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随便找了个地方,是家位于大厦顶楼的湘菜馆。装潢华丽,古色古香又不失现代风格,也许是因为价格昂贵,所以即使是饭点人也不多。
服务员训练有素,给他们端茶倒水,介绍菜品,嘘寒问暖地递热毛巾,就差帮你把围裙系上了。
“让她点。”
他用下巴点了点,服务生会意,把平板递到谢佳菀面前。
正准备拿手机出来看的她愣了愣,抬眼看对面的人——乐得当个甩手掌柜一脸冷漠的在回复消息。
在吃喝玩乐这方面他是行家,要求也极高,所以以前都是他负责点菜,她坐享其成就好。
清了清嗓子,她放下手机仔细研究起琳琅满目的菜单。
说真的,她太久没吃过川湘菜,光是看到图片就已经食指大动。
可前不久她还说自己不饿。
“宫保鸡丁,小炒黄牛肉中辣的吧,还有油渣油麦菜也来一份吧……”
处理完事情他放下手机,把双手迭放在下巴注视对面的人。
脱下大衣,她里面穿了件米白色的大V领针织衫,身子前倾时将瘦削分明的锁骨和那里的一片雪白显露无疑。微卷的长发随意披散下来,她点菜和这东西的时候总喜欢拿两根手指把碎发别到耳后,然后有意无意地抚摸自己的耳垂。
服务生在介绍的时候,她就侧头抬颌,精致的眼妆将眼型勾勒完美,明闪的眸光十年如一日的清澈。
毫无疑问,她是在幸福庇护下成长的,没吃过什么苦,也没经历过什么磨难,所以比起同龄人,她总是多几分纯净透明。
“点了四个菜,不会吃不完吧?”
服务生离开后,她坐正身子,心虚对上他专注的目光。
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拿起水杯慢慢喝水。
看够了,他心满意足地勾勾嘴角:“吃不完就打包,正好省了明天我做饭的时间。”
“你每天都自己做饭?”
她有些不可思议,像他们这种级别的人,顶多到单位食堂应付应付就不错了。
“也不是每天,有空就做,吃不惯外面的油腻味。”
她自愧不如,却撇撇嘴,在嘴里嘟囔:“那你还带我出来吃……”
“我说的是食堂那种大锅饭,难道你喜欢吃?”
被他没有一点起伏的语调反问得哑口无言,她把水杯放下自顾去玩手机,不再理会他。
席间静悄悄的,或者说是整个餐厅都没有太动荡的吵闹,让人不禁拘束。
他似乎有些难处理的工作,也始终沉默,期间还走出去打了几个电话。
回来时,菜陆陆续续上齐。
她抬眼偷瞄他,踌躇着开口:“你应该知道我妈想让我去你们附院工作的事吧?”
他夹菜的手愣了愣,又若无其事地扒了两口饭,最后淡淡开口:“你先把职称评过再说。”
要不是恰好有服务员过来给他们上甜点,她真是恨不得把水泼他脸上然后走人。
很奇怪,别人若是这么跟她说话,再认真她都会觉得是开玩笑,也不太往心里去。
因为她垃圾是事实。
可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让她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她的态度就变成了——虽然自己菜,但谁都不许说她。
她恼羞成怒,隐隐发作,等服务生离开他又说:“我们附院现在缺人,其实你要来,也不是多难的事。来了之后,咱们见面也方便些。”
话音还没落,她就猝不及防又打了个喷嚏,在安静的环境里十分突兀。
感觉到有人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她有些羞愧,试图用手撩头发来掩饰尴尬。
他面无表情抽了张纸递给她,由于她目光躲闪,一时没有看见。
他似乎等得不耐烦,站起来越过大半个桌子去擦拭她的嘴角。
她下意识往后躲闪,一进一退僵持数秒后,她抬手摸到自己嘴边的一粒芝麻,脸“唰”一下就红了,期期艾艾地接过那张纸,“我自己来”。
“嗯。”
从喉咙里发出沉闷回应,他缓缓坐回去,专心吃饭。
看到他这个样子,她忽然有些过意不去。很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她感觉自己被这种感觉困得死死的,毫无施展之力。
其实她并不是不想让他碰自己,哪里都让他碰过了,这时候装清纯未免太可笑。
只单纯觉得很丢人,而他目睹了她出糗。
忍了几秒不闻不问,他还是在动筷子的期间抬眼滴溜溜打量她。
他并没有伤心,反而心情舒畅。
她现在这幅矜持又害臊的样子,简直和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一模一样。
虽然刚才自己的话没有得到回应,他还是把那碗醪糟汤圆推到她那边,主动开口:“这家的汤圆很不错,是他们的招牌,尝尝。”
他不喜欢吃甜的和糯米类的东西,能让他说出“好吃”两字的汤圆,她自然怀抱很大的期待。
可吃了两口,她微微皱眉,抬眼看他,像受到了欺骗的小猫。
他边夹菜边回应她的目光,“怎么,不喜欢?”
怪不得他会喜欢,这哪是汤圆,分明是酒,烈酒!甜味几乎没有,甚至还有很涩的苦。
“梁少爷喜欢吃的东西,我们无福享受。”
说完,她还伸手把那精致的碗推回去。
该死,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控之外掀卷起漩涡。
“你还真是没怎么变。”
她忽然停下筷子,今晚第一次直视他。
头顶饱和柔光落下来,似乎把人的锋利棱角也软化许多。他分明的五官被覆上一层暖色,往日的不可一世并不显着。
“我其实想问你,你这样对我,到底是因为……如你所说的那样,还是因为……因为当年的事,想要玩弄我。”
组织了一天的语言,可话真的从她口中说出来,还是多了几分生怯。
无论是哪种理由,她都是把自己拿出来鞭尸,彰显她当年的行为有多“恶劣”。
而他,无论出于何种心态,始终是受害者的角度。
好像干什么都是合理的。
他也放下筷子,木质和瓷器相撞,交汇成清脆声响。
“你觉得呢?”他不答反问,视线以灼灼的温度直逼她的脸。
须臾,他冷笑一声,“你到底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他的话悄无声息地钻进她的耳蜗,她嘴唇翕动,欲言又止,暗自把他的话重复千万遍。
“该说的话我都说过了,说多了反倒显得没诚意,你心思这么敏感,不会感受不到。”
每一个字都给她当头一棒,她背脊由下而上开始发麻,如坐针毡。
他越是这样坦白,越不加遮掩,于她而言越是历练。
“其实……”
有些念头呼之欲出,决定就是一瞬间的事。
某股力量驱使她撇开脑子多余的杂念,只留住当下她从脑海深处激发出来的唯一想法。
就像当年她决定打电话和他一刀两断的瞬间。
“从深?”
前一秒她还在神情急迫想要开口,他靠坐在椅背看她,后一秒女人惊喜的声音就把空气中微妙的氛围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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