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放我去吧。父亲,我不想活着了,好痛,真的好痛。”
黑色血管狰狞的扩蔓在少年苍白的皮肤,就如破碎的完玉布满裂痕。
明明还是个少年,却已是满头的苍苍雪色,寻不出一丝乌黑。他痛苦的哭喊着,清俊稚嫩的面庞扭曲着,泪水打湿了鬓间的白发,淹没了他仅剩的自持。
站在塌边的男人不为所动。
就这么冷冷的望着床榻上痛苦的少年。
激烈的咳喘之下,他的口中喷涌出近乎于黑的血色。浑身的抽痛再度袭来,他的皮肤绷紧,血脉霎时剧烈涌动,满身的汗水渗出,他颤抖着牙关暴红了双眼。
他真的承受不住了。
活着太疼了。
太疼了。
少年艰难的抽出一道余力,从枕下拔出了一把玄金短匕。手中凝聚着身体中仅剩的一股力气,狠狠的向自己的颈间刺去——
“哐——”
男人疾手将少年手中的短匕打落在地。紧接着,他肃声令道:
“来人,将大公子绑起来。”
“父亲……求求您、求求您。让我死、让我死吧。”
被侍人死死束住四肢的少年苦苦哀求着,崩塌的生念让他再顾不得其他,撕扯着沙哑的喉咙呐喊着。
男人并未因少年的模样而动容分毫,他攥扯起少年松散的衣领,迫使少年的头抬仰起来。
本清冷的语气此时灌满了凶狠:
“江誉清,你的命是江家的,生与死,由不得你做主。”
一道惊雷劈开了阴暗的空。
大雨倾盆,不知何时休止。
屹立窗边默然许久的江誉清似是被雷声抽回了沉溺在过往中的思绪。
回神一刻,他转身来到案桌前。
桌上摆放着一排雕刻精细的手牌,他撩过宽袖,露出了修长的手。光白的指端一一略过每一块手牌。空洞的瞳眸黯淡无光,他面色无波无澜。
直至抚遍所有手牌,挥袖之间,他正姿收回了手。
凝结着沉郁的神色微动。
一缕释然破茧而出。
…
接连几日的雨天终于放晴。
空气湿润得有些粘腻。
小满站在茅草屋的门边,仰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屋檐上根根草缕末端摇摇欲坠的水珠。
江誉清说等他几日,待他处理好一切,在此相约。
今日便是相约之期,小满早早就如约而至。
精心谋划的这场骗局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如今她与江誉清的关系已然达到了曾经愿想的那样。
是时候收网了?
从他口中慢慢挖出江家的罪证,给予江家致命一击……
想到这里,小满有些心神不宁。原本条条规整的计划在脑子里错乱交织起来。
她摇了摇脑袋,阻止着自己不知会钻往何处的思绪。
暂且不要遥想太远,先等他来。
今日相见,他会如何抉择她的去留?
小满猜想。
或许江誉清要将她当作门外妇一般藏在某处,即便入宫为帝侧,他也会与宫外的小曼紧密联系。再或许把她以随身侍女的身份带入宫,伴在他身侧,背着“陛下”去与小曼浓情蜜意。
一条接一条,小满料想了很多。私养情妇,与侍女有染,不管哪一条一旦揭露,江誉清都无法再稳坐帝侧之位。
细雨又淅淅沥沥的飘了起来。
远处。
撑着油纸伞的白衣男子步伐轻盈,即踏过浅潭,都未沾湿无暇的衣摆。
小满知他熟识这里的道路,但是现在下着雨,软泥下陷了小小的水坑。她生怕他被泥泞碍足绊倒,便顾不得许多的冒着小雨迎了过去。
他似是听到了她渐近的脚步声,忧心情急之下快步向前。
他还未来得及启声阻止她的冒雨相迎,她微凉的手忽然覆在他执伞的手上,二人相对,同站于伞下。
他抬起手,用袖沿轻轻擦拭着她沾着薄薄水珠的发,与她落有些许湿意的脸颊。
“我跟你走。”
温淳的声音此时如雷贯耳,她神识一空:
“你说什么……”
“我跟你离开阎崇。”
江誉清要为了她舍弃江家?!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心间的每一次跳动都震得她浑身发疼,连带着她的话语都不住颤抖着:
“你若私逃,与陛下悔婚,江家可是重罪。”
“江家不能没有我,你更不能没有我。”
坚定的神色在言落之时颓然坍塌,渐燃的自卑灼烧着他的决绝:
“当然,离开了江家,我或许连五年都撑不到。我什么都没有带在身,唯携足够你与孩子衣食无忧的钱银。”
冰凉的掌盖过她的手背,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若你愿意,江誉清所剩之命是你的。若你不愿,我也会将你和孩子安排妥当。”
“小曼,我怕你独自面对一切,可我更怕我会拖累你。离开了江家,我不过是一个废人。”
她扑进他的怀中。
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身,额头抵在他的胸膛。
这一刻,她只想贴近他。
用她真实的体温去捂暖那冰冷的欺瞒。用她流露的愧意去填满那虚空的假象。
她以为这样她会好受一些,然而并没有。
她压制着哭腔,咬破了唇也不允许自己流下一滴眼泪。
可越是隐忍,心海中的骇浪越是翻涌。
她曾自得于这出绝妙的计划,并为计划顺利的进行而沾沾自喜。
然而就在他越陷越深,直至再无力自拔时,她并没有体会到胜利的喜悦。而是被越积越多的负罪感压到无法喘息。
是何时开始堆迭起那沉重的负罪感?
她无可追溯,仿若是在他对她动情的那一刻起。
她用步步作戏的虚情假意去诓骗来了一个人的真心。
挖空他心的同时。
还算计着取他的命。
“江誉清,我怎值得你为我付出至此……”
——
小满最大的骗局即将到来,这个弥天大谎……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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