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从宫中请旨回到公主府时,春桃来报,侯府来使已经在客堂等候许久。
应了声就急急赶到客堂,料想裴家已经知道了婚讯。
有些失措,裴卿从小就和风朝青不对付,如今听了她下嫁风朝青的消息,不知作何感想。
来的是明顺候夫人身边的明嬷嬷,见到白溪便弯腰行礼。
“问公主安,奴婢奉了侯夫人的命令,送殿下落在裴府的东西来,虽然不是稀罕物件,但公主用了十几年,怕换了新的用不惯。”
白溪抬手示意她起身,“嬷嬷专程一趟,辛苦。”
身旁的鱼颂拿了赏钱递给明嬷嬷,却被她婉言推辞了。“奴婢能为公主做事,几世的福分,不敢奢求赏赐。东西既然送到,奴婢就回侯府复命了。”
白溪随手指了个人,“春桃,送送明嬷嬷。”
侯府送来的东西,多是她用过的珠宝,发钗之类的首饰还有衣物。
也送来许多小物件,小到她摸过的侯府姨娘逗猫用的猫咪掸子,也一并送来了。
她从裴府搬回公主府半年有余,事发突然,她只能事急从权匆匆搬回来,许多东西没带回来。
初秋月份,她进宫听到父皇要把她送去西疆和亲,这两年和西疆的战事吃紧,将士苦不堪言、百姓民不聊生。
风尘之变赤地千里,刀折矢尽白骨露野。
西疆和亲…必然的宿命,既承了做公主的利处,就不得不接受作为公主的责任,她的心中必须装着子民百姓,容纳南楚每一寸土地。
却还是想争一争,西疆远不及南楚物土肥沃,甚至气候长年干旱,利风一卷,黄沙能飞扬个几天几夜不停歇。
万一…父皇疼她呢。
白溪旁敲侧击的提起战事,皇帝像如梦初醒般说:“前年除夕宴,听你说想去看看西疆的万里黄沙,朕当时想,朕的小十八就是与众不同,别人都避之不及,只有你心之所向。”
皇帝既这样说,心里应该拿定了主意,白溪只能另寻他法。父皇近年来外争强权,内处外戚,执拗的紧。
近日姚尚书的独女也被接进宫里做了姚贵嫔,白溪机灵,三两语哄得皇帝喜笑颜开,得了不少赏赐,盏茶三巡,便福身告退。
…
再入宫时,杏雨梨云,已是请旨下嫁风朝青。
前线风朝青领着军队打了个西疆人仰马翻,退守战线三十里至隆平,战事歇停,举国欢庆。
白溪觉得这是个机会——不用和亲的机会。
风朝青父母不明不白的离世,风父和风母这样的忠义是有上天做神官的资质,时日一多,百姓都礼拜供奉。
风朝青在朝廷中独树一帜,孤立无援。既不攀附裴家一派,也不结党清流。皇帝很是看中他,由此才放心重用他领兵出征。
白溪穿着素白的宫装,小小一个弱不禁风的跪在殿里。看得人莫名起了怜惜的心思。
主管太监来福给她求情,安阳公主身体金贵,禁不得长跪。
父皇忌惮她,怕她是裴家还未初露锋芒的利刃,虽宠爱她却待她少有真心。
风朝青与裴卿交恶,她被侯府养大却嫁给了风朝青。
她下嫁风朝青,皇党又得一枚举足轻重的棋子,风朝青与裴家反目将演变成她与裴家反目,父皇一定会走这步棋。
猜想她的请旨,几分真几分假。
她的女儿,打的什么算盘。
是天家安阳公主的敲门砖,还是裴家的试君刀。
皇帝指了礼部参看良辰吉日,日子定在了春三月,在一月后,只等风朝青凯旋而归。
风朝青在军中收到圣旨,向皇帝请了一份恩典,想要回朝赴告的当日就迎娶安阳公主。
皇帝不明所以,只得先应允。
风朝青派回来的兵卒详细说明。风朝青拟定了回京都的时间,当日便可结为夫妻。
白日回京复命,晚上入洞房行夫妻之礼。
公主出嫁,三书六礼,十里红妆。风朝青因着父母早亡便免了纳采、问名。一国公主一个人出嫁,寒酸谦卑。
风朝青民心大胜,皇帝却不得不赏。
…
明嬷嬷走后,鱼颂提起这事儿,其实风朝青只需进洞房行夫妻之礼就是礼成。
替白溪感觉委屈,一国公主受人作践。
白溪却理解风朝青,满不在意,“打小他就是个娇纵的,哪次不是和裴卿争的面红耳赤的,能让裴卿破姓子,他就是第一个。”
“刚打了胜仗还没邀功呢就被塞了个便宜公主,换我也得生气。也无妨,风远庚也算从小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总比去西疆和亲的好。”
“只是落了面子排场,无关紧要的事儿罢了。”
鱼颂了然的点头,“公主,裴家那边可还去拜会?”
“理应要去的。”
白溪派了人去明顺候府下拜贴,明日拜会。
……
赴宴时,裴卿并未到场,侯夫人说:“裴二公务繁忙,抽不开身,公主莫要责怪。”
白溪罢罢手,“二叔公务缠身,安阳知晓。”
“公主即将出嫁,在侯府住了十七年,也是侯府的贵客。侯府为公主准备了薄礼,如不嫌弃,可作公主的嫁妆,一同出嫁。”
此时掩在假山后的裴卿,一身月牙白锦袍,纹着暗底青竹纹样,身形清瘦,容颜如画,眸光漠然,说不出的雍容雅致。
“呵。”
清冷冷的眼神像离弦的利剑在眼底酿起,没有任何特意的伪装,眉眼装着冰冷和漠然,垂着头听她们的交谈。
白溪好笑,她在侯府里住了十六年,好像也没住进谁心里,谁也没打动。十六年,她在哪里都是外人。
“安阳谢过外祖母,外祖母费心了。”
裴家的人来了个齐全,见过的没见过的,都不得不和她做面子功夫,虚与委蛇。
“公主婚前还能抽空来侯府坐一坐,侯府蓬荜生辉、不胜荣幸啊。”
白溪坐在主位,向明顺候和侯夫人举杯,不咸不淡的应着。
“外祖母哪里话,此次拜会是为了感谢外祖和祖母这十六年来的照顾,这些年安阳给侯府添了不少麻烦。”
按着白溪母族祖上的辈分,白溪该叫明顺候一声外祖,虽隔得久远,但情分仍在。
明顺候听言,起身向她作揖。
“公主过誉。尊卑有别,我们虽与公主有些亲缘,但实是千丝万缕,不敢与皇家有所攀附,劳请公主日后,唤我夫妇二人一声裴大人。”
明顺候声音沉如洪钟,每一个字都敲在她心头。
裴家和白家的亲缘拉扯得远,白溪得喊他明顺候一声外祖。
可谁都没把她放眼里,一声外祖罢了,明顺候精明世故,也怕言官以此参他一本,给皇帝捏了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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