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队队长勒住马匹,停下脚步,朝身后的队伍打了一个手势。
队伍随之停了下来,一名身穿盔甲的骑士跳下马匹,走到中间的一辆马车旁边,恭敬地说:“子爵大人,现在是正午时分,我们将会休息一两个小时再继续赶路。”
“好。”马车里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安德烈呢?我有些话想和他说,请让他过来一趟。”
骑士应了一声,迅速跑到队伍的前方,在队长身边耳语了几句。
护卫队队长取下头盔,一边抬手梳理着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一边往队伍中间快步走去,在得到马车内一声应允后,他径直进入了马车。
“朱利安,怎么了?”
安德烈和朱利安虽然身份地位不同,但二人年龄相仿,又是多年好友,私底下相处不会讲究太多的礼仪。
“露西有些肠胃不适,不知道你能不能安排一下,让守卫找一个干净安全的地方……”
露西是朱利安的妻子,她脸色有些苍白,额头挂满了汗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安德烈明白了,立刻安排护卫队员在附近树林里寻找隐蔽之处,随后他匆忙跑到队伍尾端的马车旁边,隔着马车门朝里面低声道:“子爵夫人肠胃不适,一会儿她要下车休息,你们暂时不要出来。”
莫丽卡很轻地应了一声,但又很快喊住了安德烈,从门缝里递了一小瓶药水。
“这是治疗肠胃不适的药。”
安德烈接过药水,透过门缝瞥见了塞莉菲尔蒙着眼睛的脸庞,道了一声谢后便迅速离开了马车。
马车内,莫丽卡看着伊文整理包裹里的瓶瓶罐罐,好奇道:“伊文,没想到你会这么细心,居然准备了这么多的常备药水。”
伊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严格来说,这不是我准备的,这里面的药有一些是乔安娜准备的,还有一些是后来雷米娅和佩罗帮忙补充的。”
回想起这一路上的经历,她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
包括现在,她们能够乘坐舒适的马车前行,也是因为泰勒斯公爵与安德烈的帮忙。
她真的很幸运。
午间短暂的休息过后,队伍继续往北前进。
从基特前往辛可莱需要三四天的时间,有了安德烈带领的骑士团护行,她们不需要绕开大路,也不用担心会遭遇强盗,旅途十分顺利。
夜间,他们一行人决定在某个乡间小镇上留宿一晚。
安德烈将朱利安一家护送进了房间后,才来通知伊文她们走下马车。
“你们的房间在一楼,子爵一家的房间都安排在三楼,这样就不用担心会碰面。”他有些歉意地说,“不过一楼的房间比较简陋,只能委屈你们了。”
塞莉菲尔礼貌地拒绝:“安德烈,这一路上实在是太麻烦你了,我们可以在马车上休息一晚的。”
“别这么客气,我们是朋友,朋友就该互相帮助。”安德烈无奈地笑了笑,“我让你们一整天都待在马车上,已经是很委屈你们了,不过等到明天将朱利安一家平安送达以后,接下来的路程就能舒适一点了。”
塞莉菲尔默了默,回想起这段时间里她们总是强撑着身体在赶路,特别是伊文手上的伤一直得不到休养,她的心里充满着愧疚之意。
“我明白了,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安德烈放松地笑了起来,他伸出手想要扶着塞莉菲尔走下马车,却被伊文抢先握住了塞莉菲尔的手。
“塞莉菲尔,小心一点。”
“好。”
塞莉菲尔毫无察觉,安德烈只能默默地收回了手。
安德烈为她们各自准备了一个房间,伊文不愿意,坚持要和塞莉菲尔同住一个房间,莫丽卡不习惯一个人待着,也跟着搬进了塞莉菲尔的房间里。
最后变成了三个人挤在一个客房里。
“我会不会打扰你们了?”
莫丽卡语带歉意,她不习惯一个人待着。
在海岛生活的那段时日里,有珍妮弗和孩子们陪伴着不至于让人感到孤单,离开海岛以后,这一路上也有伊文、塞莉菲尔一起同行,现在突然之间让她一个人待着,她没办法适应。
伊文和塞莉菲尔能够理解莫丽卡的心情,她们已经失去了太多,现在仍然活着的伙伴们是她们唯一可以依靠的存在。
“这床挺大的,躺下三四个人也绰绰有余。”
“我记得以前在学院里,一到雷雨天珍妮弗的房间就会漏水,她就会跑到我和伊文的房间里挤在一起睡觉。”
“我想起来了,她还带着卡米尔一起过来。”
“嗯,我们的房间不大,她们就在地上铺着被褥和毛毯……”
伊文和塞莉菲尔坐在床边懒洋洋地聊着天,轻声谈笑,莫丽卡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加入了她们的谈话。
旅馆的短暂休息,是她们旅程中难得安心而放松的一夜。
翌日一早,她们吃完早餐,便早早地回到了马车上待着,正好与朱利安子爵一家错开了时间。
经过一整天的赶路,安德烈的骑士团终于将朱利安子爵平安护送到家,接下来的旅途,伊文、塞莉菲尔、莫丽卡也可以在队伍里自由活动。
她们也终于看清了周围环境的变化。
一路上越往北走,四周的环境越是荒凉。
虽说辛可莱是诺威克鲁帝国最北的边缘之地,居住人口数量不多,但是在她们的记忆里并不像是眼前这般的荒无人烟。
“五年前魔法师学院沦陷以后,这一片地区的村民害怕受到牵连,几乎都搬离出去了,许多人都逃离到了沿海的科依纳小镇或是科隆巴诺领主的城堡里,那些留在村庄里不愿离开的就只剩下老弱病残……”
“人口骤减,土地贫瘠,加上战后留下的残骸,这里比以前变得更加荒凉。”
“帝国似乎已经放弃了这一片地区。”
伊文听着安德烈的解说,感觉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一样。
曾经属于她们的美好家园已不复存在,那些记忆里的繁荣兴旺,现在只剩下残垣断壁。
为了消灭魔法师一族,某些人类宁愿舍弃这一片土地……
魔法师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们坐在马车内,沉默地看着外面荒芜的景色,此刻的心情如同远处模糊的灰色,黯淡无光。
·
队伍停在了一座吊桥附近,桥的对面便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地辛可莱。
安德烈的骑士团隶属于基特城镇,进入辛可莱需要向当地驻守的营地递交通行文件。
考虑到当地士兵也许会对来自其他城镇的队伍进行检查,伊文、塞莉菲尔、莫丽卡决定走下马车,徒步前行。
现在的辛可莱可以说是人迹罕至,路上不会再有强盗的出现,就连野兽也早已迁徙离开,只要避开巡逻骑兵的队伍,相对而言是安全的。
安德烈答应了,和伊文她们约定,会尽快赶上她们的脚步。
三人安静地走在大路上。
途中经过了不少村子,全都是一派贫苦和悲惨的景象。
被大火烧成白地的村庄,一栋栋摇摇欲坠的棚屋,田野间堆起的坟墓,枝头悬挂着的死尸,野草里隐约可见的白骨……
她们越是接近学院所在的山坡,心里越是感到沉重而压抑。
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残墟留存的土地。
·
傍晚时分,她们在山脚下一座废弃的村庄里与安德烈带领的骑士团汇合。
伊文坐在火堆前,借着微弱的火光小心翼翼地清理着手上的伤口。
手指断裂的伤口仍在缓慢地康复,但是伤口附近的皮肤还是出现了坏死的状况,凝结的血痂开始渗出腐烂的血水。
“情况不太好。”莫丽卡皱眉,“伤口已经发炎了,你需要得到更加专业的治疗,我的魔法只能暂时缓解你的疼痛,再这样下去恐怕整个手臂都会……”
“我们好不容易回到了这里,我们不可以回头。”
伊文脸上的表情平静,语气却坚定果断。
莫丽卡不再劝说,拿起消毒过的小刀,小心地为她刮掉已经腐烂的皮肤。
另一边,安德烈拿着点燃的火把,在山脚下来回踱步。
他在寻找上山的办法。
五年前那一场混战引起的山泥倾泻,导致通往山上唯一的道路被碎石和泥土掩盖,再加上长时间风雨的侵蚀,道路几乎已经没有了。
“要把这些泥土和碎石清理干净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而且是只能清理山下的这一段路,山上更多的是当年投石机落下的巨型石块。”
“不,仅靠我们几个人在半个月内是不可能清理干净的。”
“附近还有巡逻的士兵,我们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
“如果是绕去山后攀爬上去呢?”
“那边地势陡峭,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摔下来。”
安德烈听着队员们的讨论,用力地捏了捏眉心。
突然,空气中飘来了一丝清淡的香气,他下意识地回头,看着女人曼妙的身姿从黑夜中走近。
一瞬间,恍如回到了年少之时。
安德烈眨了眨眼睛,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塞莉菲尔,你怎么过来了?”
塞莉菲尔走到他身侧,问道:“安德烈,你们找到解决的方法了吗?”
“抱歉……”
“没关系,我能理解的,不过……”她顿了顿,“我有另一个提议,我们可以穿越东侧的森林进入山上。”
“东侧的森林?那一座笼罩在浓密雾气中的森林?”
“嗯,没错。”
安德烈皱眉,明显不赞同这个办法,“但是森林里全是雾气会很容易迷路……”
“我有办法让雾气消散。”
安德烈愣了愣,瞬间明白了过来,“难道森林的雾气是一种魔法?”
塞莉菲尔微微一笑,给了他一个沉默的答案。
“我明白了,现在天色晚了,不方便行走山路,等到天亮以后我们就出发吧。”
“好。”
塞莉菲尔抿了抿唇,尽管心急如焚,但是考虑到夜间赶路确实很不安全,只能尽力按捺住心里的焦急。
伊文手上的伤不能再等了。
她要尽快回到学院里,找回精灵贤者留下的魔法笔记。
她不可以再让伊文失去更多。
安德烈看着她隐没在黑暗中的侧脸,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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