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抬手朝着妈妈桑指了一下。
“老妈子,待会把你店里最好的‘货色’都拿出来,给我们兄弟几人消遣消遣,不许藏着掖着。”
妈妈桑听完喜笑颜开:“没问题,您尽管吩咐。”
白文姍稳静地给对方斟完酒,刚想抬步离开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真羡慕鹤田那小子啊……”男人将酒杯放在眼前摇晃。
鹤田?
好久没在金兰屋里听到这个名字了。
白文姍不禁耳翼微动,静听对方说下去。
“早早就讨到了老婆,听说还是个大家闺秀,真是走运。”男子神色之中掩盖不住地羡慕。
“啧,”他对面的男人挑了下眉毛,“还不是多亏了他那张嘴,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他有多能说。天天吟诗作对、即席赋诗的,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个文人呢,把小姑娘骗得魂牵梦萦的。”
男人的话语引起了众人的趋附,眼中带着秽浊,口中更是不加遮拦起来:“就是,他现在那老婆……啧!听说可真特么的带劲。”
老婆?
果然……真是如此吗?
白文姍有些诧异,原来鹤田那副深情的模样全都是假象,就连她都有几分信了。
没想到,仍然只是个感情骗子而已。
“哐啷。”
角落处传来木架散落的声音。
转眼之间,在角落打扫的千堇像是个幽魂般“飘”到了众人的身旁,情绪激动地用手掌拍在桌子上。
“鹤田君……你们认识鹤田君吗?”
正冁然而笑的几人被突如其来的千堇吓了一跳,抬手就准备取剑。
“哪里来的邋遢东西,大人们正在用餐也敢上桌!?”
等看清了面前之人,男子更是吓了一跳。
“脸……你们看她的脸……”
千堇那凹陷的伤疤映得他们眼眸生疼,怎会有长相如此丑陋之人。
不免有些被骇到,一时半会儿竟是不敢动作。
“啊——”
发现千堇惊扰客人的妈妈桑一声尖叫快要把整个金兰屋给掀翻,“她怎么出来了,快!快把她给我拖回去!!”
几名正在一楼服侍的杂役反应很快,立马就拽上了千堇的身子,使劲往后院拖动。
挣扎之中,千堇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几名杂役硬是没把她拖动分毫。
因为剧烈的挣扎,千堇脸上的伤口再次被撕裂,殷红的血液从中淌出。
“鹤田君……鹤田健太……你们刚才说的人是他吗?”
千堇在杂役粗壮的手臂中挣脱,带着恳求的目光望向那几名武士。
几人被千堇滑稽的模样逗笑了。
此时她被锁在杂役的臂膀之中,没有任何威胁。
“怎么?你也认识他啊?”
说完还朝着身边的人开口道:“看不出来鹤田那小子的口味还真是独特,这种半人半鬼的东西也不放过呢。”
几人的玩笑话语引得哄堂大笑。
调谑、讥笑的话语充斥着整个金兰屋。
“让我猜猜,他是不是还给你送过诗句啊,哈哈哈哈。”
千堇眼神中满是绝望,对方的每一句话语都像是扎在她心脏上的一根针。
支撑她这么久以来的信念,终于是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鹤田君……原来真的是个骗子吗?
他不再出现在金兰屋,不再来找她的原因,原来是已经成婚了。
他口中所说的嫁人是真,只是要嫁给他的人并不是出身花街柳巷的千堇花魁。
为何,为何要如此骗她。
这么久以来都不敢来见她,哪怕是托人带封信件……她也不至于沦落成如今这副模样。
她不明白鹤田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正如游女猜不透顾客的心思,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光是尝试着去猜测、理解就已经输了。
她不再挣扎,如同行尸走肉般被杂役往外拖去。
武士几人见闹剧结束,也没什么心情再继续吃下去了。
“对了,鹤田的老婆叫什么名字来的。”
旁边的人思索了片刻:“好像是叫什么胜美来着。”
“这名字……听起来就带感,”男人脸上露出佞笑,“老妈子,被那丑东西一吓,我们几兄弟连肉都吃不下了,你说该怎么办吧。”
妈妈桑赶紧过来赔笑:“吃不下就不吃了,这桌饭菜我请了。要不客官赶紧上楼吧,柳月花魁还有几名头牌早就已经备好了。”
“这还差不多。”几人满意地摇着肚子上了二楼。
等将客人送上了楼,妈妈桑才阴着脸说:“那个不要脸的贱东西,给我狠狠打上一顿,随意找个地方扔了。”
她气得眉心发疼,鼻孔微张。
“我就不该发‘善心’把她给接回来,这下好了,又陪了一桌好菜。”说完捂着头朝着后院指去:“打,给我朝死里打。”
-
从那日之后,花柳街上多了个“怪物”。
她蹲在阴暗角落处,专门寻找戎装甲胄的浪人武士。
只要寻到了,立马扑着身子过去,问询别人是否认识鹤田健太。
有时被惊扰到了,浪人抽出武士刀抵在那“怪物”的身前,竟也是没吓退对方半步。
千堇问了很多人。
认识鹤田健太的人并不多。
浪人之间本就漂泊不定,交战期间更是把身份藏得好好的。白日他们是受名门贵族雇佣的武士,兵刃相见。傍晚,说不定还正坐在对面把酒言欢。不过利益驱使罢了,他们谁都不认识谁。
难得找到几名听过鹤田名号的浪人。
他们口中的答案也同千堇先前所听到的一致。
鹤田健太成婚了,听说娶的是名为“胜美”的大小姐。已经很久没有人看到他再受雇出来征战了。
应该是已经安顿了下来。
问了几天之后。
千堇也就消停了,不再出现在街道上,而是蹲在后巷的那口枯井前,整日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白文姍将偷偷藏起来的白面馒头用黄纸包好。
趁着老板娘不注意,假装出去打水,绕到了后巷中。
“千堇姐姐,吃点东西吧。”
白文姍尽量模仿着梨花的语气,将白面馒头递到对方的面前。
千堇没有伸手接。
只是歪着头看着她。
“梨花酱,”千堇眼睛转动,面向巷子的另一侧,“你知道那条河之外是什么吗?”
那条河?
白文姍反应了过来。
整个花柳街被一条宽约数十尺的护城河给团团围住,供给整个城市水源的同时,也将里面的人限制其中。北侧则是陡峻的岩坡,没人能翻越而过。
能与外界相联系的,只有那道跨越河流的石板桥。
这也是花柳街的游女小厮不敢逃、也逃不了的原因。
石板桥上日日夜夜守着武士,没有人能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这和白文姍刚来吉原时所见到的现代歌舞伎町构造是相似的,只是歌舞伎町已经因为科技的发展,将那岩坡推平了,城市朝着北向又发展了好几公里,一路灯红酒绿。
千堇继续述说:“河道之外,是自由。”
梨花是她在金兰屋中最亲近的人,此时只有她一个人前来,千堇的话变得有些多了起来。
“自由?”白文姍心神一动,千堇是否话里有话。
难道突破幻境的关键就在于那座桥?跨过那座桥就能破开幻境苏醒过来?白文姍强忍着心悸颤动,继续听对方说话。
“我六岁就被卖到这花柳街,”千堇说,“至今已经十余年了,竟是一步也未踏离过。我都有些忘了,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是这番金迷纸醉。”
“说起来也可笑,”千堇低笑一声,“鹤田君怎么可能娶我呢,我只不过是一个千人侵万人辱的游女,他又怎么会看得上我。”
她言语卑贱:“我居然也是信了,好笑。”
第29章 振袖火事
千堇朝着地上那摊积雨舀了一掌水, 拍打在手臂之上揉搓着。
“真是肮脏,”说完鄙夷地盯着被自己揉红了的皮肤,“梨花酱, 你说我为什么这么脏,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千堇的皮肤因为长期没有得到清洗,的确藏污纳垢, 不免有些脏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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