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谢砚之半点用以喘息的机会, 霎时间, 万箭齐发。
那是两门四派一同设下的机关陷阱, 每一支箭看似寻常, 实则暗藏玄机。
箭头上既浸泡过能瞬间削弱谢砚之身上魔气的纯阳之水, 制箭的材质更是专克邪魔的陨铁。
这些, 统统都是同样身而为魔的谢诀所提供的线索。
也只有他才知道, 该如何来压制谢砚之。
“咻咻咻——”
破空声撕裂暮时的宁静, 数十万支破魔箭犹如潮水般向谢砚之奔涌而来。
颜嫣看得正紧张,池川白突然拍了拍她的肩。
他如今有任务在身, 抽不出空来保护颜嫣,临行前, 又与颜嫣叮嘱了几句, 方才离开。
颜嫣一身反骨,何时听过话?自不会乖乖躲进密室。
她纹丝未动地杵在高台之上, 攥紧拳,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砚之看。
他就要死了。
照现在这个攻势来看, 谢砚之定然活不到天亮。
她在心中轻声与自己说。
恭喜你,终于能重获自由了。
这么多年的爱恨情仇也终要在这一日结清。
可为什么?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心口甚至还隐隐泛着疼?
她从未否认自己曾爱过谢砚之。
是了,若无爱,何来的恨?
既爱过,又怎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但她不后悔,若能重来一次,她仍会选择配合谢诀做诱饵杀谢砚之。
时光将会冲淡一切,爱恨皆已作古,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然,颜嫣终还是低估了谢砚之。
他就这么悠闲自得地漂浮于虚空中,却无一支箭能近其身。
在滔天魔气的侵蚀下,那些箭统统化作齑粉散开。
暮风袭来,不断掀起他的衣袍与发。
明明谢砚之从未往她这边看过一眼。
颜嫣仍有种被他牢牢锁定住了的错觉,她没由来的一阵心悸,决定依池川白所言,躲去密室避一避风头。
至于谢砚之……
颜嫣并不觉得他还能活下来。
藏身于暗处的诸位大能皆已现身。
这是一场看似赢得毫无悬念的伏击,一如百多年前的那场诛魔之战。
喊杀声冲天,不时传来几声尖锐刺耳的爆破音。
热浪与混杂着血腥味的劲风翻涌而来,纵使隔着一层结界,颜嫣也险些被这阵风刮倒。
她不该在此逗留,纵是如此,她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此时此刻,呈现在她眼前的景象,用尸山火海来形容都不为过。
她从未见过这么多血,亦从未见过这么多死人。
眼前除了红,还是红,连同那不断在空中喷涌的血泉都像火一般燃烧起来。
谢砚之手中握着断剑无念,杀得正酣。
而今的他不过是区区修士之躯,在这么多大能的围剿之下自也伤得不轻。
那袭华丽的绛紫色衣袍早已被鲜血浸湿,既有他的,也有旁人的。
倏忽间,又有一人鬼魅般闪现。
泛着寒芒的刀刃携着迅猛的劲风砍向谢砚之后颈,只差一寸,便能教他人头落地。
可还是让谢砚之避开了。
刀风撩起他泼墨般的长发,斩在他背脊之上。
“噗嗤——”
血色当空洒,他身后绽出一朵又一朵妖冶蓬勃的花。
他身形一顿,步伐微微踉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反手一剑斩落偷袭者的头颅,踏着满地尸骸,像感受不到痛楚般,继续朝颜嫣所在的方向逼近。
颜嫣心中的惊骇已不知该用何种言语来形容。
这么多大能,竟还拦不住一个谢砚之?
“不会的,不会的……”
她不断安抚自己:“他已是强弩之末,定然会死在今晚!”
话是这么说,颜嫣仍有些心神不宁,至此,她才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此地。
正当她转身的那刻,一支破魔箭呼啸而来……
有人想要趁乱杀她,很明显,那是柳月姬的人。
短短一瞬之间,颜嫣脑子转得飞快。
她不能暴.露龟蛊的秘密用血雾去抵挡破魔箭,更不能让柳月姬知道,现在的她能称得上是拥有不死之躯。
这些皆为她最后的底牌,不到关键时刻,决不能轻易摊牌。
既如此……颜嫣便只能将计就计,如柳月姬所愿,意外“死”在这场诛魔之战上。
这对她来说或许是个好机会,从此,柳月姬在明,她在暗,愈发方便她报仇。
就是不知道怎样才能“死”得更合情合理,她身上伤口会以最快的速度愈合,着实是个大问题。
该如何掩人耳目呢?
颜嫣灵机一动,有了!她只需……
颜嫣身体尚未来得及反应,一直分神关注她的池川白与藏在人群中的谢诀同时出手。
只闻“砰”地一声响,破魔箭赫然被人拦截在半路,就连那暗杀者也已受术法反噬,当场毙命。
颜嫣:“……”
她非但不感动,还想骂人。
怎如此突然!!!
且不说有没有坏她的事,这两人下手未免也忒狠了些,一个个的又不是不知道她死不了。
至少得给那人留口气,虽不一定能逼供出什么,可他身上定然能寻出蛛丝马迹。这下好了,都被轰成了肉渣,什么证据都没了。
颜嫣面无表情地抹掉溅在她脸上的血渍,四处张望。
也不知柳月姬有没有留后手。
她的计划已然被打乱,下一步又该怎么走?
念及此,颜嫣下意识望向谢砚之先前所在的方向。
就这么一晃神的工夫,谢砚之竟消失不见了?
不仅仅是颜嫣,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在尸堆火海中寻找着谢砚之的踪迹。
偏生他就这么凭空蒸发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
此刻的谢砚之也的确如颜嫣所猜测那般,已是强弩之末。
身受重伤的他被自己安插在池家的魔族细作所救。
早在得知池川白要娶一凡人女子为妻时,谢砚之便猜到了那人定然是颜嫣。
故而他早早便在池家安插下了眼线,后来柳南歌的传信也证实了这点,他便愈发谨慎。
此刻,这名魔族细作正蹙着眉替谢砚之处理他背上那道几乎要将其腰斩的伤。
细作兄着实想不通,明知是陷阱,他家尊上为何还要往下跳?
更令细作兄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十万魔军明明就在来的路上,尊上何不再等一等,非要单枪匹马地跑来受虐作甚?
然而他啥也不敢问,只默默在心中腹诽:他们这位尊上可真能折腾。
正当此时,这位巨能折腾的尊上又不知准备捣鼓些什么。
他在夕阳的余辉下垂着长长的睫,从始至终不发一言。
直至背上的伤口不再流血,他方才映着漫天夕阳与滔天火光,在镜前细细擦拭着溅落在自己脸上的血污。
他擦得过于认真,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没放过。细作君一度怀疑,他家尊上究竟是来抢人的还是来相亲的?
然而,更令细作兄叹为观止的是。
待擦净脸上与身上的血污之后,这位巨能折腾的尊上又在给自己束发,不厌其烦地试戴着储物戒中的玉冠,甚至……还特意换了身衣服?
做为一个训练有素的合格细作,脸上本不该出现半点多余的表情,在谢砚之一个接一个骚操作的攻势下,他还是没能撑住,破功了。
特别是看到谢砚之拿出香炉熏衣服时,他终是没能忍得住,露出一个“震惊他全家”的表情。
谢砚之始终缄默不语,专注且认真,仿佛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直至淡雅的菡萏香彻底遮盖住他身上的血腥味,方才罢手。
半炷香工夫后,容光焕发的谢砚之重新出现在高台之上。
猝不及防被吓一跳的众人皆震惊,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这魔头竟毫发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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