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追悼会上的弥陀圣号传来。
江瑾瑜看了眼时间,才四点稍过。这悼乐好似一声声的僧人低呢,佛号的曲调平静悠扬,闭上眼,要人有种超脱红尘的错觉。
她静静听着,看着眼前那配送花圈的队伍进园,又慢慢消失在她的视线。她车停的地方已经离着会场够远了,悼乐传到她这儿,也就是轻轻微微的响动。
即便是这轻轻微微,却也够了。
她灭了手上的烟,理好妆容,下车往回走去。
因是近郊,这追悼会的场地很大。
有室外休息的草坪,也有室内被布置好的灵堂。而这追悼会上最重要的环节,就是一会儿的「送行仪式」。今天来这的,的确有些是跟着江攀有过多少交情的,但不乏也有些只是碍于人情,理应到场。
资本的圈子很小,滨州也就是弹丸之地,跻身一线的也就那么多,无论是做什么行业,到最后总归是有些牵扯。
丧礼的大小事务江瑾瑜都没插手,说来,她对江攀的感情也复杂。一面儿有血缘间的父女之情,一面儿又为着江攀对她妈,对杨媚做过的事感觉到膈应。
何况,真要去比,她也觉得江攀对江风禾会更偏心些。
名字的事儿暂且不说,就从着平日里江攀对江风禾的要求跟态度里,她多少也都能感觉到差距。
或许是性别?
又或许江风禾是他第一个孩子?
江瑾瑜不知道,在江攀生前她都没去追究,死后更没去较真的意思了。
今天的流程已经够磨人了,加上刚刚江风禾的刻意挑唆,要江瑾瑜仅有的几分“哀思”全没了。她跟着人群往着灵堂的方向去走,似是与着这来往的众人无差,都是走个形式,人到了,就当是真心也到了。
入春了,草地上刚冒了新芽,软趴趴的, 一脚下去像是在踩棉花。
她心里有事儿梗着,刚刚,她以为着冯啸会替她出头。不出头,至少也要跟出来寻她。
可他却什么都没做,这么久过去,甚至连个消息电话都没有。
他就像是个旁观者,画外人,冷冰冰的在第三方的角度看着正发生的一切。只要他想,他就能从着感情里抽身,翻脸不认人。
这种人太可怕了。
人在情绪上,总是习惯性的会把情况往最坏处去想。
可冥冥之中,江瑾瑜又觉得,冯啸是真能做到如此。
她想象不到冯啸会因为感情失意痛苦的模样,也想象不到他会为了谁能做到抛开一切,死去活来。
他永远的冷静自持,什么紧急的事情到他那都不能算是紧急,无论什么问题,他都能一一处理。
他上一段的感情谈了多久?
四年?五年?
江瑾瑜记不清了,可她清楚的记得冯啸谈起那段感情时的样子。
没有情绪起伏,也没有拘谨不安,他一如往常,就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
随着她离灵堂愈近,耳边的佛号也愈加响亮清晰。
她似是突然从梦里醒来,清醒之后,才要她意识到自己这一阵子的状态是多可笑又多可悲。
什么时候,她还要靠这个男人活着,靠着个男人当精神支柱了?
室外无风,可她忽的觉到了一阵寒意,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将自己裹紧了一些。
在她包里,那手机的提醒声传来。江瑾瑜低头看了眼,将模式调成了静音,把手机扔回了包里。
在灵堂外,江风禾没见影子,负责接待的换了个人。
也是,看看时间,马上要念悼词了。
要去念的,也不知是他这个“亲儿子”,还是什么的得道高僧。
这厅里,稍稍靠里的地方都挂着各种经旗,檀香的气味也比刚刚重了几分。
早些年,江攀还不信这些,觉得这些佛道信仰都是屁话。
过了不惑之年,他忽就性情大变,开始吃素念经,甚至每年还要分出几月来闭关修行。
或许是早些年德缺的太多,佛也难渡。
因果报应,江瑾瑜这还是信的。
她侧着身进去,在人群后找了个靠边的地方站着。她面前就挂着幡经旗,上面写着的是梵文,她不认识。但无非就是超度极乐那些,用脚趾头也能猜到。
不过,她是真没想到,江风禾能给江攀的葬礼做到这份上,如此「孝心」。
这四方的厅里,几乎要被来悼念的人站满了。
江瑾瑜一眼扫去,既没见着江风禾,也没见着冯啸。
也算了,真见到了,她又拿不出什么正经态度去面对,不如就先这么去了,等葬礼结束后再议。
正想着,她手臂上忽得受力,这猛然一下,瞬间要她失去平衡,人也朝着受力的方向栽去。
她一仄身,正是背靠着倒在那人怀里。
这突然一吓,要她刚耐下去的情绪立马起来。她刚要发作,一抬眼,却见到了一个,根本不该在这出现的人。一个,几乎要被她遗忘的人。
另侧,在堂内中心,已经有人在宣念悼文:“江河呜咽,草木同悲。人世无常,苍天含泪。今天,我们汇聚在一起,是为了追思江攀先生的离去。我们所爱戴、敬佩的江攀先生,因突发疾病,经治无效,不幸辞世”
那宣念的悼文声跟着循环播放的的佛号声重迭在一起,明明如此近,就在她耳边,可于她又似如天之隔,遥遥无际。
江瑾瑜难以置信的看着来人,她刚刚才从一场梦魇中醒来,这一瞬,仿佛又坠到另外个漩涡里。
黄天从后扣住了她的腰,也是一瞬,那迫人的气息便随之袭来。
他两手扣紧,从后将她抱住。身体微弓,干燥的嘴唇就贴在了她的耳后。
“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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