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得他父子二人分离九年,归来,全然陌生,好似已无父子之情。
“枫儿啊,免礼。”文婴帝虽是皇上,但是,他也是人,私下里面对皇族亲戚,七大姑八大姨,哪会像上朝一样,还端着一身皇帝架子,都是家里人,摆出架子给谁看,不讨喜。
他放下手中册,询问:“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东方青枫收回请安的手:“辰时三刻。”
他看向这位年逾七旬,但看起来最多五十岁,保养极好的文婴帝,他的父皇。
不知是不是与名字有关,他的父皇,比同龄人年轻不易老,便是现在,脸上皮肤除了有些皱纹,脖颈竟如婴孩的皮肤一样细腻,毫不怀疑,他能活过百岁。
但那样的话,他那可怜的大哥,可谓是史上最惨的太子,斗败那么多兄弟,最后发现,父皇的命太长,也是个问题。
他那大哥,现在是与父皇比命长,谁会喜欢一个盼自己早点死的儿子呢?文婴帝早看他不顺眼,否则大哥怎么可能称病,成日窝在那太子府,不敢出来。
“坐,这次回来,你就不要回朝歌城了,留在京城,替我管着四大镇伏司,你的几个兄弟,他们镇不住那些江湖术士,还得你来。”
东方青枫转身,坐在了离文婴帝较远的椅子上。
“父皇你的旨,我记得是让我护送阙氏的人回京,并没有让我留在京城管镇伏司的事。”他言下意思很明显,如果早知道这样,他就不来了。
他并不愿意接这烫手山芋,镇伏司是什么地方,是那些江湖奇门异士及人煞管理处,是各地出现煞物,派人过去的指挥所,大聂境内出了煞物,上报朝廷,就需要镇伏司来管,实际乱得很。
文婴帝看向这个儿子,知道他心中对自己有隔阂。
他道:“枫儿,我知道你怨我,怨我为何不查明当年蟠龙山的事,以及阿黎你母亲为何会去蟠龙山,你回来,是想查谁害了你母亲,害了你。可枫儿,这件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它就是一场意外。”
回忆起当年的事,文婴帝道:“当年后宫闹得厉害,你也清楚,那不是简单女子间争斗,还关系着朝中势力的角逐,我甚至每日到哪里留宿,都不能自己做决定,朝中要平衡局势,后宫亦如此。你母亲当时没背景没靠山,我怕她会被牵累,虽与她有情,却也一直不敢宠幸她,只能冷落她,暗地里再托人照顾些,好在后来有了你。”
“在当时,你以为没有我暗中照顾,你能平安降生吗?到了你十二岁,争斗几大派系都已整治干净,我才敢升一升你娘亲的嫔位,让她做妃,本想让她与你去蟠龙山庄散散心,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
东方青枫坐在红木椅上,当年诸多巧合,他以为,是后宫有人暗中出手,杀了她娘亲,废了他,但一直没有查出是谁,如今再听到这番话,听到他父皇当年竟与母亲情投意合?
这像个笑话,但文婴帝不会跟他开这种玩笑,难怪他一直疑惑,为何母亲只是嫔位,竟然有资格一路仪仗座驾去蟠龙山庄避暑,还能带着他。
若不是那条蟠龙前几日道出祸事的实情,现在的他,还会愤恨文婴帝,可如今,又能如何呢?他已明白,真正让他身边人陷入危难的,从来不是别人,是他,只是他而已。
文婴帝坐在塌上望着这个今年也不过二十一岁,是他仅存的龙子中,最小的一个皇子,九年了,他时时想起,若当年出事的不是他,若是自己没有将他安排去蟠龙山庄,一直在宫中长大,必然会在他膝下承欢,若阿黎还在……
但如今。
他温声道:“当年朕下旨,让你去北刹,你心中可曾怨朕?你却不知,那是当时保护你最好的办法,你的身份,在当时若留在京中,会遭人垢病指责,甚至有人上奏要除去你,认为你是祸端,你当年小小年纪,如何承受得起这些污言?”
“我不得不为保你,连夜送你去北刹,但那不是贬你,是想让你建功立业,闯下声望,希望你能凭一身本领与实力,重新拿回你九皇子的身份与荣耀,如今,枫儿,你做到了,为父,为你高兴。”
文婴帝露出笑容,“待五日后,朕要将在泰英殿,为你此次归来,举办一场宴会,要那些文武大臣前来,都见见你这位北刹大将军,当朝的九皇子,朕的好儿子。”
他道:“到时,你可邀请你的好友,朕也邀请了太悟阙门的族长,听说,你护送回来的那位太悟阙门的转世祖。”文婴帝笑了一声,“叫什么来着?”
东方青枫微抿了下嘴角,并不想在文婴帝面前提她的名字,但还是开口道:“阙姑娘。”
“是了,你也可邀请来,共赴你的洗尘宴。”
“朕已拟旨,为你封王赐府,西面几处空着的府邸,任你选,你字问麟,封号麟,麟王如何?”
……
房间的门是关上的,但太监在外面,大太监一直站在门口,竖着耳朵听着房间里的声音,断断续续。
当他听到其中一句,眼睛转了转,摆手叫来了一旁的小太监,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小太监立即点头弯腰悄声离开。
滇王府里,花瓶器具又遭了殃。
滇王正在府里发疯,拿起一只精雕玉瓶,摔在了地上,站在不远的小太监吓得一抖一抖的。
也只有滇王身边跟了许多年的侍从,才在滇王气得癫狂的时候,上前小声劝道:“王爷,你莫生气,九皇子回来,不一定是坏事,让他与太子对上,一石二鸟,岂不美哉,毕竟现在最恐惧愤怒的,恐怕是太子殿下……”还轮不到滇王呢。
滇王气得桃花眼发红,听到这里,才喘着气,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片,回身坐回案前。
“……我费尽千辛万苦,耗时一年半,寿诞献上的一幅万里江山图,还不如老九在他面前露一下脸!”
他道:“封王赐府就罢了,土地钱财,宅邸美人,我哪一样都不缺,可他开私库,赐下那一堆,一堆什么母方珠宝,金银玉带,宝剑美玉,绫罗绸缎,就罢了,还将他贴身最喜欢的玉佩,赐于他,说是要传于老九子孙。”滇王满面怒意。
“你说,我送父皇那样珍贵的大礼,他赏我什么?不过是些国库里登记在册的破烂,我还要担心弄丢毁坏,封在库里,可他赏老九,从府邸到玉器,衣物宝剑,连腰带玉佩这样的东西都赐下来,全是他私库的东西,这些恩宠就算了,竟然封号是麟,麟!麟王!呵呵,他不如直接称老九真龙算了!”
“王爷,那九皇子的身份,叫一声麟王,倒也合适,只不过,不是真龙的麟,是他身上那条蛟龙,蛟龙虽也是龙,但到底是蛟,不过是条假龙罢了,就如鲤鱼化龙一般,还没过那道龙门,怎么能算真龙呢?不过是个相衬的称呼。”
滇王一拳砸在桌上:“都怪那群废物,连个人都杀不了,现在他已回京,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我们动不了他了,父皇还将镇伏司给了他,以前那是父皇亲自管的,交给他,显然信任他。”
“王爷,你不觉得,这人煞,管着人煞,还挺有意思的,镇伏司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一旦出事,最先倒霉的,不是别人……”
滇王终于在侍从的劝说下,平复了怒气,理智回来:“他一回来,镇伏司就出事,容易惹父皇怀疑,先等等,我那大哥也是,他是真死了吗?”
“还以为他会出手,结果人都回来了,他还在府里装聋作哑,当年老九若没出事,他这太子之位,早就换人了,还轮得到他坐这么多年。”
“呵呵,我那喜欢装好人大哥啊,你都年近五十了,装死有什么用?别幼稚了,若再这样等下去,你就真该让让位置了……”
太子府。
谋士对床上咳嗽的太子道:“……九皇子回来,被圣上宣入宫,似乎颇得圣心,圣上不但开了私库,赏了一堆贵重衣食住行的物件,堆得九皇子别院都快没地方放了,件件都是圣心,恩宠,九皇子一回来就压过七皇子,七皇子在府里发了一顿脾气,摔了不少花瓶,外面打扫的小厮都听到了……”
“咳咳”太子聂荣,坐在床塌上,咳了几声,他确实病了,但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受了点风寒,可这风寒入体,久咳不好,便称病呆在太子府养着,外面传疯了,他快不行了。
也不知多少人在盼着他不行,盼着他死。
他也确实快不行了,快绝望到不行了,这时随从拿了碗熬好的药,伺候太子服下。
太子喝了几口后,将药碗递回去。
那谋士望着太子,悲哉,悲哉,其实太子聂荣,计谋是有的,头脑也有,就是这登帝之路,太过坎坷,谁都知道太子之位不好做,防得上面,又要防着下面,人人盯着他这个位置,不能轻举妄动,做好很难,做什么都不对,容易。
这位太子也真能忍,从他坐上太子之位起,忍了将近三十年,在圣上面前伏低做小,做大孝子,在兄弟皇子面前,还得明面上做好个哥哥,好长兄,让人挑不出错处来,可私下因朝局党派,不得不出手,收拾那些有可能威胁到他位置的兄弟,哪怕这个兄弟,它还没生下来。
可谓是八面玲珑,算计透顶。
却万万没想到,算人千遍,终是一败,他没想到他会败在时间上,败在皇上手里,他做了整整三十年的太子,说出去,简直是个笑话,这笑话,足够后世,笑上百年。
“太子你看,这九皇子,要不要……”
“咳咳”太子又咳了两声,用帕子捂了嘴,因为这场病,已近五十岁的太子,头发又白了几根,再白下去,就花白了,样子也更憔悴了。
看起来,比文婴帝还显老,文婴帝最爱养生,到现在,须发全黑,脸上皱纹也没有几根,看起来比太子还年轻些,说句不好听的,看这样子,太子都未必能活过文婴帝。
“呵呵,我聂荣一生,防来争去,最后才明白,这阻我挡我的,从来不是我那些兄弟。”太子笑了起来。
他眼神腥红,“阻我挡我的,一直是我那个,好父皇啊!你说,他是否还能再做三十年皇帝?”
谋士:“这……”还真说不定。
“我的好父皇,你都已经在位三十年了,你把位置传给我又能怎样,你做你的太上皇,我一样尊你敬你,你就好好养你的生,你活到两百岁,我都不拦你,但你立我为太子,又不让位于我,让我当这三十年的空太子,受天下人耻笑,被朝臣耻笑,被兄弟耻笑,我忍不下这口气……”
谋士:“……”太子字字真实,确实如此,他都有些可怜这位在位三十年的太子爷了,生生从少年郎,等到垂垂老矣,此中心酸,没法说,不足为外人道也。
“父皇啊,你活得太久了!我斗倒那些兄弟又有什么用?我活不过你,所以啊,老七如何,老九又如何,老五老八又算得了什么?”
“动他们没用,只有……”太子聂荣慢慢低下头,望着地上的火盆:“只有,父皇,他没了,我才能名正言顺地当上皇帝,我要,做皇帝……”
“我说了,我要做皇帝!”
谋士一听,心里一惊,太子这是要做什么?
“太子,你这是……不可,此事万万不可!”一旦败露,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整个太子府的人,就都完了,“况且,皇上一旦出事,所有人都会怀疑太子你啊!”
“呵呵,你以为就我一人想父皇死吗?想他死的人,多了,父皇死了,我还怕谁,谁怀疑我,我就杀谁,我连兄弟都能杀,我怕什么?”
“这一次,我不再等,我要赌,我要拼尽全力,去赌一赌……”那真龙之位。
一旁的小侍从端着碗,吓得两条腿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太子疯了,太子这是彻底疯了。
……
东方青枫与文婴帝用过午膳,便出了宫,他在皇城外有间别院。
留了几人打理,刘司晨望着一院子的车马箱子。
这些东西过两天都要送到新王府里。
有殿下,不,王爷的座驾,各种玉器摆件,马匹宝剑之类,都是殿下曾经喜欢的东西。
殿下的房间里,还有几大箱子贵重物品摆放在那儿。
刘司晨将箱子打开,黄金白银,玉器宝石,还有三把名剑,看得刘司晨口水直流,但殿下瞧这些无动于衷。
其实皇上待殿下还是挺好的,虽然被迫将殿下被送到了北刹,但每年宫里都会往北刹将军府里送许多东西,碧髓膏就是宫里送来的,这东西,只有皇上能用,皇上赐下,别人才能用,每年都送两瓶,可见对殿下是上心的。
还有两箱绸缎,只是这缎子颜色看着不像给殿下的,估计是赐与殿下府里的女子,这不但有粉色,还有蓝色,印花不同,色泽不同,每一匹都是精品,是外面没有的好料子,匹匹泛着光色,十分漂亮。
还有几只匣子,其中一只匣子里,全是各色宝石,一匣珍珠与一匣大大小小的美玉,浓艳绿色、青金深蓝、嫩红色、娇蓝色、葡萄紫等,皆是极品,可以找人定制,无论做成扇子坠还是头饰,都是耀目的存在。
皇帝的私库,哪里有不好的东西?件件精品,颗颗珍贵,都是市面难以得见的好物。
刘司晨打开箱子,殿下倒是走过来,站在那些绸缎布料与宝石美玉旁边,只见他专注地盯着布料里那匹娇蓝色。
若做成衣衫,穿在她身上。
后又伸手将那几匣玉石珍珠宝石拿起,若做成簪子,戴在她头上,不知有多好看……
刘司晨见殿下看得出神。
“殿下,殿下?没事吧?”
东方青枫清醒过来,他放下手中匣子,望着匣子里的东西,低声道:“也不知道那阙氏有没有好好待她,有没有暖屋睡,有无受气……”
刘司晨心里也嘀咕,那小祖宗被他们护着几个月了,吃着也护,穿也护,走哪儿都保护着她,好东西都送她手边,到头来,人养得好好的,也送到人家家里去了,可他们这心里还是担心,不得劲儿呢,真的担心,怕她在阙氏被人欺负。
说出来笑死人,在阙氏被人欺负?
“不至于,不至于吧,那小祖宗毕竟是阙氏的祖宗。”难道还能接过去虐待她?那祖宗也不是个被虐待的人啊,“这元樱也是,进去这么久,也不知道送点消息出来……”竟让人担心了。
刘司晨明白殿下这是睹物思人了,心里挂念呢,他立即狗腿地骂了一顿元樱。
然后讨好道:“殿下放心,我已经派人去阙氏那边,很快就有消息传过来。”
“你把这些拣出来,还有布匹,这几个箱子东西,让人送到阙氏。”
“啊?送过去?都?”
“嗯。”
然后刘司晨就见到殿下背着手,犹豫了下,手拿着宝石匣,匣中是八色宝石,大小不同,成双成对,很难得很漂亮,他是想把这些东西,都给她。
但是,又不能让她知道,犹豫再三,才对他道:“你,你让人送过去时,别说是我送的,你懂吗?就说是你送的。”
“什么?我,我送的?”刘司晨震惊指着自己:“我?”
“嗯。”东方青枫放下匣子,回头看向刘司晨,见他张嘴震惊的面孔,颇为看不上,上下睃了一眼,越瞧越烦,也不知道是哪儿烦,就是莫名烦燥,不由地道:“你现在怎么跟元樱越来越像,她没有近朱者赤,你倒是近墨者黑。”说完睨了他一眼,转身甩开袖子,气冲冲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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