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过去的一周,节日氛围有增无减。
大家都在翘首以盼元旦,对放假兴趣不大,都在等着跨年夜学校的新年舞会。
和塑料的圣诞树比起来,这显然才是更能彰显本校学生格调的事。
夏棠在学校的招生宣传册上,也瞥见过一眼穿晚礼裙的女生牵着男宾手的照片,当时还以为是学校校庆晚会上的摆拍。
后来才知道,原来真有高中生的生活是这么丰富多彩的。
从半个月前起,老师们就在准备礼堂,排演流程。各年级学生可以选择自愿报名参加,自备礼服,最好提前邀请好舞伴。
不少人都期待着中学阶段的最后一次舞会,夏棠后排女生就每天翻着天气预报,期待新年前能够下雪。
气象台报道今年的冬天来得会比往年早,元旦前后,城市或许就将有降雪。
舞会和下雪夏棠都不怎么关心。
元旦这天学校放假,一年最后一天的夜晚,室友们都回到自己家过节。
夏棠一个人留在宿舍,和父母打完视频电话,坐在书桌前晃着笔,看向窗外。
礼堂就在隔壁,四面的玻璃窗里都透出灯光,音乐声伴着人声飘进窗户里。
整栋宿舍楼异样安静,这个点,连宿管阿姨们都去舞会上吃免费点心,只有寥寥几个还守在楼里,窝在办公室看电视机里的跨年晚会。
礼堂里正在放一首明快欢乐的舞曲,夏棠趴在窗边,看着光秃秃的地面,心想,结果到最后也没有下雪。
并没有给大家在雪天里,穿着礼裙合影留念的机会。
垂眼看着看着,目光忽然在某一处停住。
今天晚上没有月光,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天上地下都是一片黑暗。穿着黑色大衣的男生正站在宿舍楼下,轮廓隐约,模糊辨认得出端正而宽的肩线。
夏棠顿住。
夜风吹过脸畔,她看着那个人影。
陆霄抬起头,隔着高楼远远对视,双方都面目模糊,可是一点也不会认错。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那个大雨倾盆冷风过境的夜晚。那一天打湿的鞋子在阳台上辗转晾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彻底干透。
看见他的时候,就好像那双湿掉的鞋子又回到了脚上。
早已经过去的雨季又开始淅淅沥沥落下。
手机震动,夏棠接过,看见楼下人也同样将电话放在耳边。
有一阵子,听筒里面只有风声。
良久,对面的声音响起,陆霄遥遥看着她问:
“你现在有时间吗?”
夏棠赶到宿舍楼下。
这个点楼下只有一盏黯淡的路灯,冷清寂静,好像所有的热闹都在远处。大礼堂在前方亮着灯,陆霄就在灯火前,黑色大衣的衣摆随风拂动,不住拍打过膝盖。
仿佛站在遥远地方金碧辉煌的城堡前。
看着电梯上的数字向下跳时,夏棠心里在后悔。
不应该下去,不应该去见他,到他面前时这股后悔仍然在,两个人对上视线,想说的话那么的多,也那么的少。
这个时候,他本来应该仍在国外。
在哪一座烧着壁炉的暖和的房子里,一边吃烤栗子喝香槟酒,一边度过新年。
“你……”夏棠说,张了张嘴唇,又试着说,“我……”
“我在想你今晚会不会也在这里。”陆霄说。
站在原地看着她,干净的眉宇在夜里望过去,被涂抹上一层浅浅的阴云,“所以过来看看。”
夏棠正要说话,又听他说:“那女人不知道我在这里,我只待一会儿就走。”
一刀戳中她将要问的话。
于是夏棠又失去了要说的话,闭上嘴唇抿了抿,被抢走了这句台词,又还没来得及想好下一句。
两个人像两尊雕塑似在冷风里对视。
要下雪的天气,寒风凛冽,夏棠裹在鼓鼓囊囊的像颗球的羽绒服里,看着对面,觉得这大概就是棒球和棒球棍的对视。
真是个好不合时宜的笑话。
直到她终于想起来问:“我的学费还有饭卡里的钱,听说都是你帮忙交的。”
陆霄低低“嗯”了声,目光仍然静静,就像被问到今天有没有吃饭。
他低了低眼,又抬眸——“最近过得好吗?”
“挺好的。”夏棠说,“没人来找麻烦,也没人来烦我,圣诞节收到了好多张贺卡和苹果——还有卫川生说受你的委托,负责罩着我。”
“我没用这个词。”
“我知道啦。”冷风里夏棠轻轻跺了跺脚,“差不多是一个意思么。”
“不一样。”陆霄在树影那一侧看着她,认真反驳,“‘罩着’听起来像我又给你惹了麻烦。”
骄傲如此的家伙,也终于还是承认了自己是个麻烦。
可是却不再让人觉得高兴。
风里吹来礼堂的音乐声,曲子里好像能听见大厅里的欢声笑语。
对面人再度开口:“两个月之后,我的证件日期都会成年。有三分之二的遗产和信托都会在那个时候解冻,包括他们最想要的股权。”
这是暑假分别的那一天,在上车前他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等到明年的成人礼,他们就能光明正大地握住手。可以一起坐在外婆面前,以男朋友,而不是某个同学的身份。
不是临时起意,不是随便谈谈。
他想和她一起到今后。
树影随着衣摆在风里摇晃,陆霄站在对面,人影修长,眼睛里的浓黑色有如生漆,笔直望着她,嗓音浮在夜空中:“所以,到那时候,即使他们再不同意,也只能跟我谈判。只要你愿意——”
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做任何事。
“不是——”夏棠找到声音说。
她攥了攥手指,麻木的感觉从心里传递到皮肤,眼睛也望着他,声音却低下来,来自远方般轻:“……不是因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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