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职责所在,不妨事。”
刚进院子,迎面便见故远林走来,天色太暗,衬得故远林脸上晦暗不明。
故岑心下正急着,全然没注意这些,快步上前问道:“爹,娘怎么样了?这位是太医院的院正许太医,我特意请来为娘看诊的——她在哪呢?”
故远林却不答,看向许太医时神色才稍稍缓和了些,“怪我没叫人传清楚话,已经请大夫给看过了,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眼下人已经服过药睡下了。”
许太医一时语塞:“那……”
“真的不碍事了吗?许太医既然已经请来了,不然还是请他给娘看过才——”对上故远林转来的眼神,故岑的话音戛然而止,一颗心也缓缓沉了下来,再开口已经不见了来时的焦急。
“是我没问清楚,便慌慌张张地将您给请来了。抱歉劳您白跑一趟,这么晚了,许太医便先回吧,不必陪我在此耽搁了。”
许太医见状也只好称自己先走一步,故远林将人送出院子,合上大门,故岑便在身后问:“娘根本就没病,对吗。”
“没错。”故远林转过身,“扯谎诓骗你是我不对,可我若不这么说,你打算避我到何时,打算何时回家?”
故岑深吸了一口气,避重就轻地道:“家中既然无事,非要我回来做什么。”
故远林的声音陡然拔高:“那你便日日留宿于宫中吗?!”
声音重重砸在心头,故岑心知今日是躲不过了,屈膝跪在了故远林面前。
见状,故远林便知道自己说中了,气得胸口一阵阵发堵,一时说不出是恼怒还是别的什么。
故岑一向听话懂事,故远林觉得自己生了个好儿子,在别家儿郎都上房揭瓦、将爹娘气个半死的年纪,故岑也没叫他费过心。从小到大故远林没吼过他,像今日这般,还是第一次。
万万没料到第一次,就捅出了这天大的篓子,故远林百思不得其解,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早在一开始,故岑封了王却不赐府,明明有家,却总是回来待不了两天便又跑回宫里去,故远林便隐约察觉不对劲。可关乎天子,他哪敢多想,又觉得儿子干不出那样的事,便说服自己说不定是晏谙顾念主从情分,把故岑当心腹有事交代给他去办。如此得皇上器重,应当高兴才是。
然而事情的走向越来越不对劲,直到钦天监算出了故岑的八字,故远林仿佛迎来当头一棒,先前给故岑找的那些理由全成了他在自欺欺人。
勉强平复了些,故远林走近了低声说:“你在宫里,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你比我清楚……这样的是非咱们故家招惹不起!”
他苦苦劝道:“这个异姓王咱们不做了,爹的官职也不要了,咱们一家离开京城回家去,从此不再回来了。”
可是故岑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做,早在晏谙追来寻他的那个雪夜,又或许还要更早,他就彻底放弃了这条退路,他做出的选择,永远只会指向晏谙的方向。
“爹,我放不下。”他迎着故远林的目光抬头,借着月色,能看出他眸中满是决绝。
轻飘飘的三个字,让故远林压抑良久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当即神色剧变,狠狠甩了故岑一个耳光。
“你、你知不知道外头那些人都是怎么说的?啊?你让旁人怎么看你、怎么看咱们家!你怎么会堕落到如此地步,为了这点功名,连廉耻都不顾了!”故远林气得声音都在抖,“后位是你能觊觎的吗?我告诉你,你那是异想天开!”
他脸色铁青,给故岑下了最后的通牒:“你可以不知天高地厚,你自己愿意遭后世白眼、被百官唾骂,我管不着!但是我不能让你给故家的列祖列宗蒙羞!明日天一亮你便入宫去,向皇上告罪、请求免去封号和爵位,求皇上将你贬谪出京!”
故岑脸侧火辣辣的,难得态度强硬地拒绝道:“我不去!”
“由不得你!”故远林怒不可遏,“只要你还姓故,便由不得你胡闹!你给我去祠堂跪着,跪到你想明白为止!”
祠堂里的烛光昏暗不明,故岑垂眸笔直地跪着,他倒不是为自己眼下发愁,相比起来更担心晏谙那边。想着想着便出了神,一直到故夫人都到身边了才察觉。
“娘,这么晚了,您去睡吧。”
故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怎么睡得着,你爹也没睡呢,屋也不肯回,在院子里吹风消气,不过我看着,那火儿多半也没消下去。”
“您去劝劝爹吧,别再叫他气坏了身子……”
“他打你了?”故夫人看见故岑脸上的痕迹,“也说了不少重话吧。”
故岑稍稍偏了偏头,将半张脸隐在阴影里,“教训几句是应当的,不算什么。”
“别和你爹置气,你在宫里,不知道外头的那些污言秽语有多不堪。”
其实故岑大抵能猜到一些,他们不敢议论天子,自然是从他下手。男宠?玩物?故岑只是愁,还要累得晏谙被扣上个昏庸的罪名。
见他这样,故夫人心疼得红了眼眶,“你和娘说实话,是不是皇上……逼迫你的?”
“不是的,皇上从来没有逼迫过我,他不仅不在乎我们之间的身份差距,还处处为我筹谋打算,封王立后是他提的,也并非一句空话,百官的压力都是他一人担着。”面对故夫人的诧异,故岑索性坦然直言,“刚开始是我先喜欢的皇上,眼下则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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