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太傅有龙阳之好的传闻,不到三天,就传遍了京城。
无论是朝堂上下的官员,还是街头巷尾的小民,都对此谣言深信不疑。
为什么呢?因为他这个老鳏夫官居一品,无儿无女,却不续弦,不纳妾,不逛窑子,家里连个年轻丫鬟都没有,身边服侍的仆人清一色皆是男子,哪怕雇的几个洗衣做饭的女人,也都是些四五十岁开外的老妈妈。
什么样的男人不讨老婆?和尚,断袖。
据说太傅府里养鸡只养公鸡,停在房檐上的鸽子群,都找不出一只能下蛋的。
督察院上疏参他养娈童好左风,私德不正,有损朝廷威信。
六科也没闲着,跟风把温湛的老底都给挖了出来,揭露他不止喜欢玩弄美少年,早年不顾夫妻之情,冷淡虐待发妻徐婉,逼走原配,又害死继氏,如今官威日重,干脆不装了,堂而皇之带着兔儿爷出双入对,流连青楼,对外甚至以师生相称,孔孟之道圣人教诲都被他喂了狗。
当事“兔儿爷”龚纾读完这堆奏疏,对言官们搜罗小道消息,再发挥想象添油加醋的本事刮目相看。
她知道,这正是温湛想要的结果,从此别人背后议论他时,只会笑他不爱女色,喜欢养小相公,不会有人怀疑他与太后走得近,有私情。
但她有她的计较,即便不能让温湛的心血付诸东流,也不可以任由他们乌合之众肆意欺侮他。
小太后眼里情郎柔弱不能自理,是天下最白的那朵白莲花。
上疏的六七人被全员传召至宫中,在乾清宫偏殿里乌压压地跪着,不敢抬头看太后冷冰冰的脸。
“诸位上疏说这些与朝政无关的琐事,意欲何为?”
“太后容禀,一来官员出入风月之所有违律法,二来温湛身为朝廷重臣,狎亵娈童不止私德存污,亦有损公家颜面。娘娘如此重用他,他却不知谨言慎行报答先帝与娘娘的知遇信任之恩,反在外任性胡为,放荡无状,长此以往,必会助长他目中无人的嚣张气焰,不严惩不足以儆效尤,臣等伏乞娘娘明鉴。”
都是屁话,他要真目中无人气焰嚣张,还能由得你们编排?
龚纾浅浅啜了口清茶,面上神色淡淡,瞧不出喜怒,慢条斯理地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温湛若真如疏中所言,以仕宦之身,狎妓宿娼,败坏朝纲,自当严惩。只是你们一面参他去青楼寻花问柳,一面又骂他有龙阳之癖,他既好娈童,又嫖个什么妓?简直不知所谓。”
她放下茶盏,不轻不重地发出脆响,语气亦不复平日温柔,尽管没有声色俱厉地训斥大臣,但不怒自威,众人清晰地感受到她的不悦,齐齐忐忑垂首。
“娘娘息怒。”
息怒是不可能息怒的,喊你们来就是为了教训你们,小太后长长叹了口气,面容悲戚,长篇大论地质问他们。
“先帝走得急,留下本宫与皇上孤儿寡母,无依无靠,首辅新政才起了个头,又称病不出,如今大大小小的国事,都得依仗先帝钦定的几位顾命大臣。温湛受命辅佐摄政,皇帝长大亲政之前,大郑都离不了他,你们将他弹劾下野,那么多棘手的事让本宫找谁去办?
所谓风宪官,是为监督群臣,有无怠政,有无渎职,有无枉法,有无敛财,除去贪庸败检的恶蠧,还朝堂清明,不是让你们捕风捉影扯后腿的。温湛喜欢男子还是女子与你们无关,本宫也不想知道,宿娼之事令刑部彻查,据实禀报,依法惩办,其余的那些休要再提,谁要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平白污了本宫的眼睛。”
她拿大道理压人,又搬出女人身份叫苦,言官们没法和她互喷,只得惶恐称罪,瑟瑟告退。
刑部侍郎柳宾元是贴心小棉袄,特别擅长领会上头意思,这辈子从没站错过队,又与温湛私交甚笃,把事情查得一清二楚——青楼去了,没有嫖妓。
按律官员不可狎妓,但没说不能去青楼喝酒,太傅大人犯了错,但没犯法,这事好像还了他清白,又好像更做实了他只爱男人屁股的毛病。
然而太后对温湛的偏宠,自此亦人尽皆知——她要用他干活,故此格外纵容,不爱听人弹劾他。
宝贝女儿初次与言官交锋,龚肃羽在家中静静观战,双方对话一句也没落下。
“纾儿这是借题发挥,用温湛的事敲打言官?”
对于爱妻的疑问,龚肃羽一时难以回答,若让他来干,那肯定就是这么回事,但女儿心性温柔,不是个会主动挑事的主,一定另有什么隐情,是他不知道的。
“不好说。此事十分蹊跷,温湛既然没嫖妓,何以在青楼逗留如此之久?他为官浆水不交,哪儿来的钱上青楼买笑吃酒?我派人再去查一查,看看他那晚到底进去干了点什么。”
这一查,自然查到了枝姐儿头上。
她大白天睡得正香,被人从床上拽起来,蓬头垢面地强行“请”到了一个小小妓子想也不敢想的地方——权倾天下的龚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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