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转头看去,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惊讶。
这……这不就是锁龙谷那一夜,替我收尸的人吗?
此刻他坐在轮椅上,穿着一身绛紫色长袍,风一吹,下摆轻轻飘起,竟是空荡荡的。
他似乎认出了我,冲我浅浅一笑:“你……你是槐烟吧?老五没有陪你一起回来吗?”
我摇头,指着小白马说道:“是追风带我来的,还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追风?”他伸手摸摸小白马,仍然在笑,“追风早就死了,这是它的第五代子孙,不过它认了你做主人,也算是物归原主。”
追风亲昵的蹭了蹭男人的手,男人轻拍它的马背,说道:“自己玩儿去,我和你主人有话说。”
追风便听话的离开了。
“槐姑娘,如果不介意的话,推着我走走吧。”
我当然不介意,收尸之恩大于天,我走到他身后,推着轮椅往前走,也不知道去哪儿,就顺着房前的路漫无目的的散着步。
“听说老五重新置办了一些产业?”
“刚买下一处庄园,最近正准备招兵买马,忙得脚不沾地。”
男人转头看我一眼,问道:“之前我几次让老五把你带回来认认门,他都不肯,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个问题我已经问过柳玄意了,便说道:“他说是时机未到。”
“你信吗?”
我犹豫了一下,回道:“我选择相信他。”
“老五这孩子啊,就是嘴笨,当年要不是他……”
男人苦笑一声,又说道:“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是他的九千岁生辰了,我们蛇族的每一个千岁生辰都是大劫,他刚刚苏醒不久,又要经历大劫,心里多少没有底,所以他怕啊。”
“怕?”
“千岁大劫不是儿戏,他怕自己度不过,耽误了你。”
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心里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男人示意我停下,指着旁边一座挺大的院落说道:“这里就是以前老五住的地方,要进去看看吗?”
院门上锁着一把古旧的青铜锁,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看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男人将钥匙递给我,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接了过来,开门进去。
穿过前面门房,往后便是前院,院子里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绸红灯笼,只是风吹日晒,好些都风化了。
再往里走,穿过雕花拱门,后院也是一样的装扮,推开正屋大门,我很自然的转向右手边,进了东屋,脑袋里一阵晕眩,嗡嗡作响,似乎有很多画面闪过,却又捕捉不到。
东屋里的装饰看起来更新一点,到处都是红通通的,靠墙摆着的拔步大床上,叠放着几床大红喜被,旁边是新娘新郎的喜服,红盖头上放着喜秤。
这一切的一切表明,这儿曾经准备举办一场婚礼,可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不可抗力的事情而戛然而止,没能完成。
柳松玉说过,当年柳玄意和柳真差点就结婚了,不知道因为什么最后又突然分开了。
难道……这场婚礼就是柳玄意为柳真准备的?
婚礼没办成,后来都发生了什么,常家的人呢?
婚礼布置都没撤就锁了门,似乎之后再也没回来过。
我心里闷闷的有些难受,转眼又看了一圈整个婚房,最后视线定格在梳妆台上。
我鬼使神差的走过去,打开首饰盒,在最底下一层拿出一把木梳子。
木梳子是上好的梨花木雕刻的,雕工精致,桐油铺的很均匀,看着就是用了心的,尾部刻着一排小字:“阿意真真”。
我轻抚这排小字,眼眶顿时就红了,太阳穴一阵一阵的疼,我用力甩着头,杂乱又熟悉的声音在我脑袋里熙熙囔囔。
“阿意,你永远不会负我的,对吗?”
“阿意永远不负真真的厚爱,生生世世只爱真真一人。”
“真真生生世世也只爱阿意一人。”
“……”
“阿意,我们分开吧,我不能嫁给你了。”
“为什么?”
“我是围龙屋的主人,我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常家,你若爱我,就跟我走。”
“真真,你明知道……”
“都是借口!阿意,你根本没有想象中爱我那么深!”
“真真!柳真!”
少年歇斯底里的声音几乎要冲破我的耳膜,震得我抱头尖叫,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直往下掉。
追风从外面奔进来,俯身将我驮上背,背着我迅速离开常家。
我趴在追风背上,整个人都是懵懵的,难受的几乎要窒息一般,直到出了常家地界,才慢慢好转过来。
追风背着我原路返回,半路上碰到了焦急寻找我们的柳玄意,他冲过来,一把把我从马背上抱下来,紧紧搂在怀里,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你们去哪了?到处找不到!”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追风会把我带回常家去吧。
我窝在他怀里,哭得更大声了,柳玄意被我吓到了,大手抚着我后背,一个劲儿的安慰:“没事了,我来了,我带你回家。”
我却直摇头,用力抱住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是想一直抱着他,永远也不放开。
柳玄意任由我抱着,我们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我的情绪终于平稳了,他才松开我说道:“大家都四散开来在找你们,我给他们发个信号,我们就回去,好吗?”
我点点头,他便走到空旷一点的地方发信号,彩色的信号弹在夜色中炸开,我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情不自禁的轻唤一声:“阿意。”
柳玄意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回道:“真真,我在……”
第79章 你不要我了
相隔一百年,柳玄意的肌肉记忆仍然如此强烈,足以说明当年他爱柳真有多深。
他回应我之后就愣住了,琥珀色的竖瞳缩了又缩,最后他大步走上来,再次用力把我揉进胸膛里:“阿烟,你都想起来了?”
我不忍心骗他:“没有。”
我顿了一下,坦白道:“我从常家来,在常家,我遇到了一个坐轮椅的男人,他给我你住处的钥匙,我看到了你准备的婚房。”
柳玄意身体一僵,埋首在我颈窝里,声音黯哑:“那些东西尘封百年,怕是都不能用了。”
“既然一切都准备好了,为什么最终却被尘封了呢?”
“因为……你不要我了……”
我刚想问问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常狄他们赶过来了,开车接我们回去。
柳玄意拉着我上车,柳松钰便问道:“槐烟,你去找追风,怎么把自己都找不见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柳玄意说道:“人回来了就好。”
柳松钰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柳玄意,明白他这话音是让她别再问了,她便没再说话,专心开车。
重新躺回床上,关了灯,我躺在柳玄意的臂弯里,就听他轻声道:“坐轮椅的是我小姨父的大哥,也是常家的掌权者,他叫常锦帆,是一个心中有大义的男子汉,我叫他大伯伯。”
柳玄意愿意跟我说这些,我便斟酌着问道:“他的腿怎么了?”
“我问过常狄,他说大伯伯的腿是被人生生打废的。”柳玄意沉声道,“常家以前是个大家族,人丁虽不兴旺,但威严是在的,但近几十年间,不停有势力闯进常家,逼大伯伯交出什么东西,闹得常家鸡犬不宁。”
“他们想要什么呢?”
“除了大伯伯,没人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大伯伯闭口不提,就连常狄他们都从不透露半分。”
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那些人不会是以为常锦帆手里有锁魂钉吧?
但转念一想也不对,我现在拿回的五枚锁魂钉,其中李家、梁家这些,对比苍山常家,都容易对付的多,那些人为什么偏偏盯上常家?
所以他们不是为了锁魂钉去闹常家的,难道……难道是为了我的尸体?
不,一具尸体有什么好要的?
想到这儿,我忽然想起忘记问常锦帆把我的尸体葬去哪里了。
“常家没落了,如今四灵家族中,白家最强,朱家次之,常家最弱,我原本是想接大伯伯跟我们一起住的,但他不肯,他要守着常家。”
我听得心里发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咱们这边稳定了,你就回去帮你大伯伯重建常家。”
柳玄意也同意我的观点:“总有一天,我会帮大伯伯拿回他所失去的一切!”
“那白家呢?”
其他三家我都已经接触过,唯独白家很神秘,我只知道他家掌事的是白皓庭,当年他从锁龙谷捡走了一根锁魂钉。
所以我和白家迟早会打交道,先问问柳玄意也好心里有个底。
“白家在四灵之中,本就是举足轻重的存在,近一百年间,发展的又很好,想要让他们主动将锁魂钉拿出来还给你,怕是很难。”
“不急,东西在那儿不会长腿跑了,我再等等。”
柳玄意俯身亲了亲我的额头,拉高被子将我裹好,说道:“别想那么多了,等堂口组建好,一切由我帮你筹谋,天都快亮了,再睡一会儿。”
我窝在他怀里,满腹心事,怎么也睡不着,后来就感觉到他的手覆在我太阳穴上揉了揉,暖暖的,我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接连几天,我睡得都不安稳,总是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时而梦到我和柳玄意在竹林里练剑,时而又梦到我冲他大吼,将他狠狠推开的场景,时而又梦到我被十三根锁魂钉钉在了龙头石上……
一周后,堂口和阴镖局彻底分开,常狄带队阴镖局,绝大部分事儿由他和柳玄意主事商量,而我则领导堂口,胡今昭和柳松钰都会帮我。
董扇暂时还没给我回复要不要来堂口,但我估计这事儿玄。
第一个正式任务是阴镖局接到的,苦主家属愿意出价五百万,请阴镖局送他父亲的棺椁过阴阳涧。
常狄很谨慎,要求先验棺再看到底接不接这个任务。
毕竟咱们阴镖局不是什么人的生意都做,特别是关乎到阴阳两界的单子,一步走错,很容易陷入绝境。
苦主不大愿意,说他父亲其实也是阴阳道上的人,临终之前安排好了一切身后事,他的尸体被特制的布料层层包裹起来,一旦散开,很难再缠回去。
不过他敢对天发誓,如果他们在尸体身上动手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誓发的又干脆又毒,常狄迟疑了,拿着手机来找柳玄意商量,我当时就在旁边,顺便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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