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肆。”纪璇忽然开口叫他名字,嗓音轻轻的,眼里光泽更亮,“我想看你打球。”
他眼眸微动,似乎不太确信自己听到的:“嗯?”
纪璇双手托腮,目光温柔地重复一句:“我说,想看你打球。”
男人眼底涌过短暂的复杂神色,短到她并没有发现。
然后勾了勾唇,说:“好。”
第34章 (三更)
把手机和车钥匙都给纪璇后,他俯身紧了紧鞋带,从观众席跑下去。对那个负责人说了句什么,负责人眉心一皱,似乎有点犹豫,他安抚地拍了拍那人的肩,那人才点点头,表情里夹着担忧。
纪璇看见他从更衣室出来,换了红色球服。球服是背心和短裤,露出修长的手臂和腿,纪璇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看他,依旧忍不住脸颊发热。
好像回到高中时候,那种青涩的悸动在心脏里蔓延开,她好像又变回了少女,而他也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红队正好有人犯规下场,换了秦肆上去。
他上场时是逆风局,对方领先二十多分。短短十分钟内,秦肆投进了好几个三分球,比分差越拉越近。
其实纪璇很想念他扣篮时的风姿,他却一直在打三分球。
但这样也并不影响。
时隔七年,球场上的他依旧那么耀眼夺目,仿佛那颗圆圆的球只要到他手里,他就是这个世界上的神,所向披靡,无人能挡。
纪璇从观众席后排挪到最前排,这样能看得更清楚。看他运球时的动作,和队友示意的小表情,看他跑动时掀起的衣角,顺着脖颈流下来的汗,和他眼睛里的自信和狂傲。
没有人能像他这样,狂得这么理所当然,就像一缕风,没有人能抓得住他。
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有时候她觉得他会飞起来,连同她的心也跟着他飞起来,心神不自觉因此而激荡。
当结束的哨声响起时,秦肆最后一个扣篮,拿下全场mvp。
红队赢了,有人要请吃饭,秦肆摆了摆手,指着纪璇的方向对他们说了句什么,那群男生一个个挤眉弄眼。
秦肆笑了一下,难得有些腼腆,道别后去场下找纪璇。
“怎么样领导?满意吗?”他微抬着下巴,神色间都是得意。
纪璇憋不住笑:“还行吧,也就三分之二满意。”
“行,剩下三分之一以后再补。”秦肆抬起手似乎想揉她头发,又突然发现手很脏,缩回去,“我冲个澡,换身衣服,你可以去楼下坐坐,那儿有吃的。”
“我还不饿。”纪璇坐在第一排座位上,仰头望着他笑,“就在这儿等你。”
秦肆轻勾起唇:“好,我很快出来。”
纪璇坐在这儿玩了会手机,白苏又在催她打听那个男人,于是跑去业主群问。但大家可能平时都不怎么关注这方面,一时间没问到结果。
白苏发信息过来哭,纪璇安慰她,三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不必非要执着于这个。
当然这话说得她自己都心虚。
男人的确遍地都是,可她偏偏栽在秦肆身上,从高一到现在,整整十年。
能放下的早就放下了,放不下的,一辈子也放不下。
秦肆这澡冲得挺久,散场后的球馆冷清,纪璇坐在这儿身上都凉了,抱了抱胳膊,刚想给他打电话问问,突然看见一个人从更衣室火急火燎地跑出来。
是刚才队里的一个男孩,径直跑向纪璇,边跑边喊:“姐姐,姐姐不好了。”
纪璇站起来,心底忽然有不详的预感,询问的声音微微发抖:“怎么了?”
那男孩气喘吁吁,表情焦急又害怕:“秦总在更衣室晕倒了。”
那一刻她眼前黑了黑,好不容易才扶着椅子站稳。
脑海里一片空白,她亦步亦趋地跟着男孩跑到更衣室,看见换好衣服倒在衣柜旁的秦肆。
脸色苍白,像死了一样,只不过还有呼吸。
没人敢动他,纪璇也只能无助地在旁边干着急,急得直掉眼泪。
幸亏救护车很快赶到,将他带走。
*
到了医院就是做各种检查,秦肆毫无意识地被推去做ct拍片子,纪璇无比焦急地跟着,医生都没空回答她的疑问,告诉她秦肆究竟怎么了。
医生问她既往病史,她只能沉默摇头。
她忽然间才察觉,过去七年对他一无所知。
直到陈烈赶到,去办公室见了医生,出来时秦肆还睡着,期间他醒过来一次,打了镇痛针又睡过去。
纪璇大概了解到是他的腿有什么问题,但具体她也不懂。
陈烈叹了一声,示意她出去说话。
纪璇给床上的男人掖好被子,还想摸摸他的脸,碍于陈烈在一旁看着,只好作罢。
关上病房的门,也把寂静关在里面。
走廊里只有陈烈低沉的声音:“你应该猜到了,他的腿以前受过伤。”
鼻尖忽然狠狠地一酸,纪璇憋下一阵泪意,问:“什么时候?”
陈烈叹了叹,靠在走廊墙上从兜里拿了根烟,再拿出打火机,抬眼瞥到“禁止吸烟”的告示牌,又把烟收了,剥开打火机盖,一簇火苗从指尖燃烧起来。
纪璇嗅到伤感的气味。
“是高三的时候。”她听见陈烈更为低沉的声音,“他爸爸生意失败,欠了很多钱无力偿还,人也被那些催债的逼出了心病,就放了把火要烧家——当然,后来警察说是因为忘关煤气导致的火灾。”
纪璇:“我知道。”
这个版本她听说了,还是当地头条新闻。
“当时他们家有个司机,也是他爸的好兄弟,去火场里把他和他妈妈救了出来,再进去救他爸的时候,没来得及,两个人一起烧死了。”
他还是没提到秦肆的腿伤从何而来,纪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陈烈看了她一眼,说:“阿肆运气很不好,逃出去的时候房梁砸下来,正好砸在他右腿上。”
纪璇突然觉得自己右腿一阵钻心的疼,心脏也疼得像要被捏碎。
陈烈没给她缓冲的时间:“当时骨头都被砸断了,医院没办法,辗转无果,阿姨便带他出国去治。”
“后来在国外做了手术,很成功,但这个手术也只是帮他的腿恢复到可以承受正常人的运动强度,他永远不可能再当专业的篮球运动员。”陈烈叹了一声,眼眶也泛红,“上天何其残忍,夺走了他最骄傲的东西,那比夺走他的命还痛苦。”
纪璇低垂着头,想忍住不哭,但还是哭到泣不成声。
陈烈的声音就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模糊朦胧的,却每一个字都化作刀刃往她心口里扎:
“纪璇,我曾经以为他放下了,刚回国那会儿他一门心思创业,我以为你们俩再没可能。可后来我发现,这小子是个真情种。”
“高中那会儿你们的事我知道,我以为过去这么多年,哪有一个男人会把高中时喜欢的女孩儿记这么多年。可是纪璇,直到现在,只要你一句话,他都会为了你赴汤蹈火,去死都愿意。”
“他最骄傲的,最珍惜的一切,在你面前都不值一提。”
纪璇捂着脸,一瞬间掌心就湿透。
是啊,她一句想看他打篮球,他不管不顾地就去了。
他那么努力地给她看,赢得那么漂亮,看见她笑的时候他眼睛里都在发光。
但他是忍着痛打完的,却自始至终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上天把他最骄傲的东西夺去了,如今这双能像正常人一样活动的腿是命运之外的恩赐,然而在她一句“想看”面前,他毫不犹豫地选择让她开心。
“不过你放心,医生说只是运动过度导致的劳损,养养就好了,以后如果不这么卖力打球,也不会复发。是他小子太能忍,疼晕的。”陈烈带着哭腔笑了一下,“你知道他这个人,忒能忍,想你想成那样都忍了七年,更别提腿上这点儿疼。”
陈烈嘴上说得轻松,她心里却像被千刀万剐一样的难受。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全都跟你说了,等这小子醒过来,少不了对我一顿臭骂。”陈烈笑了笑,“他最听你的,你可得帮我拦着他。”
说完,转身往楼梯间走。
纪璇问:“你去哪儿?”
陈烈抬了抬打火机:“抽根烟。”
陈烈这人不像有烟瘾,身上也没有老烟枪那种长期腌出的臭味,纪璇知道,他是因为心里难受。
有的人难受可以用抽烟来疏解,但纪璇没有办法。
她只能坐在床边一直看着秦肆。
打过镇定后睡得安详,他脸上神态比醒着的时候少了些霸道和侵略性。
纪璇抬起手,轻轻描摹过他的眉眼。
眉毛硬硬的,刮得她指腹有些疼,但很舒服,让人一下下摸得上瘾。
睫毛好长,仔细看似乎比她还长,果然长得好看的男孩子,都要有长而浓密的睫毛。
翘挺的鼻梁让五官显得更为立体和精致,可惜他闭着眼睛,看不见那满天星辰般璀璨的目光。
最漂亮的是这双唇,薄得恰到好处,上唇形状是完美的m形,少一分便寡淡,多一分又太阴柔。
有人说薄唇的人也薄情,纪璇曾经相信过,在过去七年,她以为他早把自己给忘了。
然而感情本就是诡异多端的,讲不出道理。
没有哪种人注定会怎样,只是刚好爱上了,刚好爱到骨子里,用时间消磨不掉,意志也拔除不掉。如跗骨之蛆,只能任其纠缠不休,直到整个身体都腐坏掉的那天为止。
但她想即便是到了那天,随着身体僵硬的那一刻,她也会竭尽全力把这一辈子的记忆都刻进灵魂里。
如果灵魂有归宿的话,生生世世也不要忘。
纪璇的手指在他唇瓣上停了很久,因为走神,就一直没挪开,直到她感觉那片温软动了动,才终于如梦初醒。
刚刚遗憾看不见的满天星辰,悉数落入她眸子里。男人捏着她手腕,唇角懒洋洋勾着,嗓音夹着坏的沙哑:“摸够了吗?”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会名正言顺地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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