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书……”面对陆晚夜的坦然,陆行渊竟然有点底气不足。
陆晚夜一摊手,道:“什么家书,我没见过,不知道,不用管。”
陆行渊怔住,原来这样也行?
他好像领悟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一开始他秉承君子的念头,势必要想个两全的对策,却完全忽略了他面对的是一个小人。
对付小人承君子之道左右为难,还不如也做小人,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不过这种对策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在陆行渊离开后,陆晚夜思索片刻,起身去了一趟梅洛雪的小院。
谢道义对谢陵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说到底不过是欺他没有靠山,既然如此,陆晚夜就替他找个靠山,保证让谢道义无法拒绝。
谢陵不知道自己的渣爹又在打他的主意,他刚出关就被陆行渊以放松庆祝为名,带着他出去玩。
二人去边境的饶河玩了几天,直到陆晚夜传信说有事,他们二人才回去。
陆晚夜一般不太在意陆行渊去哪里,这还是陆行渊头一次被叫回家,他下意识地以为又是谢道义作妖,脸色有一瞬的难看。
谢陵察觉到他的不悦,以为他是玩的不够尽兴,凑到他身边道:“下次我再陪你出来。”
陆行渊看着孩子的纯真笑意,叹了口气。
谢陵哪里知道陆行渊是为了他发愁?
陆行渊越想越不愿意让谢陵回去,他决定耍无赖到底,除非谢道义亲临。
魔族,头顶狼耳朵的妖族和陆晚夜平起平坐,他双手揣在袖中,袒胸露乳,整个人豪放粗狂,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陆晚夜拿出自己珍藏的好酒款待,浓郁醇香的酒味让狼族抖了抖耳朵,他抱着手臂,身体朝着酒杯微微倾斜,深吸一口气,而后抬眼看向陆晚夜。
“你让梅洛雪请我过来,就是为了喝酒?”琅煌若有所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都看出来了,那这酒你是喝还是不喝?”陆晚夜没有否定琅煌的话,拿着酒坛子狭促地看着他。
“我人都被你骗过来了,还能委屈了自己不成?”琅煌伸手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醇厚的酒香携裹着辛辣的味道划过喉咙,他发出一声喟叹,道:“好酒!到底是什么事,值得你把珍藏的酒都拿出来?”
琅煌海量,常和陆行渊推杯换盏,此刻放开性子,他不再端着,开怀畅饮。
陆晚夜把酒推到他面前,自己只留了一坛:“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借你这个圣人的背景用用。”
琅煌疑狐地挑眉,他这个圣人半隐退,不问世事多年,还不如魔尊的名号来的响亮。陆晚夜贵为魔尊,借他的名号干嘛?
陆晚夜喝着酒,认真道:“我之前从谢道义那儿收养了一个孩子,前些日子谢道义找我讨还,我不想给,但碍于彼此的身份,我也不能直接拒绝他,所以想先把孩子寄养在你名下。”
琅煌愣住,顿时觉得嘴里的酒不香了。之前陆晚夜不是没找他办过事,但从来没办过这样离谱的。
他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这个关系,重点是在这个被收养的孩子身上,琅煌想不到皇朝有这样的风云人物值得两位真君争抢,干脆地问道:“你收养了谁?”
“谢道义的第十六个孩子,他现在叫谢陵。”
琅煌:“……”
刚整理好的关系网彻底乱掉了,谢道义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儿子送给别人收养?除非他脑壳坏掉了。
可看陆行渊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他一脸认真,琅煌觉得坏掉的那个人应该他。
“他娘的,你不想得罪谢道义,你让我……不对,第十六个孩子?”
琅煌猛然反应过来,这个孩子他知道。他是狼族和人族的博弈,妖王不爽谢道义,故意在这件事情上坑了他一把,结果苦的是这个孩子。
难怪陆晚夜说要把这个孩子送给他教养。
“你怎么会……”琅煌顿了顿,纠结地皱眉,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说法。
妖族已经放弃了这个孩子,谢道义也差不多,琅煌觉得他就是死在宫里也不意外,万万没想到他到了魔族,还被陆晚夜收养。
“这个孩子根骨绝佳,品行端正,一看就是修道的好苗子,他若能拜入你门下,绝对不会辱没了你的名声。”陆晚夜见琅煌已经反应过来,便把谢陵一顿夸。
魔族不适合做他的护盾,但琅煌完全没问题。
琅煌额角抽搐,要不是妖族测过这个孩子的根骨,他说不定就真的信了陆晚夜的胡话。
混血本就修行困难,不是万里挑一就是籍籍无名,倘若这孩子真的有陆晚夜说的那么厉害,谢道义何至于把他送人?
“你这就硬夸?”
“怎么可能?我可是摸着良心说话。”陆晚夜拍了拍胸脯,毫无愧色。
琅煌冷哼,道:“那你的良心得仔细看,不然我怕看不见。”
琅煌这话有点赌气的成分,他还没收过徒,也不想突然就把弟子的名额给出去。
“我狼族顶天立地,不养闲人,你想让我收他,得让我看过才行。”
陆晚夜相求,琅煌还是愿意给个面子。
陆晚夜等的就是琅煌的这句话,他和琅煌坐在高楼上,窗外流云环绕,恍若仙境。
陆晚夜拂袖散开窗边的流云,示意琅煌往下看。
青山绿水间,少年持剑而舞,神采飞扬。他不知有人在看,只是在做一些基础的练习,一招一式稳扎稳打,剑气纵横,有长虹贯日之势。
在他旁边,梅洛雪指导陆行渊炼药。似乎是察觉到他人的视线,梅洛雪抬头,妩媚多情的笑眼直直地看进琅煌心底。
琅煌摇了摇尾巴,看向陆晚夜道:“你又用梅洛雪框我?”
陆晚夜止不住脸上的笑意,佯装正经道:“你就说那孩子行不行?”
琅煌顿住,他收回刚才的话,这个孩子可以,收他为徒也不是太糟糕。
第一百七十七章
春去秋来,寒暑交替,飞逝的光阴一去不返。
陆行渊院子里的小树长了一截又一截,很快突破院落高墙的界限,探出粗壮的枝丫,朝着外界的风雨不断地伸展,开出雪白的花,像冬月的雪落满枝头。
陆行渊坐在树下的躺椅上,身上盖了一件薄披风,手上拿着一卷书,头微偏,靠着身后的靠椅浅眠。
婆娑树影混合着星星点点的光斑落在他的身上,清风拂过他的脸颊,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白皙的面容上泛起一层薄红,像是沉睡的美人,在等待被唤醒。
院落外,轻盈的脚步声越过一级又一级的台阶,带着难以掩盖的兴奋步步而来,到了门口瞧见躺椅上的人,脚步声微顿,随后放慢放缓。
凉风有意,过堂翻书,书声和脚步声混在一起。
来人在躺椅前站定,成年人的体魄投下一片阴影,他凝视着休憩的陆行渊,视线直接而□□,饱含眷恋和深切。
强烈的注视让陆行渊不适地皱眉,来人适时地别开脸,仰头看向一树的繁花。
这是魔界特有的花,名为朝暮,与君朝朝暮暮,白首不离。
当初它被种下的时候只有人的小腿那么高,现在却已经突破了院落,在它身上,让人看见的是无数流逝的时间。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来人轻叹,视线微垂,目光慢慢地落在陆行渊身上,撞上他刚刚睁开的眼睛,嘴角绽放出灿烂的笑意:“哥,我回来了。”
青年的嗓音悦耳动听,像美妙的音符,在这空寂的庭院里,带来那句陆行渊熟悉又多年未曾听见的话。
混沌的思绪瞬间清明,迎着和煦的微光,陆行渊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他有一双像大海一样蔚蓝纯净的眼睛,脸部线条流畅而柔和,那是没有攻击性的长相,明媚热烈,像春日的太阳,让人感到温暖。
陆行渊曾在梦中见过这张脸不止一次,但甚少在这张脸上看到如此热切的眷恋。
他愣了愣神,声音带着刚刚睡醒的嘶哑:“小石榴?”
谢陵莞尔,又往前两步,微微俯身。这一动陆行渊发现他的身上多出来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柔软的覆盖着银白色皮毛的狼耳朵在长发间冒出头,陆行渊一怔,视线下移,果然在他身后看见低垂的狼尾巴,
梦和现实重合了,他养的小孩出门一趟回来,觉醒了狼族的特性。
如此直观的视觉冲击让陆行渊的视线过于直白,在他的注视下,谢陵有些不好意思地轻抿耳朵,露出两分赧然之色。
“你不喜欢吗?”谢陵不禁忐忑。
陆行渊坐起身,抬手示意谢陵低头。谢陵听完地靠过去,长发紧束,脖颈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陆行渊眼前,可陆行渊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他抬起手,动作直接地摸上谢陵的耳朵。
指尖的触感十分柔软,也十分熟悉,陆行渊的心忽然剧烈地跳动,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心底流淌。
他似乎也曾做过同样的事,不是喜爱,倒像是亲密无间关系下的狎昵暧昧。
耳朵被人握在手中,谢陵轻颤,脸上染了一层红润,那双蔚蓝的眼睛蒙上一层湿润的水雾。他和陆行渊的距离很近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的目光落在陆行渊的眉眼上,一寸一寸地凝视,心脏砰砰直跳,饱胀的情绪填满内心。
紧张,暧昧,羞涩,复杂的感情在心里翻滚,他声音轻颤,含糊不清道:“哥……”
陆行渊猛然惊醒,看着谢陵近在咫尺的脸,他愣了愣,连忙松开手,身体往后,拉开彼此的距离。
手上的触感没有完全消失,陆行渊这才后知后觉地回应:“回来了?”
谢陵抖了抖耳朵,脸上还很热,本该该有千言万语的重逢叙旧,却在陆行渊出人意料的动作中陷入沉默。
多年前,在谢道义那封家书的危机下,陆晚夜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成功说服身为天地三圣之一的琅煌收留谢陵。
同为狼族,琅煌确实比魔族更有立场和说服力,而且他的身份让谢道义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会重新衡量谢陵的价值。
这是陆晚夜为谢陵走的一步活棋,当然他只是负责牵线,真正能让琅煌上心,不留余力相护还是要看谢陵自己。
所幸谢陵做到了,跟在琅煌身边修行这些年,他不但修为节节高升,还成功激活了体内的狼族血脉,显露出狼族特征。
他向琅煌展现了自己的价值,也让琅煌知道他的付出没有白费。
只不过这一步必活的棋有一个必须的交换条件,谢陵自愿离开,并且在这期间不见陆行渊。
琅煌分开二人,这一别就是十年。
十年前还能同睡一张床的两个孩子,十年后各自成长为大人。
陆行渊的眉眼更加深邃硬朗,他完美继承了父母身上的优点,强健的体魄,英俊的面容,还有遇事宠辱不惊的气度。
这些年陆晚
夜逐渐把魔族的事情放手给他,族人并没有因为他不能修炼就轻慢,相反他们很在乎这个少主。要是外人说了半句陆行渊不好,族人就会想方设法地教训回去。
“你这些年在狼族过的怎么样?”短暂的寂静后,陆行渊选择打破那胶着又尴尬的氛围,他的视线从谢陵的身上移开,以免被那蔚蓝的眼睛所蛊惑:“我还以为圣人不会放你回来了。”
陆行渊还记得琅煌带走谢陵的条件,虽不苛刻,但对于当时的谢陵而言,难以抉择。
陆行渊收脚往旁边靠了靠,躺椅上就多出来一个人的位置。谢陵嘴角微扬,在他身边落座,道:“我这次算不上是回来,只是路过。”
谢陵眼底的厌恶之色一闪而过,脸上的笑意泛冷,他也不避讳陆行渊,道:“谢道义给先生传了几次信,话里话外都是希望我能回去一趟。先生左右躲不过,又觉得麻烦,就准备带我回去走一趟。”
谢陵称呼琅煌为先生,而不是师父,他是授业之师,但不是终身之师。
陆行渊注意到这个称呼的问题,但很快注意力就被谢陵说的事情吸引过去。谢道义这些年并不安分,在确定谢陵真的被琅煌带走后,他不断地想通过这条线入侵妖族内部。
但妖王十分谨慎,很快就看穿谢道义和谢陵之间并不和平,他们除了名义上的父子之称外,没有任何的感情。这是一条很脆弱的桥,阻挡起来并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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