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他,还有一个现在被叫做“导演”的男人,还有那个死去的顾穹。
他们三人来自同一个地方,北方、偏僻、大山……这种地方在这个国家某些地广人稀的贫瘠地区一抓可以抓出一大把,用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由姓氏或者地形转来的让人记不住的村名,在一个被人遗忘的地方沉默地挣扎和腐烂,就像生活在这片土地的人一样。
那年,他们中最大的顾穹也就20岁,正是与前几日见到的那个林熹一般的年纪。
顾穹是最初提出要离开这片土地的人。
理由很简单,因为顾穹是个骗子,而且他对自己骗子的身份很自豪。
在他眼里,傻子才会傻乎乎的面朝黄土背朝天,而欺骗则是用智慧赚取到“劳动成果”。
但是村里实在太穷了,有点钱的跑了,没钱的又骗无可骗。他也骗色,但齐整些的女人们也都嫁到别的村里去了。
孙洛川那时刚刚成年,他其实没什么特殊的主意,甚至还有点舍不得离开老家的爹妈,但是他从小就有个特点,就是会抱大腿敢压注。
他感觉到,顾穹和村里所有人都不一样,因此就跟着他跑,虽然有时候他也闹不明白顾穹是怎么想的,甚至有点怕他。
他最后跟着顾穹离开是因为还有另一个人加入了——那就是后来被称作导演的男人。
导演的全名似乎没人知道,他自出现起就无父无母,村里人只知道他姓张,就叫他张子。
张子从小吃百家饭长大,说话永远拖着长长的笑腔。
后来等他长大了,这笑就和凝固在脸上的面具似的,似乎就再也没消失过。
据说他挨打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地痞们觉得没被放在眼里,于是打得更狠了。
导演和顾穹怎么认识的孙洛川其实不清楚,只是某一天忽然意识到,顾穹的脑子,加上不要命只会笑着打别人或者被别人往死里打的导演,已经几乎能搞定这个小村里所有的事情。
但是在老鼠窝里耍横不还是老鼠?即使是那时候看起来最老实小心的孙洛川,胸中也燃着一把野心的火,他如饥似渴地看着老电视机里那些香港警匪片,立志不做警督就做闻名遐迩的悍匪。
离开村子,顾穹带他们来到了一座南方的城市。
那个城市有高大的百货大楼,有寺庙牌坊下的步行街,还有一座很大的湖,春日湖边常有樱花开,游人会听一段西施范蠡的浪漫历史传说。
其实现在看来,这座南方城市只是个普通的二线小城,和省会城市或者海市的繁荣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当时孙洛川真的有种天地从此都敞亮了的感觉。
但是这种敞亮只持续了很短暂的一瞬,他们很快要面对现实——那就是没有钱。
但一旦提到打工,顾穹就会歇斯底里的咆哮,因为他看不上任何形式的劳作,觉得愚蠢和掉价。
同时,在一次偷窃差点被抓之后他也意识到,在城市中,以前那套生活法则可能反而成了“笨办法”,再行不通了。
而导演总是笑眯眯的,拖长了调子说些和稀泥的话。
因为他能挨饿,也会打架,总能从别的流浪汉那边抢到点吃的,通常他会一个人吃掉战利品,偶尔成果丰厚或者运气好的时候也会给他们分上一些。
就在孙洛川受不了这种生活,有一天打算独自离去时,顾穹突然拖着一个布袋回到了他们蜗居的地下室。
那里是一个女人。
顾穹将昏迷女人的手脚用铁链绑在生锈的床柱上,他的学习速度很快,来到城里三个月,乡音几乎已经听不出,用着城里人的新词说:“这就是我们做生意的’启动资源’了。”
最初他们只诱骗外地独身而来的女人,限制她们的人身自由并强迫她们卖淫。
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便慢慢脱离了狭小阴暗的地下室。顾穹租了那座高达百货大楼中旁边街道上的一个门面,白天开发廊,也提供打擦边球的灰色服务。
而晚上则更猖狂许多,女人们可能以“上门理发”的名义直接被“送货上门”,或者直接在店里等着。
顾穹对人性有种堪称天赋的直觉,很知道为什么样的客人推荐什么样的女人,再结合房间的氛围来增强这种契合。
五年,地下室变成大街门面又变成了一栋精致漂亮的小红楼。
他曾洋洋得意地对孙洛川说,他要让嫖客爱上这里的女人,觉得她真的是上帝从自己身上抽出的肋骨,是灵魂遗失的一部分。
而女人们却不会爱上嫖客,她们只能爱一个人,就是顾穹自己。
这不是吹嘘,顾穹似乎真的有这种魔力——在这五年里,他已经完全脱去了当年乡下小子的粗鄙短视,用强迫女人卖身的钱穿着价值不菲的名牌。
但他又不是那种会把商标穿在外面的暴发户,反而会用表面低调来掩饰虚荣。给女人们编造一个个出生高贵却受了情伤的浪子故事。
其实姑娘们也未必都这么好骗,但是在殴打、强暴、拍裸照视频等方式威胁控制下,哪怕是“假傻”如果要活下去,也只能“真傻”。
坦白地说,有时候孙洛川真的觉得顾穹很恶心。只是他从来不敢表露出来,因为这时顾穹依然是他能傍身的最好选择。
但又隐隐畏惧这种生活,于是他开始低调隐蔽地寻找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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