的人,又转身走几步折回去,两手搭在车窗边问:“等找到那群冒充你名号的人,你打算怎么做?”
陆霄抬头看她,斜着额,漫不经心:“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夏棠不放心地敲了敲车玻璃:“喂,毕竟是在学校,再怎样也不能做得太过分,知道了吗?”
这句话没得到回复,大少爷转回脸,车窗摇上,出租车跟着驶入夜色。
只剩她直起腰,对着远去的车尾灯轻嘶声。
回到宿舍的时间也正好是晚自习下课,宿舍里飘起一股关东煮的香味。赵悦月见到吃的两眼放光,也忘了自己那点忧虑之情,一起分食夜宵。
夏棠趴在桌边,揉着脸,决定到明天早上再补作业去。
另一边的卫川生完全没这么清闲,手机已经被他开了静音模式,社交软件的弹窗仍然闪个不停。
一群来打听八卦的、探口风的、自首的、求饶的、招供指使者的,不敢直面陆霄那尊煞神,都纷纷跑到了他这里。
这伙人如果只是单纯假借陆霄的名号私底下在学校里为非作歹仗势欺人,那也就算了——还偏偏这么巧,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头上。
想想这场面,喜欢的女生梨花带雨地跑过来拽住你的衣摆,说着求你帮帮我,帮我我什么都会做。是个男人都要怒发冲冠。
陆霄打来电话时,声音里煞气果然重得像刚从冰库里拿出来的陈年尸体。
参与了这件事的人一个个互相检举,名单已经整理完全。卫川生瞥了瞥坐在边上的这大爷,抽了抽鼻子,总觉得能在哪闻到一股关东煮的味道。
“林清让呢?”陆霄突然问。
“他啊,参加家庭聚餐去了。”卫川生坐在沙发上,端起桌上的冰甜酒喝了一口润润喉咙,耸肩,“你也知道的,他们家的情况。”
说到这里,他又侧过眼,问了同样的问题:“等找到了人,你打算怎么做?”
“你觉得呢?”陆霄反问。
行,你是大爷你做主。
卫川生默默摸了摸鼻子,看向窗外。
仍然夜色深深。
夜晚的CBD,车流如织,黑漆银饰的加长款劳斯莱斯幻影也不得不跟随在红绿灯前的队列里缓缓行进。宽敞的车厢足够坐下一家四口人,每个人都是端庄的正装,静默着谁也没有说话。
林清让安静地坐在父母对面,余光入神看着窗外流逝的灯火。
在他身边,林清行眼都不抬,径自窝在椅背上握着手机打游戏,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嚼着口香糖。
“你瞧你现在,像副什么模样。”父亲绷着面孔,沉声呵斥,“这就是你在学校里受的教育?”po
林清行当做耳旁风地用小拇指做了个掏耳朵的手势,低着头混不吝地笑:“我是不像样?哪有您另一个儿子像样呢?您说是吧。”
“林清行!”一身礼裙的母亲压低声音呵道,“谁教你这么跟父母说话。”
和林清让一样黑发褐瞳、穿着礼服的少年呲了呲牙,稍微坐正点身体,仍然低头盯着手机不再说话。
气氛如一潭死水,粘稠冷凝。
林清让对面是母亲冰块般的脸,在斑驳的灯光下,像戴着青铜面具,已经这样戴了千万年,以至于都生锈腐蚀,只有那冷冷端庄的表情仍然留着。
对着自己丈夫在婚内和别的女人生出的孩子,大概也的确没法露出更多的表情,再多,这张保养得当的美丽面孔只怕会粉碎。
他心里想,安静垂着眼,脊背笔直地在车内端坐。
直到回到房间,关上厚重的棕色木门,林清让才拿出手机,看见那一长串红色的未接来电,最新一个在三分钟前。
同一个号码又拨进来,他一面走向床头的玩偶,一面慢条斯理接通电话。那边的声音像终于见到救星,急促恐惧,噼里啪啦像响起一串惊惧的鞭炮。
他嫌吵地微偏头,把手机拿远了些,手里拿起毛绒玩具,兔子的两只长耳朵分开,露出没精打采的双眼。
等到那边的话全部说完,他才开口,捏了捏兔子的长耳,全然的漫不经心:“谁告诉你,我的意思,就代表陆霄的意思?”
那边的反应一如他预料。
“在生气之前,不如先听听别的话。”林清让慢条斯理地换了一侧听着手机,“就算你明天不去学校,他们也会找到你,问是谁指使你这么做。但你什么都不能说,转移责任也好,甩给别人也好,说自己只是一时头脑发热也好,你都不能说出我的名字。”
“你问为什么?”他歪着头,看着玩偶垂头丧气的脸。
声音仍然洋洋盈耳,好像就在人面前,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把他彻底给惹怒了。坦白了,他就不会对你怎样了吗?不,该有的报复一样也不会少,还会加上来自我的一份。”
“但是,如果你能聪明地什么也不说,起码你还有我来帮你,不是么?”
电话挂断,林清让扔掉手机,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黯淡不见月光的天色,低头又点燃一根香烟。
火光映着瞳孔闪而复灭,他抬头,吐出青白的烟雾,心里不由得也期待起明天。
期待事情会以怎样的方式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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