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至又催促道:“去把姜蒜洗一洗。”
苏陆依言照做,他瞥了一眼,“你这样能洗干净么?”
她不由瞪他,“要不咱俩换换,我来切,你怎么那么多毛病。”
“不要。”
他认真地拒绝道,“我要自己切。”
苏陆:“为什么?因为你切得好看么?”
“对啊。”
他理直气壮地道,“别的我不敢说,我觉得剑术这一道上,我还是比你强一点的,所以我切得肯定也更好看。”
苏陆目瞪口呆,“先不管你这些歪理邪说……我虽然确实不敢说自己擅长剑术,但你就这么确定你剑术比我强?”
谢至尚未开口,一道白光从背后飞来。
他一动不动,任由那光芒落在脚边,才垂眸扫了一眼。
那是一柄玉白的骨质长剑,同色的玉石握柄,镌刻着细细密密的咒文,内里氤氲着极为浓郁的灵力。
“……那是我在外偶得的仙器,可以借你用一用。”
谢至回过头。
厨房门口的妖族一手掐腰,一手扛着银白的双头剑,八面柳叶刃闪烁着凛凛寒光。
“来比一比?”
第180章
谢至低头看了看那把剑, 又瞅了她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回过身,继续整理手边的菜叶。
“……你很喜欢收集仙器?还是喜欢剑?”
他好奇地问道, “我还是头一回见妖族随身带两把仙器的。”
看上去完全没有想要打架的意思。
“无意间得来的罢了。”
苏陆随口道,自然也不说是在那魂晶矿脉的洞穴里搜刮的, “再说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半妖?你是不是没理解我的身世?”
“嗯……所以你还曾经在仙府修行?”
谢至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 “若是这样,我冒然点评你的剑术,却是不太合适了。”
苏陆一时无语。
正经的妖族,或者是在妖族地盘长大的半妖,可能是从来都没碰过剑的, 他方才那句话大约是从这个角度。
苏陆哭笑不得, 见他毫无战意, 就将两把仙器都收起来。
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竟毫不眼馋,究竟是见过多少好东西?”
谢至好笑地看她一眼, “我若是还眼馋好东西,我如今就还在中州累死累活做这做那,何必跑来这里?”
他停了一下,“再说, 我这修为, 有没有仙器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这话有完全截然不同的两种理解方式。
考虑到他身上的灵力稀薄, 一般人都会认为是因为他修为浅薄, 发挥不出仙器的真实力量。
不过——
这人身上肯定有些秘密。
苏陆见过重回红尘的修士, 这人的谈吐姿态与旁人显见不同, 应当也很有阅历。
但她并不想过多追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就像慕容冽一样, 在玄仙宗修士眼里,他只是那个不修边幅、成日睡觉的炼石堂大长老。
谁又能想到他曾经经历了什么呢?
她现在更想放松,而不是去探寻别人的秘密。
然后,苏陆下意识想到了现任的琅嬛掌教,不由乐了,“你别说,江霓确实是累死累活的。”
谢至的动作一顿,“……哈,是吗?”
苏陆怀疑地看向他,“你不信?你不会以为他很轻松吧,我和你说,这种在宗门仙府当老大的,如果想轻松一点,要么有个能干的徒弟,要么就等着被下面联手哄骗,最后闹出大事。”
“那我倒是相信,大门派里出乱子的多了去了。”
谢至笑道,“所以就不要当老大了嘛。”
“然而那也有种种好处,所以并非人人都能拒绝。”
苏陆撇嘴道,“世间万事皆是如此罢了。”
菜叶都已经放进了晾干的坛子里,她将卤水倒进去,看着调料堪堪没过叶子,才直起身来。
谢至按上盖子,加了水封,动作忽然一顿,“……刚才还想着给你一些呢。”
“不用了,就那么一说。”
苏陆摆了摆手,“我本来也不怎么喜欢吃,待会儿去集上买两只烤鸡得了。”
将泡菜坛子放好后,谢至转身进了厨房,她重新坐回小板凳上,掏出了一样东西。
方才他们讨论起父母的故事,苏陆忽然想起来,颜韶丢过来的长命锁。
先前急着疗伤,她几乎忘了这个。
她其实隐隐有些猜测,既然此物是自打出生就在身上的,那多半内里含着某种封印法术。
故此前身被交给姨母一家时,仍然还是婴儿模样,那家人也根本不知道这孩子都出生一百年了。
苏陆端详着那枚轻巧的、白铜镀银的长命锁,抚摸着上面的并蒂莲刻纹。
她将神识渗透其中,发现这东西竟是空心的,内里被掏空了一块,放置了一颗灵石,法阵就被镶嵌在灵石的前后两面。
苏陆用神识仔细感受着那些法阵。
一面是较为复杂的封印阵,内里的咒文包含假死沉睡、五感封闭、压制生长、接触血液自行启动等等,又添加了一些养护身体的内容。
可以说假如是被这法阵封印,将人埋进土里过一百年再挖出来都可以。
当然,无论如何,普通的婴儿是受不了这法阵的,被封印个几年时间恐怕就死了。
多亏了被封印的身躯是半妖能挺住。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咒文看得出是自创的,它们连接着启动咒文,其组合形式应当是为了匹配解咒。
这法阵只能启动一次,用过也就废了。
——当年尹朦将长命锁戴在女儿身上,又将女儿的血滴上去,便令内里的封印启动,然后孩子就进入了近乎假死的沉睡状态。
他肯定也将解咒的法子给了那忠心的仆人兰舟。
于是哪怕他自己身死,一百年后,还有兰舟可以去给沉睡的婴儿解咒。
当然,兰舟肯定也知道孩子藏在哪里。
等到苏六儿被交给姨母时,她身上的法阵是彻底解除了,故此后来的成长和普通孩子没什么两样。
苏陆早就大约猜到这个过程,如今彻底被证实,也不怎么意外。
她又去感知另一面法阵,又看到了一些相似的咒文,依然是以血液开启,但还要辅以灵力激活。
这第二个法阵是没有被激发过的,因为它只能由两个设阵者的直系血亲打开,也就是只能她来开。
虽然长命锁曾被滴血,但婴儿时期的她体内没灵力,也无法激活第二个法阵。
苏陆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第二个法阵,确定没什么问题,就尝试着将手上的血滴在长命锁的莲花图案处。
她注入一丝灵力,看着原先黯淡的锁身焕出微弱白光,血液很快被吸得一干二净。
苏陆眼前接着闪过一些凌乱破碎的画面,耳畔也伴随着一些杂乱的声音。
这是记忆。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片幽静的深林,梧桐树亭亭如盖,山间兰草遍地,远方飞瀑流泉,水声潺潺。
紧接着画面变动,记忆的主人不断前行,从重渊山里走出,遇到了一群修士。
在一场混乱的恶战之后,画面里出现了一道清晰的人影。
“嗯?既然你排行十七,那我也就这么喊你了,反正你也没有名字。”
那个一身白袍的青年男人,黑发雪肤,英俊邪异,漂亮得令人头晕目眩。
——这不是夸张的比喻,是这段记忆的主人,当时确实拥有类似的感觉。
当然主要是受到魅修功法的影响。
那男人手里提着一柄碧绿通透的长剑,立在树荫摇曳的深林之中,脚边遍地是残缺的尸体。
“我叫林瑚。”
他漫不经心地道,“会写字吗?小十七?”
紧接着,许多杂乱的画面交替闪过,皆是与林瑚相关的。
记忆的主人与他一起去了许多地方,喧嚣熙攘的闹市,奇花遍地的幽谷,潮声回荡的海岸。
后来林瑚将她带到了一处宅院,飞檐画栋,幽静华丽,院中灵气浓郁,又有层层结界相护。
数月后两人再次相见,直接大吵了一架。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随意离了那宅子,我们林家仇敌无数,你可知道你若是落到那些人手中,怕是连片鳞都剩不下来……”
“我若是死了那是我本事不济,你又凭什么关着我?你算什么东西?我娘都没这么管我!放我出去!”
他们俩的吵架着实乏善可陈,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话。
“……既是这样,我们从此以后就没有关系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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