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时已经天黑了,冬天的时候,天黑得格外早,山脚下更是静谧,耳边听到的只有冷风呼啸声。
车停好了,周子路先下了车,伸出了手。
他们回来的路上下了点小雨,虽然躲得及时,但发尾还是湿了。
愈遥有点冷,她捏紧了领口,不让冷空气进去,也没搭周子路的手,自个儿下去了。
对方倒也不显尴尬,自然地走在前面,帮忙摁住了电梯。
回了房间,愈遥就赶紧去洗了个澡,她怕感冒。只是洗完澡还没来得及擦头发,门铃就响了。
她看了眼防盗链,是打开的,于是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大声问:“谁?”
门外的人不吭声,就是犟着一股劲敲门,愈遥不开门,她不说话。
大概能猜到是谁。
愈遥随便擦了擦,把毛巾盖在头上,小跑到门边,拉开了一条小缝,不出意外看到了周子游不耐烦的脸。
她用眼神询问什么事,周子游抬起手指指了指防盗链。
等到愈遥把门彻底打开,她提着大包小包一起进来,丝毫不客气地全扔到沙发上:“羽绒服、冰爪、登山杖、保温杯,都在这儿了。”
她环顾着四周,嗤笑一声:“他嘴上对你那么好,当真没注意到你还缺东西。”
愈遥关上了门,把毛巾滑到脖子上,稍微有点尴尬,她知道该道谢,但是自己还围着浴巾!
周子游其实有点想服软的意思,但是左等右等等不到愈遥的台阶,一下子怒了:“你一句话也没有吗?”
愈遥:“……知道了,你先出去,我吹好头发再去找你。”
“我来帮你吹。”周子游不由分说地把她推到镜子前,拿下毛巾,取过吹风机,手指在她的头发丝之间穿行。
愈遥默默捏紧了自己的浴巾,虽然气氛半僵不僵的,但她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等到周子游将头发吹好,将她的头发柔顺地拨到一边肩膀,半撒娇半冷硬地抱住她的腰,愈遥才如梦初醒:“干嘛?”
“你答应过我的,会一直讨厌我哥哥。”
周子游不满地撅起嘴,看着镜子里的两人,愈遥的脸颊和耳朵莫名其妙浮现起了红晕,将这张冰雪一样的脸庞染上了一点娇软的底色。
“说话的时候,坐下来好好说。”愈遥去掰她的手。
“我没有好好说吗?”周子游被她推到一旁,跟在后面回到客厅,愈遥一开口,她又想热脸贴冷屁股了。
愈遥背对着她,在行李箱里翻找衣服,丢到床上,自己也坐到床上。
周子游天生没长眼色,看不懂要回避,反而躺了下去,翻滚了一圈:“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我答应你了,就要在你哥哥向我示好的时候往他脸上吐口水吗?”
“那样当然最好。”
愈遥深吸一口气:“知道你们不如传言中那么水火不容,我很替你高兴。但是能不能也为我考虑考虑,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想被周家的大少爷针对。”
周子游的手指沿着愈遥光裸的手臂一步一步往上爬,抓到肩膀上,将她一把按倒在床上,浴巾散开了,愈遥慌乱地抓起。
“我保你啊。”周子游的笑半真半假的,“你彻底站在我这一边,我保你一辈子。”
“你才多大。”愈遥要起来,一次次被她压下去,实在忍无可忍,“这到底是谁教你的,你是不是和褚莱的朋友私底下有联系?”
周子游假咳一声,假装没听到这个问题:“我十六岁了,还有两岁成年。成年以后,周家的财产会分我一半,我有能力也有信心说这句话,有问题吗?”
他们兄妹俩说话一个调调。
一种泛着资本主义腐朽气味的调调。
愈遥不说话,周家人有钱,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周子游勾勾她撑在床边的手指:“我留在你岛上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拿?”
“?”
看她真的一脸迷惑,周子游真从自己带来的那一堆东西里摸出一个游戏机,提前插好了卡带,账号也登好了,开机就能玩:“我放在广场上的东西,材料、衣服、大头菜,你没拿,还冲我生气,大头菜都烂了。”
她爬到愈遥面前,紧紧盯着对方躲闪的双眼:“愈遥,大头菜都烂了。”
愈遥手里握着游戏机,看着屏幕里童稚的画面,小动物们路过自己,偶尔还会和自己打个招呼。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别扭的心思有点可笑。
“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周子游扣住她的手指,漂亮的眼睛里水润润的,当这样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你时,很难再说不。
愈遥摇了摇头:“是我太幼稚了,和你无关。”
她自嘲一笑,又敛起来,情感昙花一现泄露:“你哥哥说你被霸凌是假的,我想听听你怎么说,可以说吗。”
唯独这个问题,周子游一听到就身体一僵,她迅速松开愈遥的手,翻滚了回去,踩到地毯上:“明天好像要起很早,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先回去睡了。”
说完,她没等愈遥挽留,一鼓作气冲到了门口,开门、开溜、关门,一气呵成。
小孩子一样。
愈遥在原地坐了会儿,才慢吞吞地揭开浴巾,一点点换好衣服。
自己有事情没告诉她,她也有事情不想告诉自己,很公平。
就和愈舒南忘记了所有,只有愈遥记得一切一样公平。
……
一大早,愈遥就被客房服务叫了起来,她打着哈欠去洗漱,从卫生间出来时,看到沙发上那一堆东西,本来没太在意,又联想起在医院时也是凭空多出了一堆行李,于是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用手随意翻了翻。
挺好,都是用得上的。
下楼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愈遥在餐厅和他们汇合上了。
今天的气氛比较诡异,昨天四个人坐在一个圆桌,今天叁个人叁张小桌,周子游和周子路同时朝她挥手,像两个面条人。
愈遥的目光和窗边的严姐对上,在严姐写满了抗拒的眼神里走近,坐到了她对面。
严姐本名严楠,家里也有个女儿,和他们叁个一般大,按道理说应该怀抱着母爱去看待主人家的两个孩子。
但是周家兄妹日日吵,夜夜闹,尽管女丁都安慰严楠,说都是自家兄妹,家产老爷子又亲口说平分,长大以后就会相亲相爱的,且忍忍。
严楠以自己贴身和两个小孩相处的经验来看,周子路还好,尚怀一丝天真。周子游行事是越发乖张,周家这么多人,她只对自己的母亲会好声好气说话,至于其他人,连老爷子都被甩过脸。
所以昨天的餐厅掀桌事件,严楠不意外,周子游的逻辑一向如此,不让我好好吃?那就都别吃了。
吃了饭,刚走出大门,天空果然纷纷扬扬飘起了小雪。
愈遥站在门口望着天空,手里拿着保温杯,捂了捂手,突然想起要过年了。
去年过年是在哪里过的?
哦,是在被火烧掉的那栋别墅里,空荡荡的屋内,愈舒南谎称困了,回了房间休息。但愈遥知道她是去哭,因为她的窗户正对着城区,能看到远处不明显的烟火。
愈遥一个人在餐厅,沉默着吃完了晚餐,花费了整整一个小时二十一分钟。
那时候外面也下雪了吗?
愈遥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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