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司,也就是诏狱司,是镇伏司关押犯人的地方,里面都是大聂各地运送来的死刑犯,大约三天就会运来一批,全部关押在此处。
里面十个有九个喊冤的,若还在地方,还有一分可能翻案,一旦押往京城,关在镇伏司里,只要进来,九死一生,除了成为人煞,没有活路。
东方青枫的任命旨,已经送到镇伏司,他现在是镇伏司的指挥史,对镇伏司来说,就是最大的头,以后就是这个头,会越过他们,直接向皇上汇报工作。
哪个不害怕?
镇伏诏狱司,每一司都有一个指挥司使,从四品。
诏狱司司使,得知九皇子东方青枫来了,一路小跑从他衙门里出来。
一眼便见到东方青枫腰上挂的那块金色的镇伏史指挥史的腰牌,阳光下冒金光。
司使四十岁左右,十几年前只是京城周边掌管诏狱的一名小史,镇伏司成立后,他被调到京城来,管这诏狱司,他这官职在京城里,随便一砖头,都能砸到三个。
换别的皇子,他还不会如此狗腿,这一位,名头可大了,乃是皇子中唯一的人煞,别人恐怕不懂,但他们这些镇伏司的人,明白,眼前这位,乃是人煞中的王者,身具是大聂唯一的蛟龙煞。
他们四司制造出来的人煞算什么,那实力,都不够眼这个人,一根小手指碾压的。
这就是,人造,与天造的区别,眼前这位皇子,那是老天造就的意外,人能力有限,无法复制。
就算孤身前来,身边没带一个,也无一人敢动他,千人斩东方青枫,其名声早已传遍大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动他,找死吗?
“九王爷,哦不不,指挥使大人,您大驾光临,我这诏狱司蓬荜生辉啊!”
东方青枫下马后,将马交给一旁诏狱司的人,心不在焉道:“带我去诏狱看看。”
“是是是,大人这边请。”
诏狱司内部格局,与京城普通的诏狱差不多,环境要比普通诏狱好一些。
因地方的诏狱伴随的是严刑,但这里的犯人,没有刑罚了,他们已经被定罪,反而为了能成功炼成人煞,不但食物给的充足,每三日必有肉菜,每顿必饱,而且打扫的也比较干净,没有鼠虫肆虐的迹象。
“……诏狱里的犯人,现在吃得好,睡得好,有的生病了,我还得给请大夫熬药呢,尽量让这些运到镇伏司里的犯人,活得好。”不但不能死,还得保证人强壮,病歪歪的也不行,怕熬不住煞物,都会精细养一段时间。
东方青枫手拿刀,走进去,他比旁边的诏狱司史要高大半个头,单是站在那里,便威风凛凛,低头看人的压迫力,司史不敢说错话。
他就是干诏狱这活的,不知见过多少贼凶的犯人,多少横人,人凶不凶,他闻着味儿,就能知道,九皇子现在这一身的气,那真是憋了一身的凶气啊,都隐在身体了,一句话说错了,他这口恶气,他可受不了。
他敢动吗?不敢动。还得笑脸相陪。
“大人,这边请。这是天字号牢房,关得都是身体不错的,你看一个个养得身肥体壮,已经养了一个月了,再过半月,就可以往玄司那边送了。”意思就是可以着手制煞了。
东方青枫不言,他一间间牢房看着这些人,大聂毕竟是大国,为了除去煞物,制出能斩杀煞物的人煞,虽不会对自己的百姓下手,却可以先拿这些死刑犯开刀。
“这些死刑犯本就死路一条,进了这里,对他们来说,还有一丝生机不是,至少人煞也是条活路,成功了,一步登天,没有人闹。”就算闹,也没用。
牢房常年不见阳光,每间面积不大,充斥着疠气,里面的人虽吃好喝好地住着,但死气沉沉,若是在地方,哪怕刑罚重,里面的犯人还能活蹦乱跳,大喊我是冤枉的,因为他们知道,他们还有一丝希望能出去。
现在,一丝希望也没有。
这些人,或躺着,或坐着,都瞪着眼睛看着他,东方青枫与他们的目光对视,竟无一人躲闪,反而个个眼中充满着莫名的颓意与恨意。
看了一圈,出了天号房,他回身问司史:“这些人,确定都是死刑犯?”
“确定啊,他们都是地方送过来的,个个都有卷宗,个个都该死。”司史道。
接着又去了地玄黄三处司狱,皆是如此。
到了黄字号诏狱,里面全是刚送来面黄肌瘦的犯人,还有的生着病,确实如司史所说,里面有药味,司史请了大夫来给他们看过病。
大概是刚送过来,还没有绝望,见那司史对东方青枫点头哈腰,其中一人蓬头垢面,穿着狱服,冲到牢房铁栏处:“……大人,我错了,我想回家,我家乡遭了水灾才成了流民,我只是太饿了,抢了口吃的,我不吃了,再也不吃了,放了我吧……”
东方青枫听到此言,眯了下眼睛,看向司史:“这是怎么回事?你不说都是死刑犯?”
司史瞪了那人一眼,这才小声道:“大人,这边说话。”二人出了牢房。
“大人啊,现在死刑犯数量不足,这民间,有些强盗山匪,杀人抢劫,无恶不做,这些人就是大聂的毒瘤,人人恨之入骨,抓到也会送到这边来,还有就是,这些流民……”
“他们是流民?”东方青枫看向他,强盗山匪就罢了,流民,那是大聂的百姓,不安置好,竟然抓到这里来?
“他们是自愿的。”司史道:“大人,你也知道,我们大聂现在的情况,如果再不遏制那些煞物,那百姓就遭殃了,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普通人根本抵抗不了煞物,只有死路一条。”
“这些流民,本无罪,可流民一多,就成了灾,流窜的,或抢,或烧,或打劫,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只能抓起来,但衙门也养不起这些人,实在吃不上饭,他们就自愿求上衙门,给口饭吃,他们愿意做这个……都是同意了的,现在吃饱喝足保住命才来反悔,哪有这样的好事?大人你说是不是?”
东方青枫瞥了司史一眼,“这些流民,圣上知道?”
“指挥史没来之前,我们四司史的情况,每月都要向圣上报的……”
东方青枫回头看了眼这座黄字号诏狱,他是在尸山人海中走过的人,这诏狱不用看,都能感觉到满溢出的死气。
随后,东方青枫去了玄司。
不由于诏狱司的司史,玄司的司史,是个久经官场的老油条,说话滴水不漏。
见到指挥史来了,一路东方青枫问什么答什么,甚至还能与上峰抱怨一小下,突出自己的管理难的委屈。
“大人,这些奇门异士,实在太不好伺候了,有的张口就要住高楼,有的喜欢水边,还有喜欢美人,这个好说,更有那古怪的,弄一堆虫子在宅子里,搂着虫子睡,最最可怕的,就有一人,他养毒蛇,我们玄司前两天,还损失了两个衙卫,就是被毒死咬死的……”
“黄卫,银卫,武将不管这些?”东方青枫道。
“不可不可,管不得啊,这些异士脾气大得很,大人你是不知道,他们虽脾气古怪了些,但还是有些本领在身上,没本事的早赶出去了,前几年还赶走过一师门三兄弟,这三人虽有点制煞的手段,但霍霍了许多犯人,一个也没制成……”
东方青枫手握刀,负手在殿中,他看向玄司的殿墙,摆满了药柜,比御药房的药柜还要多,中间的几排桌子上,全是罐子,奇怪的人身骨头堆在地上,有人蹲在那里,在这些里骨头里挑挑拣拣。
他看到这些,再加司史说的一师门三兄弟,他想到了在玉霞山时那三个道士,洞里也是这些瓶瓶罐罐,顿时心头生厌,但还是强忍住。
他状似无意地问:“控制人煞的药物,也是这里做出来的?就是这个?”他指着墙上锁起的铜柜,里面一瓶瓶摆着药。
“是的大人,但这里的药,只是半成品,真正的成品,在制出后,就都被宫里的人拿走了。”这些成品药,每一颗,都控制在圣上的手里,不会流落在外头。
“就是这些腥红的粉末?”东方青枫在柜子旁边,伸手弹了下那些腥红粉末。
“只是其中一种,这药光药材就有一百多种,听那些异士说,药中各种虫子毒物相生相克,还些古怪的东西掺在其中,但具体的方子,只有圣上与制药的人才知道。”他们这些人是不知道的。
“药效如何?”他不经意地问道。
“呵呵,只要人煞,服下这药,药到见效,体内的煞气立即被压制,且此药,人煞吃了,以后每年都得吃,不吃的话,体内煞物不折磨他,他自己也会痛得死去活来,只要开了头,以后就再也离不开这药了,那滋味,可够他们受的……”他可是见识过的。
毕竟总有那不听话的人煞,尝到苦头,从此老老实实,他们不明白,那些药,就算他们得到了又怎样?药的成份极其复杂,没有朝廷供养这些异士,花大精力和财力天天研制这些东西,靠他们自己,呵呵,就算拿到方子,他们能凑齐药吗?凑齐了有人做吗?有人做,他们有钱吗?待想通了,自然就听话了。
这便是朝廷控制人煞的手段。
司史突然想到,面前这个九王爷就是大聂最大的一个人煞,他顿时想打自己嘴巴子,他给忘了,立即解释道:“不过,这些人煞与指挥使不一样,他们都是异士人为制出来的,天生就有缺陷,不像九皇子,乃天造之才,专克制煞物,像蛟龙不是都被您克制住了吗,根本用不上这些药,这药,说是人煞的解药,但我听那些奇门异士说,这药,乃是世间最毒的毒药,吃多了,人煞就算不死于煞物,也早晚会死于药毒……”
“它们是毒药,你高兴什么?”之后指挥史一言不发地走了。
司史在后面愣住:他,也没高兴啊?
回去的路上,东方青枫心情恶劣到极点,竟然是毒药,他一个人骑着马,漫无目地的在街头行走,望着周围人来人往买卖货物,眼前这人间烟火气,不知道还能看多久。
失神间,他竟然一直跟着一辆马车,行了很久一段路,只因那马车是墨绿色的。
直到跟了两条街,他才回过神,见那车前,也坐着一女子,因车挡着,看不清楚,直到他听到了声音。
虽隔得远些,他本身习武,耳聪目明。
“元樱,都说多少遍了,不要总掀帘子,会有冷风吹进来,就是不听。”
那声音熟悉至极,他勒着马,一下子停下来。
“哦。”元樱本想跟祖宗说话的,但门帘太厚了,祖宗在里面说话声音又小,所以她就掀开了帘子,但祖宗又怕冷,不让她掀。
今日一早她跟着祖宗去祖宗父亲的府里拜见,现在走在回宗族的路上。
元樱放下帘后,看了眼两边,族里的人跟在左右,元樱习武,天生便有敏锐的感觉,她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们。
而且跟了不短的一段路,可能之前回京一路她赶马车,东方青枫便经常在后面压车,她也习惯了有人在后方,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待发觉后,才想到,她已经不在赶往京城的路上了,现在已经在京城,而且也没有东方青枫为她们押车了。
那是谁在跟着?竟然能让她失去警觉,她立即扒着车边,向后一瞧。
很意外,看到了一匹枣红马,而且马上的人……
怪不得她一时没觉察,原来是他啊。
她立即回头一下子掀开车帘。
“祖宗!”
阙清月正一身宽袖衣衫,围着羊毛领,伸手拿着汤婆子,坐在马车里,见元樱又把帘子掀开了。
她无语地望向车顶,然后看过去:“你找打是不是?”刚说完不让她掀,转眼又掀开,把她的话当耳边风,她抬起手,吓唬她,就要拍她。
就看到元樱把自己的一张大脸挤进车帘里,尽量不让帘子露风,她道:“祖宗,你猜我见到谁啦?”
“谁?”阙清月没好气将手放下,抖了下袖子,将汤婆放在袖里暖着。
“我见到东方青枫了,就跟在我们车后面……”
元樱说完,就看到祖宗先是低头愣了下,然后转身,刚她还说怕风,如今竟不顾冷风,一下子将马车的车窗打开了,外面下过雪,冷冽得很,一开窗,寒风立即涌进来,车里的暖意一下子没了。
祖宗打开车窗向外看,可是当她看的时候,车子却经过一个拐角,什么也看不到了。
元樱见祖宗望了好久,才回过头,脸上有些失落地低头不语。
他们再也回不到以前了,那一行人,一辆车,在路上的日子。
马上的东方青枫,站在那里,目光远远看着,直到马车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
待他牵马回府的时候,早已过了午时。
中堂传来笑声,这笑声很熟悉。
鹿三七听说九皇子已经封王赐府了,特意过来瞧瞧,别说,两日不见,还挺想念东方兄与刘司晨的。
他正与刘司晨逗着趣,见到东方青枫走进来,鹿三七笑着站起身:“东方兄!”
“哦不对。”他故作模样地原地施了一礼:“草民见过九王爷。”
东方青枫懒得理他的装模作样,将刀放到一旁:“来了多久了。”
鹿三七笑呵呵地摇着扇子,“没多久,也就一刻钟。”
刘司晨让下人端来热茶给殿下,然后三人一同坐下。
“我这一路找过来,见到东方兄的王府,呵,可真是气派啊。”再也不是那个在山中给小祖宗搭帐篷的九皇子了,鹿三七道。
“你今日怎会过来?”东方青枫想起那辆马车,与马车上的人,他眉间微动,伸手取过下人端过来的茶,随口问了句。
“哦,今日白衣回府看望父亲,我,元樱与阙氏族人一同跟着来了,没想到白衣的父亲竟然是京城有名的画师,据说一画难求,去的时候,赶上府里来人求画,你们猜来求画的人是谁?”
“谁啊?”刘司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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