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梁茂尘笑眯眯接话,“吃不完就只能扔掉了。”
梁茂尘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飞快地朝司吉月那里扇着风。
司吉月忍了片刻,最后没有忍住,从房顶溜下去了,她走到篝火边蹲下,撇开脸别扭地说:“我……我才不是想吃呢,我是怕食物会浪费……”说话的声音说着说着就越来越小。
沈灼洲笑着摸了摸司吉月乱糟糟的头发,用小刀挑了一块肉递给她。
司吉月在沈灼洲身边坐下,像个小仓鼠一样捧着肉啃,沈灼洲做饭的手艺确实不错,烤肉味道微辣,但是又带着一股鲜香,不腻不膻,司吉月吃了一口以后就有点停不下来,沈灼洲也笑呵呵地继续投喂小徒弟。
但是这种肉有点奇怪,司吉月以前没有吃过,她嘴角沾着酱料问:“这是什么肉啊?”
“食谷鹿,”梁茂尘一边从快要熄灭的灰烬里面挑出地瓜,一边回答司吉月的问题,“这玩意吃五谷花长大的,可精贵了,但是也好吃。”
“那食谷鹿是哪里抓的啊?”
“不知道谁家养的,”梁茂尘心安理得地回答,“这家伙吃了我好几块田了,择日不如撞日,这不最近正好师妹你入门了,嘿嘿,咱们今天吃顿好的。”
司吉月听完梁茂尘这土匪似的发言,倒没觉得哪里不对劲,继续捧着肉慢慢啃。沈灼洲手倒是一顿,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看看肉,又看看一旁司吉月吃得美滋滋的模样,叹口气,心想算了,毕竟孩子长这么大没吃过一顿好的,吃就吃了吧。
司吉月刚把手里的肉吃完,就看见李星火大摇大摆的身影从山顶慢慢走下来,沈灼洲和梁茂尘招呼他过来一起吃饭。出人意料的,李星火居然还真过来了,不过坐下以后就跟个大爷似的啥都不干,干等着吃饭。
李星火看了一眼老老实实坐在沈灼洲身边的小孩,轻嗤一声,问:“那把剑还没扔呢?”
司吉月刚皱着鼻子愤怒地看过去,李星火就从自己乾坤袋里掏出来一块黑不溜秋的东西扔给她。
司吉月接下来时被这东西沉得手一坠,差点把东西砸到自己脚上。
“这个是什么?”她抱着手里的黑球问。
“炼剑的东西。”李星火的回答简单得令人发指。
“是陨铁。”沈灼洲看了一眼之后,替自己“不善言辞”的大徒弟回答司吉月,“确实是炼剑的好料子。”
实际上他话没有说全,陨铁这种东西,百年都不一定能出拳头大小的一块,虽然少见,但是确实好用。凡是用陨铁炼出的剑,剑锋无不锋利至极,可以削铁如泥,但又不失其柔韧性,同时也能最大程度地发挥使用者的能力,算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司吉月犹豫片刻,又把手里这个坑坑洼洼的黑球滚回李星火那里,她说:“我不想换剑。”
李星火刚皱起眉想要发作,梁茂尘就替他把陨铁又扔给司吉月,“小傻子,先收着呗,有便宜不占白不占,这玩意儿能值不少钱呢。”
价值连城的陨铁在他们之间被扔来扔去,沈灼洲也不制止,转着烤肉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眼睁睁看着梁茂尘在自己面前借花献佛,李星火不爽地看向他,梁茂尘反而理直气壮地问:“师兄,我入门的时候你怎么没给我送拜师礼?”
李星火:……?
李星火额角青筋暴起,高抬起下颚俯视着梁茂尘,“滚蛋!不知道还以为你拜的是我呢……想要拜师礼也行,先喊三声‘爹’。”
梁茂尘撇撇嘴,拉着下眼睑朝李星火做鬼脸,“李星火,你有本事就别用我做的飞鸢,踩着刀吹冷风去吧你!”
沈灼洲没干涉他们的拌嘴,他稍一侧头就能看见司吉月小小的发旋,沈灼洲微笑着说:“徒儿,继续用你原来的剑和再拥有一把新的剑也不矛盾,你的灵力是金系,不必只拘泥于一把剑上。”
他的话点醒了司吉月,她愣愣地抬起头,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司吉月被固有的习惯绑住了太久,确实没考虑过这条路,正如沈灼洲所说,老是用一把剑的话,就算她用法术把元素禁锢在剑上,示君依旧会有不可避免的磨损,要是多几把剑的话,就不会有这种困扰了。
那边的李星火和梁茂尘已经开始拔刀了,土地中横生藤蔓,向李星火席卷而去,但是李星火长刀一挥,火焰就吞没了所有植物。本身李星火就比梁茂尘强很多,火克木,就算他们实力相当,梁茂尘想赢李星火也很难。
梁茂尘“啧”了一声,不假思索地往沈灼洲身后躲,缩着脖子大喊:“师父师父师父,救命啊!李星火这个没良心的又要残害手足了!!!”
司吉月也好奇地扭回头去看躲在沈灼洲身后的梁茂尘,手上吃肉的动作倒是没停下。
李星火看着梁茂尘那副没脸没皮的模样,恨得牙痒痒,他拧着眉头呵斥道:“梁茂尘!这段时间你一点都没练剑是吧?!修为竟然真的一点都没长进……”
李星火越说越气,手上动作也真带了几分火气,火光险些波及沈灼洲手里的烤肉。沈灼洲刚有点生气地站起来,打算展示一下作为师父的威严,“你们俩……”
李星火闻声怒目看过来,沈灼洲把刚刚的话咽了下去,弱弱道:“要打就去后山打吧,别吓着你们师妹。”
司吉月:……好怂啊喂!
虽然心里吐槽着,但是司吉月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在两个师兄喧喧嚷嚷的吵闹声里扬起一张沾着灰的脸,笑容灿烂地对沈灼洲说:“师父,我们趁现在悄悄把肉吃光吧!”
这还是拜师以后,司吉月第一次喊出“师父”这个词,沈灼洲愣了愣,看着司吉月那张孩子气的脸,伸出手摸了摸她白色小蘑菇一样的脑袋。
梁茂尘忽然从沈灼洲身后探出身子,李星火刚抬起的刀也停住。
“别想!”李星火和梁茂尘齐声道。打架的两个人坐下来,一起老老实实安静吃饭。
一整条食谷鹿的后腿,四个人吃正好。
李星火只尝了几口,就懒得再吃了,他拎着一个酒壶漫不经心地一口口喝着,酒香弥漫出来,司吉月吸吸鼻子看过去,李星火瞧她一眼道:“小孩就别想喝酒了。”
“我才不稀罕呢。”司吉月回嘴。
梁茂尘懒散地侧卧在毯子上,酒足饭饱之后那双狐狸眼又眯起来,他打了个哈欠,笑道:“也幸亏钰诚不在,不然这一条都不够他吃的。”
沈灼洲忍不住笑了下,他一边拿木头拨弄着火焰熄灭后留下的灰烬,一边温和地说:“钰城在的话咱们可以多烤一点。”
李星火也勾着嘴角笑,司吉月看看他们,又看看自己手中的烤肉,安心地继续吃起来。
第10章 监察门
裴倨利用清虚仙尊留下的秘籍和法器修炼了三天。他就像一块干涩的海绵,被扔进海里以后不停地吸收着灵力和知识。除去每天晚上抵抗不了的预知梦,裴倨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吸收灵气。
就连清虚仙尊都对小徒弟的刻苦程度有些意外,甚至主动告诫他修行之路不能心急焦躁。
清虚仙尊第二次与他见面时,用灵识探查了裴倨的灵力属性,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结果——从裴倨身上什么也探查不到。
也就是说,裴倨身体里没有任何一种灵力。
所谓的灵力属性其实在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时期内都有着不同的说法,很久之前被叫作丹炁,在四大陆往往被叫作“灵根”,灵根越是纯净,修炼天赋便越强,而没有修炼天赋的人被笼统地称为杂灵根。
整个沧溟界中灵根种类无数,但无论是哪种灵根,最后都能归于“金木水火土”五行灵力当中,像是“冰”“雷”“风”等等,皆是由最基本的灵根衍生出来的异灵根。
清虚仙尊眉头微蹙,裴倨没有五行当中的任何一种灵力,但又不同于杂灵根,他身上是彻彻底底的没有任何灵力,如果硬要形容的话,简直干净得像一个未被沾染的容器。
按理说,这样的人应该是没有办法使用任何灵力才对,但是裴倨身上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他可以使用任何一种灵力,而且不限于五行中的任何一种。
甚至是不同的、相克的灵力,裴倨也能一起使用。
裴倨按照清虚仙尊所说的,一手浮起火球,另一手渐渐积累起一颗雪球。
清虚仙尊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心里却微微有了点波动——同时使用两种相克的灵力,居然还没有被体内相互冲撞的灵力所伤,这孩子的体质果然和其他人不同。
如果可以储存各类的灵力,那么也就意味着,只要条件允许,裴倨就能够不受限制地复制别人的招式。这样的体质百年难遇,清虚其实也说不好这究竟是件好事还是坏事,但是这孩子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更让人安心,一旦让他走上歧路……清虚仙尊睁开那双无悲无悯的眼睛,那么摘星阁的预言就要成真了。
然而不论心里想了什么,清虚仙尊面上都是一副古井无波的神情,面对弟子那副安静倾听的神色,他沉吟片刻就做出了决定,对裴倨说:“从前的那些功法不必再练了,往后为师亲自为你整理一套功法。”
不知道是不是忘忧丹的作用,裴倨那张斯文俊秀的脸上比从前更多了一丝无欲无求的神性,他对师父的话没有任何意见,依旧点头称是。
清虚仙尊又说:“你那把剑也不能再用了,至于里面的剑灵,可以留着,但是不要为了它过于执着于从前的剑。”
秦商子的存在当然瞒不过清虚仙尊,剑灵这种东西,往往千百年的时间才能孕育出一个,裴倨在十七八岁就能有一个剑灵,想必定是有什么奇遇,但是清虚倒是没有追问他什么。
剑灵确实难遇,但是也不算什么特别有用的东西,他担心裴倨会因为剑灵而舍不得放弃自己从前的这把剑。
裴倨的沉默仅仅只有片刻,他很快就重新摆出那副恭敬的神态,说:“弟子明白。”
清虚仙尊满意地点点头,又道:“为师会给你寻一把更适合你的剑。对于剑修而言,清修与战斗都缺一不可,而‘剑’则是两者的根本。”
……
清虚又花了一个时辰为裴倨指点了他修炼过程中的细微差错,然后才施施然离开。
在他走后,一直偋着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秦商子才慢慢放松下来。
秦商子之所以这么紧张,其实是因为他心里清楚自己根本就不是剑灵,只能附在剑上掩人耳目。
以秦商子现在的实力,他还没把握能跟清虚一战,想到这里,秦商子忍不住又向裴倨催促道:“裴家小子,你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元婴期啊?附在剑上本大爷快要受不了了!”
那把材质普通的剑也因为他的愤怒而微微颤动着,裴倨敛下视线,屈指往剑身上狠狠弹了一下,这一下带了些金系的灵力,震得剑中的秦商子跟着一疼,于是他老实下来,安静了。
秦商子敢怒不敢言地在心中骂道:“等我实力恢复到七八成,定要你这小子好看!”然后就是在脑海中幻想对裴倨这小子使用上勾拳、下勾拳,左冲拳……
裴倨走到窗边,安静地望向舟锡山的方向。
裴倨性子喜静,向来最烦别人在他身旁吵闹,关于这一点,秦商子在一年的相处时间里早已知晓,但是自从来到青云派以后,裴倨的脾气肉眼可见地变好了许多,以至于秦商子也有些得意忘形,忘记了裴倨之前生人勿近的阴沉模样。
阳光散漫地遍洒于内庭之中,黎乡山的一切被笼罩在充沛的灵气中,山上的一切都安静而平和,裴倨站在泉水荡落的破碎声中,像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他抬起自己掩埋着傲慢的双眼,看着树叶层层遮蔽的天空,淡淡地说:“再有一个月,我就能结丹。”
裴倨的话里带着毋庸置疑的味道,秦商子闻言去看裴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发现他眼下青色的黑眼圈比前段时间又重了一些。
自从两年前的第一个预知梦开始,裴倨就再也没有睡过任何一个安稳觉,而每次从预知梦里猝然醒来后,他都没有办法再次入睡。
因为一合眼就是小月儿那张熟悉的、柔软的、至死都未合眼的脸。
***
另一边,舟锡山上。
司吉月把手里的烤肉吃完,抹抹嘴,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问:“三师兄不在山上吗?他干嘛去了?”
“他啊,”梁茂尘把一直放在自己手中的蒲扇还给师父,看着他把蒲扇收回乾坤袋,“半个月前接了个任务,估计也快回来了。”
“任务?”
“对,抓人去了,毕竟咱们这儿也是监察门的分支嘛……”梁茂尘盘腿闲闲地坐在地上,暖黄色的火光映亮了他那张俊朗的脸。
说起任务,梁茂尘忽然扭头对李星火问道:“师兄,你这一次追捕的是谁?”
李星火沉默片刻,说:“袁绍林,三个月之前叛出青云派,加入魔教玄阴会。”
李星火话说得很隐晦,因为这件事的具体细节和月族牵扯颇深,他看了一眼一无所知的司吉月,无可避免地回想起在把袁绍林交给审问处时,他对自己说的话:
“你如果知道真相,你肯定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袁绍林整个人都消瘦得不成样子,说出这番话时眼里却燃着一簇狂热疯狂的光,令人心惊。
李星火心里的想法转了好几遍,在师弟师妹的注视下,最后只说一句:“那把剑,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梁茂尘扬了下眉问:“那你怎么不带回来?师兄你可不是这么舍己为人的好人啊……”
李星火烦躁地拿空酒壶朝他砸过去,“接手的人一直在追问这把剑,我难不成还能明目张胆地扣下么?”
梁茂尘扯扯嘴角,说:“这绝对就是你能干出来的事吧!”
“小孩,”李星火懒得理他,扭头看向司吉月,问道,“你家里有人去世了?”
像她这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却蓄着一头短发,在沧溟界其实也不算少见。四大陆虽然也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说法,但是自古以来也有亲人去世以后,直系亲属为表哀伤,为其断发的习俗。
所以一见司吉月的短发,三人多多少少能猜到她家里估计是有人去世了。
司吉月“嗯”了一声,从灰烬里翻红薯的动作未停,点了点头,说:“我未婚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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