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得一身的泥和草,以及溼答答的黏腻感,厄本飞快地从楼上跑下楼,穿过庭院来到前门。因为从来没开过这扇门,又耗了点时间才打开。
「你怎么来了?」看到池咏由淋得像落汤鸡似的,就算被自己放鸽子,也不需要失意成这样吧?又看到池咏由不知道为什么傻傻地愣在那儿,厄本忍不住笑了起来。
池咏由乍见到厄本的模样,目瞪口呆得不知如何反应。不知道得玩得多疯,才能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但没想到反被厄本抢先一步取笑自己,她莫可奈何地说,「有那么好笑吗?」
「先进来吧。」厄本拉着池咏由进门。
「为什么不和我去吃饭?」池咏由反拉着厄本,不让她再移动半步。
厄本叹了口气,转过身,「现在比较重要的是,把我们两个都弄乾吧?」
「如果你跟我去吃饭,我就不会被雨淋溼。所以,你必须先回答我的问题。」池咏由执拗地说。
印象中成熟温柔的人,一下子转变得这么固执,让厄本有些吃不消,直想举双手投降,从实招出。可是,要承认是自己小心眼,故意摆了她一道,厄本又说不出口。两人只好站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你们再这样瞪下去,搞不好会变成雕像。我们别墅是走现代风的,可不需要两头石狮。」贾思柏站在不远处调侃着两人。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都聚了过来。
不喜欢被看热闹的厄本,不由分说地拉着池咏由跑回屋里。一进到房间,把人甩到一旁,便重重地将门关上,背靠着门,大口地喘着气。
「为什么跑得那么急?我还来不及跟你的队友们打招呼。」池咏由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和厄本一样喘着大气。
「对她们不需要那么有礼貌。」厄本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白了池咏由一眼,指着浴室说,「快去洗个热水澡,把衣服换掉。」
池咏由双手一摊,「没衣服,怎么换?」
她走到厄本身边,从头发上拈起一根绿草,「看起来,你比我更需要洗澡。」
在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之后,想起明天还有工作,可不能在这时候感冒。厄本知道自己没那本钱跟她耗,百般无奈地走到衣柜前面,拿出一套还未拆封的衣服和毛巾,塞进池咏由手里,「先把溼衣服换下。我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厄本将毛巾把整个头发包住,一边走着一边搓揉着溼头发,从毛巾的一端冒出来的发丝还在滴着水。一抬头,便看到池咏由坐在书桌前,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她悄悄地走到椅子后面,伸长了脖子,看到躺在书桌上的相簿,立刻大惊失色地把东西抢了过来。
「这些照片我都看过了,有什么好害羞的?」池咏由趴在椅背上,饶富兴味地看着厄本。
「不……不管怎……怎么说,那都是我的私人东西。」厄本一紧张又忍不住口吃。
强忍着大笑的衝动,为了看到沉稳的厄本恼羞成怒的模样,池咏由总是会冒出想逗弄她的念头。这相本明明就大剌剌的摊在桌上,她所做的不过就是坐到椅子上,低下头就看到照片了。这样欢迎参观的展示,实在不能怪她啊。
本来她是不会被逮到现行的,只是看着照片,虽然那代表的只是一年前的往事,可她却觉得已经过了好久,让她出了神。她一心只想着,今天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让自己错过。
「厄本。」池咏由将相本从她怀里抽走,「严格说来,照片我也有份。这是用我的底片拍的,更别说是我冲洗出来的。」
「但这是我拍的。」厄本想夺回相本,但池咏由反应快速地把手缩到背后,让她扑了个空。
因为抢不到东西,让厄本委屈地咬着下唇,双眼直楞楞地盯着池咏由。这表情成功地击溃了池咏由的坚持,她把相本交到厄本手上,但手却没有离开,「这相本是你的,那你是谁的呢?」
厄本没有回答,却也不再坚持要索回相本,松开了手,往后退一步。
「是贾思柏的?还是……?」池咏由步步进逼。
「为什么要问这个?」
一下子变得黯淡的眼神震摄住池咏由,就像一年前的那一天,当她对厄本说她要出国时一样。她知道,厄本又退到离她很遥远的地方。当时她因为行程关係,不得不离开,也无法挽回这样疏离的厄本。时空转换成今时今日,她就会有挽回的能力吗?
池咏由对自己的信心突然变得很稀薄。看来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厄本。这种事,果然不能一头热。
儘管如此,她还是心存一丝希望,「我喜欢你。跟我在一起。」
厄本紧抿着嘴,耳边响起了小池的声音,「不要答应她。」
听到池咏由的告白时,她的心脏突地颤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答应了。小池的声音敲醒了她。
「对不起。」
「对不起可以有很多种意义,有肯定、有否定,也有不确定。你的是哪一种呢?」池咏由压抑着心情,温柔地说。
「我还没有准备好。」厄本回答。
「这是不确定的意思吧?」池咏由轻柔地笑了起来,「我可以等你。这一年来,我的心里满满的都是你。原本未定归期的出国旅行,因为认识了你,还没出国我就急着想回来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你根本就不该离开。」厄本以自己都没察觉的语调任性着。
「那时候是不得已的,在认识你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那也是我人生的目标之一。」池咏由往前走一步,因为厄本那落寞的表情,让她情不自禁地想抱抱她,但却在抬起手之前,因为厄本的一个退缩,而硬生生地停下。「我只求你,不要拒绝我。要是你拒绝我,我除了离开,没有别的路可走。」
「拒绝她吧。她始终都会离开的。」小池的声音又响起。
「你若是还会再离开,就不该再回来找我。」厄本的语气平静无波。
再好的脾气,也禁不起再三的挑战。池咏由心里的某根弦应声断裂,不顾外套还在滴水,直接套在身上,一阵凉意袭来,仍然无法使她冷静。
假装自己没听到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假装自己毫不在意,厄本只是静静的望着地上那一滩水渍,还有池咏由忘了带走的衣服。
回到家,池咏由才发现衣服忘了换回来。她懊恼地脱下又是一身溼的衣服,走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想起相机可能受了潮,急急忙忙地擦乾身体,走出浴室却发现房子里还有另一个人。
「纪采文,给你钥匙并不是让你把这里当自己家来去自如用的,就算我不在家,你好歹也该按下门铃吧?」池咏由难得火气高涨地说。
视线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池咏由赤裸的身体,纪采文云淡风轻地说,「我按了,没人帮我开门,我只好自己进来了。」
没理会纪采文的狡辩,池咏由逕直走进房间,随意地套上宽大的衬衫和棉裤,坐到桌前拆解相机。
「你怎么全身都是骨头啊?最近是不是又买了什么新宝贝?」纪采文坐在池咏由身后的床上,双手撑在两旁。
「哪个人不是全身都是骨头?」池咏由从抽屉拿出拭镜纸,细心地擦拭着镜头。
纪采文走到池咏由身旁,拿开她手里的镜头,捧起她的脸面向自己,「你今天见到她了,对吧?」
池咏由点点头。
「没说上话?」
池咏由摇摇头。
「给我开口说话。」纪采文捏着池咏由的双颊,把厚薄适度的双唇捏成了鸟喙形状。
池咏由甩头挣脱纪采文的恶整。「说了很多话。可是,最后她却说,如果我还会再离开,就不该回来找她。」
「你拿离开威胁她了?」
「那不能算威胁吧?我……我不过就是提了一下。」池咏由有些心虚地说。
「我怎么跟你说的?她是个对分离没有安全感的人,你最不该提的就是这件事。你活该。」纪采文的纤纤玉指戳了下池咏由的头,没再多说什么,像阵风似地,来了又走。
被遗留在房里的池咏由转身看着桌上被拆解开的相机和镜头。自己真的是活该吧?明明已经有高人提点,自己怎么还会失手呢?如果人生能完全照着剧本来,那该有多好?
不过,那也得要人不脱稿演出啊。池咏由自嘲地笑了下,拍拍双颊,继续清理相机。
在厄本那里碰了壁之后,池咏由出去旅行冲淡那样难过的感觉。环岛一週回来,才开机就接到摄影工作室的电话,让她马上投入工作。
工作是最好的麻醉剂,既能赚钱又能抚慰人心。她记得这是纪采文对她说的。
刚从摄影棚走出来的池咏由被一个文件袋挡住去路,她斜睨着纪圣文,那男人笑得不怀好意。
「新工作,而且绝对是你喜欢的工作。」
池咏由接过文件袋,看完企划书之后,一脸狐疑地盯着纪圣文。被看得浑身不舒服的纪圣文乾笑几声,「那女人说,要我帮你找个跟juliet有关的工作,最好是二十四小时都能跟她们黏在一起的工作。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消息才刚放出来,别人还来不及出手之前,就把工作抢到手了。」
「这个圈子里头,有七成的工作都是落在你手上,就算你不抢,工作也不会跑了。」池咏由一点也不留情面地回答。
当初一回国就找上纪圣文,除了他是纪采文的弟弟,自己的学长之外,看上的就是他这间公司专接演艺圈的工作,只要守在这里,就有机会见到厄本。事实上,她也确实达到了目的,却又被自己搞砸了。
突然天外飞来一个近水楼台的机会,池咏由反而犹豫了起来。
「那女人还说,如果你犹豫的话,那就算了。她可以出钱帮你买机票,让你再出国一趟,搞不好还可以再抱个大奖回来。」纪圣文作势要拿回文件袋。
「工作到了我手上,就没有再让你拿走的道理。」池咏由再次抽出企划书。她的职务是随行摄影师,整个拍摄过程排定是三个月,如果这样再不成功,那她可能得自己出钱买机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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