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随着温端颐的言语消散。
五十层的光景真好,向下俯瞰,世间渺小到宛若幻景,所有郁思显得略微轻飘。
闵于陶默默喝完半杯橙汁,开始吃温端颐递来的叁明治。
酥酥脆脆的半黄面包外壳,里面的煎蛋还热着,不生不老,刚刚好的火候。半融的芝士搭在火腿上,火腿是她没吃过的口感,和以前吃过的都不同,不用怎么嚼,几下在嘴里化开。
好吃。她忍不住吞更大口。
温端颐的嘴角挂起浅浅笑意,推剩下的半块叁明治给她。
她看他,“你不吃吗?”
温端颐放下咖啡杯,指着面前的一小块司康,那应该是侍者作为餐后甜点一类送来的,“我吃这个就好。”
胃口太好,连他都动容,闵于陶感到些许难为情,咀嚼的大口瞬间变成小口,“不好意思。”
温端颐眼光淡淡的,“你就是因为老像这样想太多,才会失眠。接受和信任没那么难。”
话语亦有所指。
她作听不懂,“只吃小点心,你一会儿就会饿。”去翻沙发上的帆布袋,提出昨天剩了大半的牛角面包,“这个给你。”
昨天推脱来去,没人想要近乎算半失败品的面包,扔掉觉得浪费,她想着先带回家,实在不行,再撒上点白糖,用空气炸锅处理一下,做成可当成零食的面包干。
刚好温端颐在这里,她可以借花献佛一下,堵住他总是扰乱她心绪的嘴。
没想到温端颐看到她手里的袋子,眼神变沉,半天不接。
难道他发现这是昨天剩下的早餐了?忽然想起昨天早上偷摸咬面包时,他就在不远处打量她。
还在假设,温端颐接过,打量她,像是试探,“不好吃吗?”
内心一凛。当然是不好吃才给你的啊。
不过肯定不能这么说,她摇头,佯装推荐语气,“好吃啊。”
温端颐的指端在精致包装外敲两下,若有所思,到底还是收下了。
不过咬了一只,没再继续,闵于陶忽略他被噎得蹙眉的表情,假意喝橙汁,“好吃吧?”
温端颐从来不是留情面的人,直指重点:“难吃。”自言自语道:“怎么能这么难吃。”
闵于陶偷偷吐舌。活该。
他的眼神扫回来,她立马收了表情,挺直背,推回半分叁明治,“还是吃这个吧。”
和温端颐一起离开酒店,一路畅通,他将车开进昨晚隔壁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闵于陶注意到地库保安还是昨晚那一个,昏昏欲睡强打精神刷短视频,手机传出直播间的倒数声音:“家人们,我们叁个数后就上架啊。”
不过早上九点。
声音激情饱满,好像不知疲倦。
她心生出点羡慕,同时也感同身受,如此,都是为了生活。
要不是昨晚未回家,住几乎市中心的酒店,今早又搭上温端颐的顺风车,她也要如往常挤永远满员的地铁,花一小时的通勤时间,从城市的另一端疲惫而来。区区通勤,几乎消耗人一天所有精气神。
她问温端颐:“为什么不把车直接停在咱们公司地库?”她记得公司和大厦楼下的地库有合作,停车费要便宜很多。
“管理层都会停这边,防止员工有什么其他想法。”还没开始上班,温端颐好似已经有要紧事处理,解安全带的途中,手在手机屏幕上点来点去,敲几行字。
“比如?”她还没转换和温端颐的相处模式,一出口才觉得不对。但是已经来不及。
温端颐停下来,看她,“比如,认为我开的是保时捷,对此做出一番评价。也许只是调侃,不过时间久了,说的人多了,就不利于公司管理。”
她噤声。
“‘安美’‘长老’这些外号也是一样的。公司内部的人际太过复杂,也会加深管理成本。”温端颐像是随口一说,闵于陶内心警铃大作。
“哦,还漏了一个。‘大魔王’。”他停下动作,像是不经意说道,嘴角挂笑。
闵于陶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这话什么意思?敲打?
半晌,她整理好表情,点一点头,“放心,我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我昨天说的,拿着你的照片,不是以威胁你为前提,是为了自保。我不会随便捅出这段关系。要是你想结束的话,我们今天就可以到此为止。”
没去仔细辨别他略微错愕的表情真实意味,闵于陶拉开车门,“谢谢你今早的贴心按摩,其实你的技术还是蛮好的。”
用这句做结束语,应该没什么不妥吧。
温端颐听见车门被轻关上,看闵于陶下车后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
他凝神,揉起眉节。
好不容易终于接近她,好像总是不得要领。十二年前不能在她心里留下一席之位,十二年后倒是留下了,却没有什么好印象。
不过是想和她闲聊一些其他,没想到还是不聊的好。
上下级的关系,比他预想中的还能让事情的走向变得更糟糕。
闵于陶破天荒地没迟到,办公室的同事都吓一跳,连连称奇。
小纪开起玩笑,“你不迟到,今天都没有好同事做的甜点面包吃了。”
她在桌子处环视一圈,确实没有。不过,想起牛角面包和叁明治,连着想起温端颐。
可能是表情郁结,小纪试探着问:“怎么了嘛?”
刚好同事催起今天的ddl,她得以脱身八卦中心,指指电脑,“有个活,下午前就要交,我要开始赶进度了。”
埋头工作,什么都忘记,有首讲缠绵爱恋的歌曲,歌名叫什么?一眼万年。“把岁月铺成红毯,
见证我们的极限”。
放在工作上同样合适。不过是再抬头,饭点已过。
小纪也没去食堂,吸着点的炒面外卖,辣得要命,转头泪眼模糊拍闵于陶,“你快看邮件。有大事情发生。”
闵于陶还在斟酌文档的最后一部分措辞,有些恍神,“嗯?”
“点邮件啦!邮件!”小纪滑办公椅靠向她身边,“别搞了,下午不是才交吗?中午就是要休息。你快点开邮件。”
她只得按照小纪的指示点开系统。一封发给公司全员的邮件,很简短的人事异动,某业务线的负责人曲某在没有利益冲突报备的情况下,引进了自家亲戚的服务商,获利好处费九万多,引咎辞职。
“它说‘引咎辞职’,那可是曲煞王欸。”小纪压低声音,“这点事情怎么瞒不住。肯定是被人举报了。”
闵于陶内心模模糊糊冒出点什么来,但不敢完全肯定。
小纪戳中她心中的影子,“这事肯定有长老一份的功劳。他们平常就不对付,之前在公司高层会议上干得不可开交,曲煞王一直对长老把saas的那个项目停了颇有微词,一直找长老的不快。长老怎么可能会坐视不管。”
影影绰绰终于明晰。
昨晚在停车唱喝晕至骂骂咧咧的中年男人,温端颐毫不在意的漠视反应。
光是用想的都要出一身冷汗。
她给自己约到了一个什么样的麻烦狠角色。还想着拿照片提防自保,可别开玩笑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啊?”闵于陶装作不经意地问小纪。
小纪更凑近一点,“陶陶,长老和我们部门关系那么密切,要是他出什么事,我们部门第一个出麻烦。多留心总没错。”末了,补充说,“职场不比学校,除了工作还要多留心别的,尤其是咱们这种体系复杂在迅速成长期的公司。机会是危机,危险也会是机遇。”
小纪是闵于陶初进公司后就带她的mentor,一直对她关照有加,结束了landing期,她也依然提醒自己这些光努力工作完全没办法全避开的“坑”。有的时候闵于陶十分感激,有的时候,她也在思考,有些事情,是不是不知道的要比知道的要好。比如现在。
盯着邮件混乱理不出头绪,上司尹纱发来消息:【吃完饭了吗?我们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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