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谢执都这么明目张胆了,她也不甘落后。
她站起来,先是拂了拂垂在肩前的青丝, 又慢悠悠地理了理衣裳上的褶皱,而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席坐之人, 语气慵懒又带着几分不可违抗的命令意味, 道:“起来。”
谢执没有动,一双水眸却是直直地盯着她,极为动人,这情形像极了恶女欺凌良家戏伶的经典场面。
下一瞬, 旃檀气铺天盖地朝他卷来,将他囚困住。
意识到慕宁在做什么的时候, 他的双手蓦地一紧,身子没稳住险些往后倒去。
“你成功了。”慕宁朝他耳畔低喃道。
少女如兰似的薄息轻诱着他心中的欲念, 惑住他的心海。
“脏。”谢执偏过头去,微敛着的黑眸压抑着克制已久的情.欲。
泠然一声轻笑绕进耳间,“我知你不喜这身扮相, 所以, 你不必这般。”
“换身衣服。”慕宁翕然起身道。
这跟他预想的不一样, 本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了, 却不曾想到慕宁居然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攻破自己的防线。
“好。”谢执滚了滚喉结道。
不必这样, 她知道自己不喜欢。
片刻过后, 谢执已然穿回了正常装束,脸上的妆容也已擦拭干净,相较于之前,多了几分硬朗之气。
而那曲屏旁却多了一盆火炕,应该是慕宁在他换衣时挪来的。
“冷了?”谢执问道。
慕宁摇摇头,伸出手来一脸淡然地看着他。
“什么?”
“戏服,”慕宁指了指垂挂在他手臂上的戏服道:“给我。”
谢执将其递了过去。
漫天的火光在二人间隔处瞬然铺开,照亮了少女的面颊,悠悠映现出其笑颜,通红的火舌席卷至那戏服各处,此刻仿佛有一道华丽的身姿在焰色中起舞弄影。
微挑着的桃花眼在此刻掠过一丝异光,不同于眼前的光亮,是他多年遍寻不到的光。
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这焰火,无一声异响,只能听见丝帛与烈火的相缠声。
待其快要烧至指尖之时,“——飒”一声清脆碰撞,化为灰烬的戏服掉入火盆内,静待着最后的光辉。
那盆火炕不知何时被移至外房,而谢执也在此刻上前了一步,他低垂着头,好似在仔细端详着少女的面容,又好似在望着她出神。
“我知道你喜欢我了,但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我性恶,生来残杀暴虐,也不会去做什么善事,遇见一点让我不快之事,只有手上沾了血我才能作罢,不知我身上你究竟看中哪一点?”慕宁思索片刻,神情犹豫,“难不成,你喜欢我屠戮的模样?”
“并不是,你没有自己说得那般不堪。”谢执温声道。
“你做事有因果,有分寸,我知你不会滥杀无辜,更不会暴虐嗜杀,你只是性子躁了些,你的本性并不坏。”
平生第一次有人说她本性不坏,她倒是有些意外。
自己在他眼里就这般美好么?
“喜欢这种事,是凭心而论的,哪有那么多的理由,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也会有七情六欲,况且,”谢执顿了顿,后道:“我只是个普通人。”
“神仙?”慕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认同似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
她又向前凑近了几分,“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有多喜欢我?”
慕宁很好奇,谢执的喜欢,同那余长青相比到底有何不同?
但相比于余长青的情意,她还是更能接受谢执的一些。
“是要恪守不渝,生死不离的喜欢。”
恪守不渝,生死不离。
青年的眼神坚定不移,宛若那万年不倒的松山,永远屹立至此,任凭风吹雨打,山雨飘摇,也绝不动摇。
慕宁只觉这一幕异常熟悉,但脑海中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就像是万千识魂中缺失了最重要的一角。
鼻尖忽地泛着酸涩,莫名的悲伤之感居然在此刻倾泻而出,搅乱了她的思绪。
她竟然因为谢执一句不知能不能信的话而感动的想哭?
可笑。
脑中思潮起伏,小半刻,她微昂起头,嗓音居然有些沙哑道:“是么?”
“是。”
谢执的回答毫不犹豫,就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便应声而出。
慕宁定定地望着他,唯有那双微湿的黑眸扑眨着才能让人瞧出她此刻是有一点反应的。
少女缓缓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落下一点,而后又狠狠啃下,却又并非用了力,旋即她退散开来,转身就要离去。
这一下就当是还给他的。
可刚转过去的身子又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给拉了回来,整个人失了力跌进了那坚实滚烫的怀抱中,鼻尖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雪松香气。
吐息声袭至耳畔,染上几分欲,“我教你怎么亲。”
慕宁的后脑勺被紧紧扣住,腰际也被一只手锢着,细密轻柔的吻落下,她深陷其中,沉沦在这片刻。
而后谢执加深了这个“教学”吻,带着他偏执的痴气和疯魔,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
“学会了么?”谢执微喘着气盯着她道。
却发现面前之人眼眶微红,面颊上滑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珠,他慌神抚着她的脸颊道:“对不起,是我太过轻佻。”
慕宁也没发现自己落了泪,她怔了怔,道:“我没哭。”
她不明白心中的酸涩感从何而来,但此刻那令她不舒坦的情绪方才便已烟消云散了。
谢执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发现她脸上并没有出现一丝怒气,不安的心也落了下来。
“还想学么?”
不等人回答,他先是轻舔去了慕宁脸上的泪珠,俄而又将人抱坐在桌案上,自己跪坐其间,倾身吻了下去。
此刻他不敢有什么太过大胆的动作,只能轻柔地吻着她,细细密密地温软落在她身上,像是春江上源长的流水,轻拍起点点涟漪。
先前还未曾有什么经验的慕宁也慢慢摸索出了一些门道出来,但还是有些学艺不精,没过一会又落了下风。
屋外忽地爆出一连串的炸响声,慕宁的身子好似反射性地抖了一下,原本那满是雾色的黑眸顿时清明开来,她推开身上之人,道:“不学了。”
而谢执的眼尾通红,像是忍得厉害,眸中的情.色还残存其中,他哑声道:“好。”
透过窗牖便可看见外边一行侍从正提着红喜色爆竹边走边放着,一连完了接一连地放着,像是要把整所宅院的每一处地方都炸上一遍。
提着的人看似习惯了这震耳欲聋的响声,其余伴行之人皆捂着耳朵,喜气洋洋地笑看着爆竹燃放。
慕宁不喜这声响。
耳间覆上一双温热的手掌盖住了那彻响着的爆竹声,一道密音传来,“我在。”
方才那没来由的抖动他不是没有察觉到,以前慕宁就对声音极其敏感,没曾想竟是敏感到此种地步了。
他不禁忧虑起她以前是不是遭受过什么重创,所以现在才会对声音敏感。
慕宁回到自己的院落时,发现秦十堰几人蹲守在院子里,发现她回来时一脸好奇地盯着她。
“你们在我这做什么?”慕宁皱了皱眉道。
“师妹你,”秦十堰小心探问道:“没被掌门责罚吧?”
“他为何会罚我?”
“自然是上次,上次…”秦十堰将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而李安安却是细查着她身上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她拍开秦十堰道:“说什么呢?掌门才不会罚这么聪明伶俐又人见人爱的师妹的。”
虽然说得有些假,但秦十堰勉强接受了这个蹩脚的理由。
侦查到慕宁微红的唇,还有些许没来得及细理的凌乱之处,李安安一个没忍住,欣慰地笑出了声,使得两旁之人看她有些不明所以。
“师妹,”何商与提起藏在背后许久的兔儿灯,朝慕宁递了过,“给,我做好了。”
“哇三师兄,为什么师妹这个这么好看啊?我也想要!”秦十堰惊羡道。
“就是啊!为什么我们的没有这个好看?”李安安附和道。
早在之前,这个场景就已经发生过一次了,只是两人气愤何商与不公平对待,又到此来演了这么一出。
“自然都是一样的。”何商与礼貌微笑着说道。
慕宁接下了兔儿灯,细瞧着样式,倒真是精巧美观,她扬起一抹笑道:“多谢三师兄。”
“明儿个除夕,师川会有极其热闹的烟火会,听六师弟说,不仅这些,还有更多新奇玩意,师妹要一起去看看么?”何商与邀请道。
“不了。”慕宁回绝道。
她不喜欢人太杂的地方,而且是有着动静很响的地方。
“走了走了!别在这打扰师妹休息!”李安安假意瞪着二人道。
最后,在她的拦截下,将这叽叽喳喳的二人带出了慕宁的院子。
终于清静下来了。
回到卧房内的慕宁,一眼就瞥见了桌上的字条,是谢执的字迹。
明夜带你出去玩。
他这是邀请她出去么?
慕宁思虑了一会,自顾自地点着头。
好吧,勉强答应。
除夕夜时,秦老爷布置了好几大桌的宴席,将府里的下人们通通拉到了桌宴上,一开始他们还有些胆怯不敢上桌,毕竟主仆同席这样的事是历来都没有过的,但今年秦老爷破了例,说是为了庆祝新的一年。
仆从们拗不过秦老爷的脾气,只好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他们其实也是开心的,毕竟这种排面的桌宴是他们一辈子都受用不到的,平日里也只能望着主人宴请贵客时瞻望着,哪会有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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