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实恨吕子华这个生下来就注定占尽便宜的亲大哥,但她更恨把她生下来遭罪的吕全有。
吕子华把她当成工具来看的那种冷漠目光,她妈对她的嫌弃冷淡,说到底,都是吕全有这个当家男人没把她当人看。
吕燕萍知道的……吕子华那副把她当物件儿的态度都是跟吕全有学的,她上小学前,吕全有还在坐牢的时候,当时比她大六岁的吕子华还是会把她当妹妹看的,吃剩的零食也会分一点给她吃。
吕全有坐牢出来了,两口子发现怀不上孩子了,在她出生后就事发被抓去坐牢的吕全有怀疑是她这个二女儿八字不好克到他,亲妈也把自家男人的不满迁怒到她身上,家里大人都这样,吕子华自然就有样学样了。
绑好头发,将木令牌收进文具盒、放回双肩包里,这一晚上,吕燕萍睡得格外安心,一整晚都没有做过噩梦。
一月五日,早上九点,到鸡场乡来查访失踪人口的市里的调查组又来吕家登门,看到昨天那个帮她拉过板凳的“女警察”时,心情很好的吕燕萍还友好地冲对方笑了下。
季思情并没发现这个腼腆的女孩跟昨天所见有什么不同,笑着挥了下手。
昨晚上警车拉着四名失联受害者呼啸着离乡往市区赶的场面,鸡场乡有不少人是亲眼看见了的;因着失踪的人已经找到的关系,吕家人今天再看到警察上门都放松了很多,吕家老二还打听起了失联者的情况。
真实情形自然不能说,刑侦专家虚虚实实地卖了个关子,道:“具体情况还在调查,案情暂时还不能对外透露,现在的话,还需要老乡你们帮忙一下、提供一下情况,近三天内,鸡场乡来过外人没得?”
吕老二也是坐过牢的,难得有这种不用心虚能跟警察打交道的时候,很配合地把家里人都喊来,挨个问有没有在乡里见过陌生人。
趁着刑侦专家把吕家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季思情和老魏装作私谈走到吕家院墙下,把在墙根处蹲了一晚上的婴鬼收回来。
婴鬼的体型自涨到成年男人的拳头大小后就没变过,智力倒是提高了很多、比夹纸鬼还能更快理解季思情交代的任务,一抱住季思情伸过去的手,便转动脖子,做出摇头动作。
季思情和老魏都有些意外。
“吕家这里昨晚没出过动静?”季思情压低声音问道。
婴鬼单臂抱着季思情的手腕,另一条手臂松开来指了指吕家那三栋小楼的方向,左右舞动,脑袋跟着摇摆,小嘴还做出“啊、啊”发音的口型。
它一整晚都盯着这三栋房子,小鬼的鬼影都没看见半个,更别提季思情交代的、类似窦女龙潭公那种大鬼了。
季思情敲了敲缠在左臂上的夹纸鬼,让夹纸鬼伸手出来把婴鬼拉进去,状若无事地直起身,继续与老魏头碰头地低声私谈。
“咱们都把人送走了,那个拿走他们魂魄的智慧高能体难道还没发现?”季思情费解地道,“这鬼玩意儿,难不成只要魂魄,不要生人的?那这东西又是为的啥把苗代芬他们藏起来的呢?”
“既然会把人藏起来,那应该就是有某种目的,总不能是让苗代芬他们站在那里看着好玩的。”老魏皱眉道,“小季,你只凭直觉的话,你感觉吕燕萍晓不晓得苗代芬他们的事?”
季思情想了想,道:“昨晚刘队安排人送苗代芬他们去市里就医的时候,吕家出来了几个人看热闹,里面没有吕燕萍。刚才吕家人打听起失踪者的情况,吕燕萍也没有凑过去听,我感觉她并不在乎也不关心苗代芬他们几个,估计是真不知情。”
老魏还是挺相信季思情的直觉的,闻言眉头拧得更紧了:“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这些个事情真的跟吕燕萍无关?她就只是刚巧被卷进来了?”
“但这也说不通啊,苗代芬虽然没开‘灵眼’,但确实是异化者没错,如果连她都被某个高能体的磁场影响被干扰了认知、在不应该下车的鸡场站下了车,又自己跑进了深山里……那吕燕萍怎么会没事的呢?”
异化者是可以免疫一部分高能体的特殊能量磁场影响、看穿高能体的“原型”的,黑僵复仇事件中,当时季思情和z省的特招外勤们就能清晰地看到附身在黑僵上的窦女。
也是因为连苗代芬都能被影响,老魏和季思情才认定那个让四名失联者提前下车的东西肯定是个有智慧的高能体。
吕燕萍有可能不知道该智慧高能体对苗代芬等人下了黑手,但必定跟这个智慧高能体有某种联系——这是老魏和季思情在总结当前线索后得出的结论。
他们转移了苗代芬四人、理应惊动了该智慧高能体后的这一夜,吕燕萍身周并无高能体活动……这可把老魏和季思情都给整不会了。
他们两个在这边百思不得其解,另一边,刑侦专家和刘队等人已经问完了话。
“不用送了不用送了,要是想起什么情况联系一下我们就行了,谢了啊。”刑侦专家跟吕老二握了下手,又冲其他人摆摆手,当先走出堂屋大门,刘队紧随其后。
老魏和季思情见状,便靠过去归队。
吕家兄弟当然不能说不送就不送,都热情地跟在后面相送。
吕庆生先一步跟出来,吕全有落后一步。
刚把一只脚迈过堂屋门槛,吕全有忽然像是站立不稳、身形晃了下,才抬到一半的后脚脚背撞到了门槛上。
回身摆手说不要送的刑侦专家,听到异响本能地回头查看的刘队,从院子另一侧迎过来的季思情、老魏,以及跟在吕全有后面准备出堂屋的吕子华,五个人十只眼睛,清清楚楚地看见……后脚脚背被门槛带了下的吕全有脚下一个趔趄,胖壮的身体跟倒栽葱似的猛然朝前栽倒。
“啊!!”
离得最近的刘队,下意识弯腰伸手去接吕全有的脑袋。
可……偏偏就这么巧,本来没发觉不对的吕庆生被侄子吕子华发出的惊叫声吓了一跳,还站在台阶上的他脚下一滑,跟吕全有一个规模的胖壮身躯朝刘队压来,把回身救人的刘队压趴到了地上。
为免潮气影响居住,吕家的房子地基修得比较高,从一楼堂屋出来,要下三级台阶才能踩到地上。
搁在平时,这三级台阶不算什么,半大的孩子都能一步跨上去、一步跳下来,可在这个关键时刻……这三级台阶的高度,就要了吕全有的命。
被门槛带摔倒的吕全有,唯一能救下他的刘队被他的亲二哥吕庆生压趴的瞬间,朝下栽倒的脑门重重砸到了院子里铺的水泥地面上。
像是西瓜碎裂、又像是狗头被锤子敲碎的一声闷响,红的、白的四溅开来,吕全有连惨叫声都没发出就瞬时断了气。
“——?!”
这一幕剧变惊呆了在场众人,差点被脚滑了的吕庆生一并扑倒的刑侦专家都傻在了当场。
数秒后,还站在堂屋门槛后的死者长子吕子华才回了魂,惨叫了一声“爸”,惊慌失措地奔下台阶,去拉自个儿亲爹的尸身。
第106章 讹诈
吕家主楼堂屋的门槛并不高,刚能没过成年人的脚踝位置。
g省农村家家户户有门槛,g省本地乡民打小就在门槛上进出,老早习惯了这种老式门下框的存在,通常情况下即便是腿脚不便的老年人进出也并不会感到吃力,摔倒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可吕家老三吕全有这个仅仅年过五十的壮年男性,就这么明明白白当着好几个人的面儿、绊到了他每日都要进出好几趟的门槛,惨烈无比地从门前室外台阶上摔下来、把自己摔进了鬼门关。
同样摔得七荤八素的吕庆生狼狈地爬起来,看到亲兄弟脑浆子混合着鲜血溅了一地,半张着嘴巴呆在当场。
扑到吕全有尸身上的吕子华大声嚎哭,一面哭一面奋力把面朝下的老爹翻过来。
院子里的吕家人一个个惊叫出事,其他人听到动静纷纷从左、右两栋副楼里出来,看到吕全有那凹下去的、鲜血混着脑花子的脑门,吕全有的妻子胡文月惊叫一声差点跌倒,女儿吕燕萍也吓得一把抓住了门框。
刑侦专家拉起刘队,两人仓促退出乱成一团的吕家人圈子,惊疑不定地看向七部的两名外勤。
吕全有的死法太过离奇,老魏和季思情当然也不会觉得这事儿没疑点;老魏瞪大了眼睛观察吕家的院子、和院子里这三栋楼的楼层窗户,想找到高能体活动的痕迹,季思情则逐一扫过乱糟糟的吕家众人,查看这些人是否有不对劲。
事发时离吕全有最近的吕庆生呆呆地站在吕全有尸体旁边,事发时离吕全有第二近的吕子华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从左副楼里出来的胡文月悲痛地跌坐在儿子身旁空地上,拍着大腿哭男人。
从堂屋里跟出来的吕家姑姐、姑爷、小叔子、侄子侄女,个个脸上都挂着惊惧、难以置信。
季思情视线扫过惊慌失措的吕家众人,停留在吕燕萍身上。
吕燕萍跪在她母亲和亲大哥身后,苍白面孔上的惊惧、彷徨与其他吕家人如出一辙……她似乎不像她母亲胡文月和亲大哥吕子华那样对吕全有的离世悲痛欲绝,在她身上,只能看到对家里死了人这个事实的害怕和恐惧。
除此之外,季思情就再看不出什么了——既看不出吕燕萍有丁点儿疑似异化者的可能性,也看不到她身周的灵气有丝毫异动。
无论季思情怎么观察、怎么感知,吕燕萍都只是个很普通的、与天地间日渐丰盈的灵气没有任何交际的普通人。
季思情收回视线,询问地看向老魏。
把吕家大院仔细打量过一遍的老魏微微摇头,他也没看出这座大院里存在任何异常。
季思情轻微地倒吸了口冷气,匪夷所思地喃喃自语:“难道真就是……意外?”
死了人,吕家人要去注销户口办死亡证明、要准备火化办白事,专案组不好继续叨扰,只得先行离开吕家。
返回招待所,刘队召集众人,把吕家发生的意外跟组里的其他人这么一说,还留在鸡场乡走访的一众刑警神色都有些古怪。
“吕家不是才刚意外死了两个?上一个白事刚办完,又去了一个?”一名老刑警皱眉道,“这要是意外,这‘意外’是不是也太多发了?”
“暂时来说,除了意外没有其它解释。”刘队神色复杂地道:“吕全有摔下来的时候我离他一米多点远,前面是他自己亲兄弟,后面是他自己亲儿子,这两个离他倒是近,但也在大半截胳臂外,当时院子里又还有其他吕家人和我们七部的同志,如果是这两个人搞的小动作,不可能个个都看不见。”
人挨人的情况下还有做小动作不被发现的可能性,但离着大半截胳膊(三十公分)的距离,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偷偷推人一把或是拉人一把,不被发现的可行性无限接近于零……要知道当时正是吕家兄弟送刘队和刑侦专家走出来的时候,左右副楼走廊下闲聊的几个吕家人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更何况——吕家主楼堂屋前的室外台阶真的不高,三级台阶加起来还不到半米,摔倒的姿势稍微不那么正面朝下倒栽葱、不那么刚刚好,都不可能摔得死人!
“这个意外,是真的意外得很。”刑侦专家纠结地道,“当时我离得也近,看得清清楚楚的,本来吕全有摔下来的时候老刘是反应过来了的,我都看见他伸手往吕全有脑袋要砸下来的地方过去接了,要是能接住么,人还不一定会死,偏偏就啷个巧,吕全有的儿子吕子华惊叫了一声,把还在台阶上的吕庆生黑(吓)了一跳,吕庆生滑倒下来扑开了老刘,硬是把吕全有唯一活命的机会给掐没了。”
刑侦专家从他的角度把事发时的细节比手画脚讲解一遍,当时离得比较远、没看得这么细的老魏和季思情,以及不在场的一众刑警都是满脸的一言难尽。
刘队是部队转业的老兵,年轻时呆过特战大队、反射神经和身体素质都比一般人强,按理说他在现场的话吕全有即便摔下来他也是能接住的,偏偏就是没给他这个机会救人。
更绝的是,当时在场众人中,有这个反射神经也有这个身体素质能接住吕全有的两名七部外勤,一开始就离得很远,距离出事时的主楼堂屋大门十米以上……
“……怎么就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提出质疑的老刑警越是听刘队和专家介绍当时的情况,越是哭笑不得。
“这么一重套一重的巧合,简直像是老天铁了心要收走这个吕全有一样。”一名年轻刑警咂舌了一声,又好奇地看向七部的俩外勤,道,“魏哥,小季,这事儿真的是意外巧合?没啥东西暗地里搞鬼?”
在场的刑警都配合过七部办案,问话的这个年轻刑警当初还参与过岚山农庄紧急转移游客事件;吕全有这种像是注定要被天收走一般的死法,唯物主义战士们也实在没法不往唯心方面想。
“我和魏哥也怀疑这事儿不对劲,就是……没证据。”季思情尴尬地道,“吕家真就什么也没有,没异化者,没高能体,连死人后会有一定概率残留的怨气、残念,都没发现。”
死人的怨气、残念这种搁灵气复苏以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灵气复苏以后也是具象化了的……婴鬼那个可怜的生母死后并没变成鬼魂,她那具象化成淡淡黑雾的怨气,却成功指证了凶手。
老魏抬手揉了下额头,道:“吕家这事儿先放一放吧,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找到苗代芬等人的生魂。现在的话……吕家这个情况,咱们还真不能肯定吕燕萍真的和苗代芬等人的失联有关了,之前的推测搞不好是错的,咱们还是重新梳理一下案情,再找找有可能遗漏了的线索。”
这事儿确实更重要,聚在招待所会客室里开会的众人连忙打起精神,专注地讨论起苗代芬等人失联案接下来的调查方向。
还没讨论出过结果,招待所外面忽然传来哭声,和震耳欲聋的、用音箱播放的哀乐声。
刑警们疑惑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坐在靠窗位置的季思情起身拉开了窗帘。
看清外间情形,季思情就愣在了当场。
这间跟招待所借用的会客室,朝南的窗户正对着招待所的大门。
从会客室看出去……能看到一群披麻戴孝的人抬着花圈、打着哭丧棒,扯着白布、用门板抬着尸体,在哀乐声中一面哭丧、一面齐刷刷地走到招待所大门前坝场上。
花圈摆在了挂在招待所的招牌前,抬着尸体的门板和放着音箱的手推车被放在了招待所大门正中央,脑袋上缠着孝布的妇女往门板旁边一跪,拍着大腿放声哭喊:“天杀的贪官,砍头的警察,城头来的索命鬼些——还我家男人命来——!!”
季思情:“(゜ロ゜)……”
脸变成(゜ロ゜)的季思情僵硬地回头,入目所见,是一屋子刑警便秘的脸。
“嗯……我还想说吕全有出事的时候前后都是他自家人,怪不着别个……”刘队一脸便秘地道,“还是小看他们家了。”
老魏和刑侦专家满脸的一言难尽。
季思情:“……”
就是说……只有她没想到还会有被吕家人讹上的可能性吗……
专案组这边便秘的功夫,住在招待所附近的乡民和在招待所上班的员工已经急匆匆地围了过去,问吕家人是哪样情况。
亲眼看见老爹是怎么死的吕子华跪在尸体旁边一言不发,没看见吕全有丧命过程、有理由胡搅蛮缠的胡文月拍着大腿高声哭喊数落,吐字抑扬顿挫、极其清晰:“城头来的那些天杀的贪官警察,来我家问话,把我家男的逼死了咯~~天呀,我们娘几个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
专案组从昨天下午就在乡里走访,很多人家都招待过上门问话的警察,当即便有好几个乡民“妈耶”、“菩萨”地惊呼出声。
季思情脑门上蹦出青筋。
她很同情吕家接二连三地出意外,也很同情摔一下就摔出人命的吕全有——但这事儿跟他们有个屁的关系?!
脸黑下来的季思情一言不发往门的方向走,老魏见她脸色不对,连忙起身一把将她拉住:“小季,别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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