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脸上的笑意僵住,黑眸没有任何温度,他慢慢咀嚼这三个字,自嘲地勾起唇角:“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沈羡呆呆地看着他:“那你想听什么,我爱你吗?”
紧绷的神经徒然崩断,五官轮廓逐渐僵硬。
她脸上并没有嘲讽的意思,只是无尽的平静淡然。
夫妻三年,顾衍当然知道,她向来只有对待很讨厌的陌生人才会是这副神色——那种很想这辈子最好都别再见面,但迫于现实原因不得不再见的表情。
他突然意识到,她可能比他以为的还要讨厌他。
顾衍低眸看着女人,喉间说不出的窒息,喉结滚动好几次,才淡哑出声:“你去把冰箱里的青菜洗干净,我先去换衣服,等会出来切菜。”
沈羡点点头:“好。”
说完她抬腿往外走,直到女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顾衍微微弓着身子,仿佛这样能更好的缓解胸腔里疼痛和窒息。
早晨有人过来送菜,蔬菜和肉类都有。
沈羡从冰箱里随手挑选几种蔬菜,将毛衣的袖子挽上去。
打开水龙头,水很凉,冰的手也很凉。
沈羡短暂地蹙了下眉,刚要下手洗菜,身后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男人突然伸出手,从背后环住她的腰。
沈羡压住想挣扎的冲动,后背紧贴着男人坚硬的胸膛。
顾衍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摩擦,等到她手不再冰凉后才温声道:“抱歉,我忘记水很凉,我来洗。”
他说要洗菜,也确实在洗菜,但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男人身穿灰色毛衣,怀里的女人米白色毛衣,一深一浅,从远处看上去意外的和谐。
沈羡被他抱得很不舒服,蹙着眉问:“能松开我吗?”
顾衍没坚持:“好。”
沈羡从他怀里退去,准备回客厅或者卧室待着,男人低低的声音在厨房里响起:“给我拿个盘子。”
沈羡照做,拿个盘子递给他后,男人又道:“去煮点饭。”
他不停地使唤她,但都是轻松的活儿,一会儿让她打几个鸡蛋,一会儿又让她把盐和酱油递给他——明明他伸手就能够到。
沈羡只能给他打下手。
空闲的间隙里,她倚靠在琉璃台上,看着男人熟练的动作,突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俩也会在厨房里一起做饭。
也是这样,她负责给他打下手。
顾衍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做饭对他来说是种情趣,但他大部分时间很忙,不经常亲自下厨。
在吵架后,他亲手做饭,代表着主动求和。
这是那三年里,他们俩心照不宣的信号。
沈羡收回视线,没再继续看他,也没有走出厨房,只是睁着双眼看着某个方向。
顾衍关掉燃气灶,回头看她不知道多久,剑眉紧锁着,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她似乎没发现他在看她。
沈羡倚靠在琉璃台上,双目失神,毫无焦距地盯着冰箱的位置,浑身散发着股颓废倦怠的气息。
应该不是在看冰箱,只是不想看他,所以把视线落在别的地方。
双眼空洞的,像是个盲人。
行尸走肉。
顾衍大脑里又一次掠过这四个字。
他心脏募地发疼,缓了许久后,低声对着她道:“拿个盘子过来,我要盛菜。”
女人像是突然惊醒般,忙着从橱柜里拿出盘子递给他。
晚饭是标准的四菜一汤。
沈羡的胃口还没中午好,她没吃多少就把筷子放下,看向男人淡声解释:“下午没动,不怎么饿。”
顾衍抬眸,深深静静地看着她:“等会我带你出去走走,莫斯科的雪景很美,你以前不是说过,喜欢下雪天欣赏雪景吗?”
沈羡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现在不喜欢。”
说完,她放下杯子,转身走回卧室。
男人的眸色越来越暗沉,英挺的眉头紧缩着。
以前喜欢的,现在不再喜欢。
他也在这个范畴里?
-
沈羡从餐桌离开后,顾衍默默地放下碗筷,本来可口的食物变的味同嚼蜡。
本想去卧室找她,但想想她肯定又会很烦,顾衍没去卧室,拿着车钥匙下楼。
雪还在下,前车窗积着层厚厚的雪。
莫斯科的冬天黑的很早,黑色世爵漫无目的地在繁华都市的街道游荡,像是没有归处的孤魂野鬼。
要去哪里呢?
这里不是安城,连个认识的熟人也没有。
也不是。
回到安城,也没几个可以聊天说话的人。
他把车开到江边,晚风冷的仿佛能渗入骨髓。
外面还下着雪,顾衍没下车,只是把车窗打开,随手拿出打火机点燃根烟,幽蓝色的火焰在车内亮起,然后熄灭。
整齐的路灯散发橘黄色的光线,车内升起更多的烟雾,男人表情温温淡淡,望着江边各形各色的行人。
这个地方应该是周围人常来的集聚点,虽然外面下着雪,但对于常年下雪的当地人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不少人在江边的公园里散步。
大多数是饭后散步的夫妻,也有带着孩子的一家三口,还有恋爱中的情侣,各式各样的行人,但——都是有人陪伴的。
沈羡说的没错,他做事总要权衡利弊,留她在身边的好处远比放过她要多得多。
留下她唯一坏处是——她不开心。
但他有各种理由,各种手段,让她留下来。
放过她,然后一个人面对满室黑暗?
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很早之前给自己的人生规划里,并没有爱情这一项,不也活的很成功?
烟燃尽,顾衍微微蹙眉,又点燃根新烟,烟雾将他的脸渲染的不真实。
刺骨的寒风总能刺激点什么,他突然想起,自从那天晚上,她再也没用正眼看过他。
胸口像是被藤蔓缠住无法呼吸,他低头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素戒,连带着那晚她给他戴戒指的场景都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仿佛发生在昨天。
确实没过几天,距离那晚其实只有四天。
怎么会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呢?
烟再次燃尽,顾衍盯着结冰的江面出神。
半响后,他拿出手机,给周文恒发了条短信。
-
在厨房待这么久,沾染满身的油烟味。
沈羡虽然没有洁癖,但也没法忍受自己身上长时间有味道。
她拿着睡衣走进浴室,直到整个人泡在浴缸里,全身的疲倦仿佛才舒缓下来,她抬头看着氤氲的水汽,紧绷的头皮松下来。
沈羡洗完澡后,卧室里仍是空无一人,头发是湿的没法直接睡觉,她也不想吹,就立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风景,等待自然风干。
这个公寓的地理位置很好,处于市中心还临江而立,都市繁华和雪夜美景一览无遗。
顾衍是对的,沈羡不是个消极的人,短暂的颓废后,日子还是得继续过。
她真的没法理解,他是很喜欢自己这副样子对他吗?
为什么不能放过她?她哪有那么重要?
他拿着家人逼迫她,还想要她跟他继续好好过?
他从小是没跟正常人接触过吗?怎么会形成这么变态的思维方式?
沈羡也不感兴趣他的想法,只是在意他的做法会让她的家族受到怎样的损失。
她这两天给爸爸和哥哥打电话,两人都安慰她没事别担心。
但唐栀不可能骗她,更何况这个男人自己说的要出手对付沈氏,并且很可能已经付诸行动。
要跟他回去吗?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她总不能这辈子都这样生活。
头发差不多快要晾干,沈羡刚准备去给沈思义打电话,看看能不能套点有用信息,“咔哒”一声,卧室门突然被推开。
沈羡止住动作,站立在窗边没动。
顾衍进来看到的就是女人纤细修长的背影,他站在原地没动,直到从外面携带的冷气差不多散去,身体没那么冷后,才抬腿朝她的方向走。
夜幕低垂,零碎的雪花在深夜洋洋洒洒地飘落,静谧梦幻。
沈羡正要转身,顾衍忽然从背后抱住她,双手圈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薄唇贴在她的耳侧,带着点湿濡的痒意。
沈羡下意识想要躲开,低哑模糊的男声在耳畔响起,像是情人间的低声呢喃:“七七,不委屈了。”
熟悉的男性气息袭面而来,伴随着男人低沉的嗓音落在她的耳中,像是低低哄慰的语气,听上去深情至极。
沈羡眼睫轻颤,大脑短暂的失去思考能力。
顾衍看着女人白净的侧脸,嗓子干哑的厉害,有什么酸涩的液体堵在喉咙里,拼命阻止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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