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格外开恩,赏了大舅子龚忱一个行人司的跑腿活——给皇帝送谕旨诏书和批完的奏疏题本。
原本言官们对这种违例之事是要出声纠正的,他既是探花,就该老老实实在翰林院修书做学问,行人司那是给普通进士们去的地方。尽管朝堂身兼二职、或是挂个虚衔是平常事,但那都是高位者,如尚书兼大学士,人家也确实干两个人的活,可他一个小小编纂,是要坐班的,行人司那是给宫里跑腿的,又不能分身,怎么兼?
不过正如恪桓所说,给外戚加官进爵必然会被朝野反对,然而行人是九品,比翰林编修的七品还低,在京是垫底的芝麻绿豆打杂官,又不是什么有油水有权势的美差,众人就不好以此开骂。
此外,龚阁老的京察大范围整人,搞得朝廷怨声载道“官不聊生”,科道此刻自顾不暇,潦草地上疏提了一嘴骂龚氏霸着首辅位置仗着外戚身份搞特殊,最终矛头还是指向众矢之的的龚肃羽,龚忱的事并没有得到太多口水。
但龚三少爷还有一关,就是他的首辅亲爹。龚肃羽知道这件事后让人把他叫到书房,给他看他小时候写下的豪言壮志——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你幼时我曾问过你,古往今来,名臣无数,你最推崇哪一位,你当时答曰——范文正公。如今你已长大成人,探花及第,少时志向尚在否?”
龚忱从纸上抬起头来,不闪不避看向父亲,目光坚定并无犹疑,却没有开口回答。
龚肃羽暗暗叹气,不死心地又问他:“你既不愿做翰林,那我便将你派去地方,脚踏实地,为民谋利,造福一方,如何?”
“父亲,范公一世之师,人中之龙,踈畅洞达,我虽心向往之,然光明磊落不及公远矣。儿子心有所系,走不了。”
两人沉默许久,龚肃羽最终合上双目挥挥手,让这个不省心的儿子滚蛋。
自此,再也没有在政途一事上管过他。
行人司的司正机灵会做人,把该司史上第一位皇上钦点的小行人龚忱安排到昭仁帝身边,日常贴身侍君,恪桓和大舅子照面多了,关系也逐渐亲近。
不得不说龚少爷虽然是首辅公子,但也没仗着家世怠工摸鱼,办事比旁人更勤快,这段时日六科的喊冤骂首辅骂吏部的密揭奏本满天飞,皇帝看得眼都要瞎了,龚忱和另几个行人自然跑断了腿,所幸六科与内阁都在皇城里边。
这一日又要送批复了的密揭去科廊,冤家路窄,遇上了当初弹劾首辅之子应试不公,要求革掉他功名的吏科给事中曹献。曹大人这次被吏部评了个“不谨”,让他卷铺盖走人,正和皇帝闹着呢,看到仇敌之子,戳心戳肺地恨。
“我道是谁,原来是首辅家的三公子。如今这朝堂好似某家人的后院,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想当什么官就当什么官,好不快活!呵呵。”
龚忱不动声色扫视一圈,确定此处并无第三人,挂上讥笑对曹献冷嘲热讽。
“朝堂是不是后院不好说,可皇上的后院倒确实是我家人在打理。如曹大人这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针砭时弊指点江山的高手,竟不知圣上对皇后娘娘情深意重,恩宠有加。”
他面上趾高气昂得意至极,低头凑到曹献耳边窃声低语:“舍妹宠冠后宫,皇上娶了她,就再没碰过别的女人,你说我这个亲哥哥,难道不该想做什么官,就做什么官么?”
“曹大人,骂酸有什么用?这口葡萄,你一辈子也吃不到。”
把曹献气得捶胸顿足,目眦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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