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神妙,无法言说。
这件事,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
空气中没有一丝微风,细碎树叶被晒得微微翻卷。
哪怕车窗车门用了薄如蝉翼的绢纱制艺,可是阙清月还是热得直叹气,伸手支着额头。
“元樱,还有多久到云城?”
“快了,这次真快了。”赶车的元樱道:“再有小半时辰吧。”
“嗯。”阙清月闭着眼睛,轻嗯了一声。
“我早上路过千山镇还打听过,今天下午云城正好有支大商队前往醉龙滩,只要交些钱,就可以跟随商队一起走,现在时间充裕,还有两个时辰,到了云城,我就找家最有名的酒楼,吃点东西,和祖宗等着就是了。”说着,元樱掀开帘子,向车里望了望。
“祖宗,没事吧?”
她看到一向娇气的祖宗,正热得手臂支着桌子,手指撑着额角,长发柔顺发亮地披在身后,闭目不语,神情蔫蔫的。
元樱心里嘀咕了声,“反正车里也没人,穿着薄衫又如何?”
她家这小祖宗,平日可重视衣着了,出门需得文雅得体才行,而且最看重头发,养了一头又滑又亮又柔顺的长发,不能凌乱一点点,需要她时常帮忙梳理才行。
就算现在天气这么热,祖宗身上里外仍穿了四层,这看着是挺好看呢,棱角分明,板板正正,可它能不热吗?
“要不祖宗,你出来跟我一起坐着,外面有风,能凉快些。”
阙清月:凉快些?她这身皮子,坐在外面,用不着半个时辰,只晒一小会,这么毒的太阳,就能花了她的脸,况且天干物燥,元樱那车技又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皆是尘土,黄茫茫的,还以为起了沙尘暴呢。
“行了,别说话了,快赶你的车,怎么这么慢。”
“我本来很快的,要不是祖宗你嫌车颠簸,以原来的速度,我们现在早入城了……”
阙清月有气无力:“闭嘴。”
“哦。”元樱放下了帘子,闭嘴就闭嘴。
阙清月叹了口气,其实原本她身体调养得不错,但这次北上之行,她随手算了一卦,以为不过虚弱两天,结果直接吐了口血,造孽啊。
旁人占卜,只是演算一番可能性。
她算一下,直接定结局,所以她轻易不算,她觉得不算就还有转机,除非大事。
这次,她又直接看到了画面。
的确,她最终,到达了她要去的地方。
画面里自己身披雪裘,站在天元城外,天空下着大雪,前面有很多人迎接她。
这一行竟然走了几个月?已经入冬?
她看到自己回头。
城外有一匹枣红战马,马上遥遥坐着一个人,对方一直在城外看着她入城,身上已经落了许多雪花。
什么八百亲兵,二百随从,统统都没有。
只有人和马三两只。
那一次吐血后,她全身气亏血虚,连喝七日参汤,养了半个月才补回来。
最重要的是,她功德海被扣了一大笔,数以千计。
……
云城最大的酒楼,望江楼。
此楼雕檐映日,画栋飞云,风景极佳,往客人甚多。向内望去,一楼高朋满座,名流云集,穿着打扮,皆是有钱有身份的人。
若坐在二楼,则能看到一片碧水蓝天的江景,生意自然兴隆,乃是云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
阙清月戴上帷帽,走下马车,抱臂站在酒楼门口,看着元樱和店小二在找地方停车,酒楼两侧停的马车太多了,棚子里全满了,好不容易找到个位置,还挤不进去。
元樱急脾气上来,一把将堵着的两辆马车掀到一边,惊得店小二当场目瞪口呆。
将自己家马车牵进去后,元樱拍拍手上的灰,背着箱子小跑过来,一脸讨赏的样子,阙清月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元樱这名字,还是她入府后,阙清月取的,本来想用樱字调和一下她身上的阴阳之气,让其平衡些。
不过看样子……
应该少加了一个樱。
但毕竟年纪小,才十六岁,第一次出门闯荡,还走了这么远的路,兴奋一点,也属正常,她看着元樱背着箱子一路跳着跑到自己身边。
阙清月的身高在女子中本就不算矮,元樱比她还要高半头,骨架也更大,肩宽背阔,倒显得个子不矮的阙清月,看不出实际身高。
“马车安顿好了,走吧祖宗,去吃饭!我在府里就听别人说过望江楼,还没见识过呢。”
阙清月微眯丹凤眼,看了眼马车,问她道:“你想好吃完饭,马车要怎么赶出来吗?这里的马车只会越堵越多。”难道要一辆辆搬?
“这有何难?回头我吃饱了,把它给扛出来!”
阙清月无话可说,转身:“行,走吧。”
元樱身后背的木箱,里面放的都是阙清月日常衣物和吃用银钱之类,她天生神力,举千金轻而易举,百来斤的箱子,对她而言不过是家家酒,背在身上没什么存在感。
“我们随便找个饭馆就行了,怎么非要进望江楼?”这里吃饭的人,非富即贵,关键是要银子。
阙清月不缺钱,阙氏每年送来大量银票,这些年在边境,她顶着阙家的名头,很多天师前来拜访交流,阙清月靠忽悠,不,靠交流经验,也赚了不少,但是,得来的钱物几乎都捐了出去,喂了她的功德海,积下了不菲的一笔。
手里现在是真没银子了,只留了百余两路费钱,本以为自己一个人够用,可现在两个人,元樱又太能吃。
之后进商队还需要一笔过路费,还没上路,她就开始头疼银子的事了。
“既然来了云城,当然要来这望江楼了,以后离开这里,可就没有机会了,而且,祖宗你不是常与我说,钱财,乃身外之物!该舍则舍,现在吃进肚子里,我们又不亏。”
阙清月叹气,回头看她,“你傻啊,那是有钱时才说的话,现在岂能算数?我们现在没钱。”
随后她双臂环抱,斜目看她:“……你这嘴皮子,现在挺溜啊?都会顶撞我了?”
“欸嘿嘿,不是跟你学的吗?近朱者赤,快走吧。”说着,她伸手半拖着阙清月胳膊进了楼里。
阙清月扯回袖子:“别老扯着我,衣服都皱了……”
……
阙清月在太守府留下一封信不辞而别,太守府上上下下乱了套。
周良安急得如热锅蚂蚁,当年老太爷亲手将太悟阙门十岁的祖宗交到他手里,结果,眼看要回去了,他给弄丢了,这出了什么事,他如何跟老爷子交待?
人是半夜走的,待他发现时,天已大亮,二人早已经离开了罗刹城。
他是一城太守,不能离城,只能飞鸽传书,求助刚从广源府那边赶到边境,屁股还没坐稳的东方青枫将军了。
毕竟在大聂,要论寻人最快,还得是朝廷的天察卫,他这小小太守,没有这个权限,但东方将军不同,他乃十大镇守史之一,有调派天察卫的权力。
朝廷的天察卫那是一颗颗钉在各城的暗卫,每一颗都是隐蔽的,平时不轻易动用,因为每动用一次,都有暴露的风险,只有排名前十的镇守史,在自己管辖范围之内可以调派任命。
幸好,东方青枫与罗刹边境的镇守史关系不错。
他身边的副将刘司晨,很快拿到了天察卫那边送来的情报,看完画像,他递给将军。
“殿下,这个阙家的千金祖宗,可真有意思。”
“她放着几百保护她的护卫不用,自己跑出来,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我还听说,这位祖宗,体弱多病,十分不好伺候呢,月余前刚吐了血,啧啧,真是任性,这趟活,我看是难了……”
边境不似内陆,鱼龙混杂,还渗有六大敌国奸细,再加上各处煞气凝聚之地,若一不小心踏入其中,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从此人间蒸发,骨头渣都不剩。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刘司晨口里的将军,虽年轻,但实力深不可测,只站在那里,就带着一身的压迫感,好似有种无形的气,压得人喘不过气,他身段高而修长,俊脸冷厉,眼射寒星,颇有威势,身上套着件金色麒麟甲,更显得此人剑眉冷目,一身肃杀之气。
他扫了眼那张画像,随手一扔,不耐侧目:“现在她人在哪儿?”
“天察卫查到,她与侍女元樱半个时辰前去了云城第一楼,望江楼,现在还没出来,估计在吃饭呢,将军,我们现在过去?”
在接到周太守传书时,东方青枫身上的麒麟甲都没来得及脱下来,本就不爽,此时找到了人,他神情愈加不耐烦了。
不过,这位年轻的将军,一想到阙氏那三千两黄金,勉强还能忍耐三分。
“进城吧,先找到人。”真是麻烦,他手握缰绳,当即踢了下身下枣红色战马,先行一步。
刘司晨策马跟上:“殿下,你说,阙氏一族对这个祖宗,是不是太看重了些?竟然让国师请了道圣旨下来,真是好大的面子,还要殿下亲自护送,那阙清月要知道殿下的身份,不知会不会感到三生有幸……”
阙氏老太爷倒是会做人,知道将军所需,还托人辗转送来黄金三千两,真是好大的手笔,一千两黄金可换白银一万三千两左右,真不知道那位阙门老祖宗是何模样,值得这么大的面子,这么大的排场,这样一大笔银子……
圣旨,将军或许未必放在眼里,但银子,它毕竟不是一笔小数目,将军手底下还养着兵,不得不走上这么一遭。
东方青枫一张俊脸,回头看向他:“你少废话,管好自己的嘴,跟上。”
……
望江楼二楼,阙清月坐在临窗一张红木桌前,她将帷帽掀开一角,手握筷子,耐心地将一碗清汤面上面的香菜一点点挑出去。
旁边元樱,已经吃了三碗米饭,八个馒头,桌上还有清蒸鱼、炒蟹、烧鸭、龙井虾仁、梅菜扣肉,肘子等菜肴,只不过量太少,但也都吃得差不多。
“别挑了!”元樱一口酱肉下肚,见祖宗还在不紧不慢地挑菜叶,“祖宗啊,我都快吃完了,你还在挑葱花,玄门不吃肉不食腥味,这我能理解,可是香菜葱花有什么关系?”
“你懂什么?”阙清月头也不抬:“这种香菜乃是外域传进来的,食多身上会有异味,生浊气,葱花亦是如此,玄门养得是一口清气,上可通天,下勾地府,若沾一身浑浊之气,神鬼嫌恶,还能干什么事?”
“那也没见你上可通天,下勾地府……”
“你说什么?”
元樱改口:“我我是说,生在玄门,可真没意思。”不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人生乐趣立即少了一半。
阙清月这才收回目光,将最后一颗香菜用筷了拣出去,用布巾擦了擦筷子:“玄门养清气,儒家存正气,佛门修神通,都脱不了一个字。”
“什么字?”
“戒。”
元樱小声:“嘁……”
阙清月手里的筷子一顿:“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吃你的吧,我们一共只有百余两银子,若是这顿吃没了,你就自己留下来,给酒楼打杂还债吧。”
元樱立即埋首碗里,不作声了。
留下是肯定不能留下一点的,吃,当然还要吃的,不吃饱,路上怎么保护祖宗呢?
阙清月刚用筷子挑起面条,一人撩开楼内植物树叶遮挡,走进来,将一柄镶着金纹的长刀,放在了桌上,不知力道大,还是刀比较沉,震得一桌碗筷响了一下。
连带着阙清月也跟着惊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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