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明天要包着脑袋来上学?”陆霄问。
“……只是夸张而已。”夏棠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说,“又不是真要包起来。”
“餐厅已经订好了。”她的手在口袋里被滚烫地握住,“周六早上我来接你。”
“早上?”
“晚宴要求正装,我们先去选衣服。”陆霄侧头看来,面不改色地扯谎说。
西餐厅是有着装要求不错,但对于穿得不是太失礼又有预订的客人,招待都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蠢到去得罪顾客。
从来没见他们会赶走穿校服的客人。
“真的吗?我怎么不信?”夏棠眯起眼睛,也在口袋里掐了下他的手,“换衣服又需要从早上换到晚上。”
“是借口。”陆霄说,看着她,光明正大说,“因为换完衣服后,我们还要去约会,要去电影院、博物馆、唱片店和动物园,然后去吃晚餐。”
“喂,一天之内可能逛得完这么多地方吗?”
“逛不完的,那就等下次。”陆霄看着她说。
他们已经走到田径场上,周围骤然明亮起来,环形跑道四角高高的通明的大灯挂着有如四轮明月,不断有人沿着连通的长廊走向宿舍。
夏棠抬起眼,看见他在光下的身影。
还是一样漂亮的轮廓,落拓挺拔的眉宇,眼瞳映着灯光,仿佛璀璨的星辰沉在湖底,闪闪的,乌黑明净。
明明一直在一起,却好像一点也记不得,他是什么时候长成这幅样子的。
虽然小时候,他也已经就是那种鼻子很挺、眼珠乌亮,像是电影童星一样的长相。哪怕成天冷着脸,也总有同龄女孩愿意和他玩。
直到现在也是。
难怪仍然有那么多的女生,一面觉得他可怕,一面又偷偷地喜欢着他。
“好了。”
在灯光下,夏棠把手从他口袋里抽出来,放进自己口袋里,又缩成了一只土拔鼠,瓮声瓮气说,“那就周六,但是只有一天,我们去换衣服,去看电影,去唱片店,然后去吃饭,动物园什么的下次再说。”
“约好了。”
“约好了约好了。”夏棠应付着挥挥手。
抬头,却看见了站在宿舍楼下的熟悉的人影,搓着手驱寒,在冷风里等她。
陆霄也同样看见了。
夏棠怔了下,没空再管他,匆匆说了声“你先走”,就背着书包跑过去,垂下的背包带在身后晃荡,像只跑入丛林的小鹿。
“夏棠。”陆霄又在身后叫了她一声。
女生回头,陆霄又说:“周六见。”
“知道了,周六见。”
她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又继续朝前跑去。
大家都默契地没有说更之后的事。
这个周末他们能见面,也许下个周末也能,再下个周末也会一样。
直到把所有情侣去过的地方都去过,把所有感兴趣的电影都看完。
就像踩在浮冰上渡河,一步一步走向看不见的对岸,也许下一刻脚下冰就要裂开,掉进暗流汹涌的河水里,被水流冲走。
可起码在现在,他们正握着彼此的手。
车停在靠近田径场的学校后门外,专程等他。
卫川生摘下听着摇滚乐的耳机,给他让了让座位。
汽车平稳起步,卫川生脖子上挂着耳机,坐直揉了揉侧颈,偏头瞅来问道:“之后你打算怎么办?你父母那边怎么说。”
“我订了这周日的航线,凌晨起飞。”陆霄靠在椅背上,斜额,半支着头,垂着的手虚虚握拢,声音漫不经心的沉凉,“我亲自过去说。”
在周六的晚餐之后。
“有必要飞过去?”卫川生从酒水插槽里拿出瓶可乐,拧开瓶盖,滋啦冒气,“只是早个恋而已,消息传得哪有这么快,还至于劳烦他们两个上纲上线。”
倒不如说,到这个年纪,还对女孩一点多余兴趣也没有,才是要引起警惕。
卫川生握着可乐:“我要是你爸妈,我就远程开瓶香槟庆祝,至少说明你不是个gay,还能肩负起传宗接代的使命。”
陆霄望着窗外,没说话。
握了握手指,掌心里仿佛仍有柔软的温热。
宿舍楼下夜风冷冽,李子沫穿着早上那件白色的薄棉服外套,才刚刚结束一整天连轴转的考试,站在树下,抬起头来,也看见了她。
夏棠跑过去,已经能看见李子沫被风吹得发红的耳朵和鼻尖,在还有几步的时候,却又突然不敢继续往前。
于心有愧地,慢慢停下脚步,在几米外看着对方。
不知道今天晚上,她是什么时候听说这件事,也不知道她在这里等了多久。
“今天……”夏棠张了张嘴说。
开口的时候,却一时不清楚是应该先问候,还是先道歉。
道歉隐瞒了那么久,从转学到这里来的第一天开始,一直一直到现在。让她平白无故担了那么多多余的心,受了那么多多余的惊吓。
还惹上了许许多多,多余的麻烦。
甚至到最后,大家都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是没能来得及亲口告诉她。
冷风从两个人之间吹过,把犹犹豫豫的那句“今天”也吹得散开。
李子沫安静看着她,眨了下眼睫,忽然从树影下走过来,到夏棠面前,伸出手臂,抱了抱她。
就像那些灯光熄灭的晚上,她从床的那边将手伸过来,摸摸她的头发一样。
心里的不安,忽然都在这个拥抱里消失不见,只剩下最柔软、最柔软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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