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休息室内安静而空荡,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在夜色中犹如一面涂黑的镜子,其上影影绰绰映出相隔一段距离的两人,不远也不近。
忽有些细小的雪花被呜呜呼啸的山风卷来密集粘在玻璃上,那响动引得你和茂茂几乎是同时偏头望去。
“啊,下雪了!”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你指着窗外惊呼。
箱根山上的天气还真是说变就变。
茂茂面露喜色,起身走到窗边感叹:“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在这里遇见下雪呢,真难得……这算是吉兆吗?”
“有句俗话叫‘瑞雪兆丰年’,对于农家来说肯定是件好事。”你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笑答,心中浮现儿时那些在村野间度过的令人怀念的时光,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但这不是错觉,二十年后,站在你面前的人物从乡下私塾的教书老师变成了一国将军。
这一切正在确确实实地发生着。
“那真是太好了。”听了你的话,茂茂高兴颔首,又走回椅子上坐下,如一名普通朋友的口吻与你接着闲话,“你刚才看起来似乎不太开心呢,是伯父大人安排的表演不合心意吗?”
“啊……嗯,算是吧。”没想到他竟和憨厚外表不同内心如此敏锐,你慌乱垂下头不得不承认。
青年将军失落叹了口气:“虽然我自己也并非能够乐在其中,但出门在外,总不好拂了伯父大人的面子。”
“……”你以沉默表示同样明白这个道理,又回想起先前松平讲过的那件定定正在张罗的亲事。
——难道他甘愿就这样当一辈子提线木偶?
但这是将军的家事,你作为局外人自然没有插话的余地。
屋子里突然静得可怕。
窗外风声悉悉索索,夜雪落枯枝。
直到那声响渐弱了些,茂茂蓦地戚戚然开口,似在自责:“那件亲事也是……我总是这样,没有勇气去拒绝。”
“诶?”两人想法意外合上拍,你偏头望去,惊讶于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可那是天皇陛下的女儿,我即使想要拒绝,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开口啊。”
他自顾自摇摇头,仰头灌下最后一口牛奶,左右为难的样子看起来很是苦恼,想必这段时间以来都在为此事所困扰。
想到德川定定那专断跋扈的作风的确不易找到突破口,你为了宽慰,向他提出一招缓兵之计:“没事的,您还年轻,可以用想专注国事为由暂且推脱,或许态度坚定些,是有办法拖下去的……我不知道这种说辞有没有用,希望能多少帮到您。”
“有道理,我回去后就和伯父大人说。”在你的鼓励下,茂茂黯淡的眼神中顿时燃起希望,肯定点了点头,“谢谢你,枝川小姐。”
他激动朝你倾着身子,真诚纯净的双眸没掺半点杂质,盯得你莫名一阵心虚。
“没、没有的事……您太客气了!”对两人间突然拉近的距离感到不习惯,心中升起奇怪的预感,你环视空无一人的四周疑问道,“说起来其他人呢?都这么久了,还没有出来吗?”
“我和片栗虎泡的是私汤,他已经泡完回房了,其他人都在公共温泉那边。”经你提醒同样察觉到异样,茂茂疑惑眨眨眼站起身,“而且那是露天浴池,又下了这么大的雪,按理说这时候早都应该回来了……我去看看吧。”
“我和您一起去。”你也起身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到公共男汤的门帘外时,茂茂忽然停下脚步。
“请等一下,枝川小姐。”他抬手拦住你,“这里是男浴场,你跟着我进去不太合适,我一个人去看就好。”
“好的,请您千万小心。”你知趣退到一边,嘴里嘱咐道。
“没事的,只是进去看一眼。”
——然而放心把这差事交给将军的你忘记一条重要设定,那就是他的终极霉运。
他消失后不出五秒钟,你便听见从里面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小将!”
顾不得这里是男浴场,担心茂茂的安危,你迅速掀起门帘往里冲——
只见两个光着膀子的男人一个泡在温泉池里,另一个下半身围着浴巾站在岸上,齐齐面部僵硬盯着整个人向前摔倒在地的茂茂。
石地上布满雪渣与水渍,湿滑得一片狼藉,似是这里刚打过一场你死我活的雪仗。
“对、对不起……!”土方红着脸沉入池中,像个闯了大祸的孩子,偏过头去不敢看你。
“我们不是故意的……”银时颤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手里还捏着两团新做的雪球。
你双拳渐渐握紧,一步步走到已经失去意识的可怜将军身边,扶起他扛在肩上,眼中有怒火在焚烧。
“赶紧给我清理好!”
“是!”x2
//
有将军在的地方不出意外还是出事了。你冒雪出门请来附近医生为他诊治,万幸没受什么重伤。紧张的一晚过后,茂茂在澄夜与舞藏担忧的目光下苏醒。
“哥哥大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澄夜欣喜扑进他怀里。
“我这是怎么了……?枝川小姐呢?”记忆仍停留在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他稀里糊涂陷进妹妹的拥抱,呆呆地问。
“您昨天不小心滑倒晕过去了,她照顾了您一晚上,等我们醒来时才刚睡下,现在应该还没醒。”舞藏向他说明道,“她没事,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这样啊……我又给她添麻烦了。”茂茂愧疚垂下头,这是第二次被你出手搭救,胸中泛起一阵混杂着酸楚的暖意。
“好在您的身体并无大恙,而且雪已经停了,我们下午就能启程回江户。”
“什么叫‘又’?她之前也帮助过哥哥大人吗?”鬼灵精澄夜抓住他话里的关键词穷追不舍,“快讲给我听听!”
“那、那是……”忆起当时迷迷糊糊的意识中来自唇上的柔软触感,茂茂瞬间满脸窘迫。
“公主殿下,这件事之后再说也不迟。”舞藏见势不妙立刻察觉到什么,厉声打断她道,一把拉住肆意抱着哥哥手臂撒娇的少女,“我们走吧,该去用早餐了。”
……
在房间里睡得昏天黑地的你是被土方一路背上返程列车的。
你歪头靠在他肩上睡得很香,平和的睡梦中仿佛能闻到那标志性令自己安心的烟草味,不禁伸出双臂把人当抱枕一样揽进怀里。
“唔……”
“枝、枝川……!”能被心上人紧紧抱着自然是感到幸福又甜蜜,但这里是众目睽睽下的车厢内,土方不自在地小声提醒你,身体却僵直得一动也不敢动。
这毫无顾忌的亲昵动作看得对面的近藤一脸遐想地姨母笑,但在他身旁冲田的表情就没那么好看了。更不用说与你们相隔几排座位的银时,一双死鱼眼狠狠盯着土方的后脑勺,像要把他的脑袋用激光烫穿两个洞来。
但最为震惊的还是茂茂,并不清楚你感情状况的单纯男人,已擅自在心里将你和土方认定为情侣关系。
心存的那一丝微小憧憬被眼前明晃晃的事实无情掐灭,他沮丧低垂下头,脑子里嗡嗡乱作一团。
澄夜正背对你和土方坐着,与并排的神乐翻花绳玩得不亦乐乎,注意到哥哥突然变得情绪低落,还以为是自己光顾着玩而忽略他的感受,便盛情邀他加入她们一起。
“不用了,澄夜,你们玩吧,我感觉有点困。”在妹妹不解的目光中,茂茂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强打起精神望向窗外的蓝天,然后慢慢闭上双眼。
已经麻烦了她很多事,不能再继续给她带去更多不幸了。
感激她所给予的鼓励,接下来的救国之路我会尝试挣脱束缚自己走。
列车飞速驶向终点站,连带年轻将军萌芽不久的初次恋情,在没有人知晓的角落,也随之一道于寂静中无疾而终。
//
到站后,终于睡醒的你婉谢了土方开车把你送回去的好意,告别真选组与万事屋,一个人回到阔别两日的家。
会拒绝免费司机当然不是因为你傻,而是你早已预感到家里有绝对不能让他撞见的一幕——
“欢迎回来,师姐。”
「欢迎。」
“啊哈哈哈哈!来一起吃晚餐吗,阿景?”
推门便看见桂、伊丽莎白和前来做客的辰马坐在客厅中央,二人一宠围着被炉组了个火锅局。桌上摆着一盆热气蒸腾的寿喜锅,卡式炉的青蓝色火苗将里面各式食材咕嘟咕嘟煮得上下翻滚,美味诱人的香气飘满整个房间。
打开的电视机正播放新年特别脱口秀节目,从里面不时传来观众的阵阵热闹嬉笑声。
虽然明晚才到除夕,这里俨然已被营造出准备欢度新年的氛围。明明是自己家,反倒显得你像个客人。
“你们动作还真快啊。”但心底依旧不可避免淌过一阵暖流,你的唇角微微上扬。
总比一个人回来时面对冷冷清清的家要好……既然如此,就不追究那么多了吧。
你在玄关换好拖鞋步入客厅,将脱下的制服大衣与行李搁上沙发,在厨房的水池边简单洗了个手就迫不及待加入饭局。
在外奔波一天早已感觉饥肠辘辘,你接过伊丽莎白递来的碗筷,向有段时间没见的辰马问:“你是什么时候回地球的?今年居然有时间来看我们。”
“咱们很幸运呢!今年的生意都提前跑完了,所以快援队的飞船昨晚刚落地,我今天就带着贺礼来拜访了。没想到假发和伊丽莎白也在,听说你今夜会回,我们就决定在你家边吃边等了,啊哈哈哈!”
他举着罐啤酒开怀大笑,白色的绵密泡沫在唇边沾了一圈,使他看上去就像个白胡子老爷爷。
“不是假发是桂。”桂保持着优雅吃相在一旁接话道,“坂本还送来了新年贺礼,我替你收好放在那边了。”
顺着他筷子所指的方向望去,躺在斗柜上的一只小巧白色纸盒映入眼帘。
“去年是一箱蜜柑,今年又是什么?”你不由得好奇。
“不知道,他说要等到明晚再打开。”不对劲的是,桂的两颊浮出两团粉色红晕,仿佛在遮掩什么。
“啊哈哈哈哈!明天你就知道了,先吃饭吧!”更怪异的是,送礼者本人也神秘兮兮将话题敷衍过去。
你皱起眉,疑心达到顶峰:“有必要像这样保密吗?该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塞了什么求婚戒指之类的糟糕玩意吧……”
伊丽莎白兴奋吃瓜:「婚戒?!」
因你的话想起那件往事,桂的脑内浮出大段过于羞耻的记忆,深深埋下头差点掉进面前的碗里,脸色涨得通红熟透。
“啊哈哈哈不是那种东西哦!”辰马尬笑着大声说,回答十分勉强,你甚至能看见他额头上滑落的冷汗。
“更可疑了啊喂。”你探究盯着那双墨镜后视线四处乱飘的蓝眸,不悦扁起嘴。
“那个……话说金时呢?”
“是银时,他当然呆在万事屋无所事事,不许打岔。”你态度强硬一拍桌子。
“呃……”
发现死活撬不开这家伙的嘴,你决定自己亲眼验证,站起身准备往斗柜走去。
然而手机在这时响起,打开一看是近藤的来电,你不得不暂且放下这事,对他俩做了个噤声的警告手势后再接通电话。
原来是真选组预备明晚在屯所内举办忘年会,近藤邀你务必去参加,此事不便推脱,你当即答应了他的请求。
“好可惜……看来明晚你是没空了。”听见你与近藤对话的辰马消沉耷拉下脑袋。
“因为是真选组的跨年传统,我作为参谋当然没办法缺席。”你收好手机,很是理所当然地解释道,“时间不早了,咱们把客厅收拾收拾就散伙吧,下次有机会再聚。”
“啊哈哈哈哈!那不如今晚就把这礼物用掉吧!”但他只是短暂失落几秒后便猛然站起,主动取来那只神秘礼盒递到你手中。
“用掉?”你低头凝视手中小巧精致的盒子,满脑袋都是问号。
那边桂的头颅垂得更低了,显然是提前知晓些什么。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你在辰马的热切目光中掀开盒盖——
里面打着马赛克的内容物进入视野的瞬间,你顷刻沉下脸一把将它合上。
“绝、对、不、行!”你的身后冒出代表愤怒的气焰,斩钉截铁地判死刑。
“别这么快就拒绝嘛!听我说,你穿这件绝对会超级……呜哇好痛!”辰马还来不及说完,便捂着被你一脚重踢的裤裆而跪倒在地,两眼翻白魂魄出窍。
“好可怕……我就跟你说这东西不成的吧……”桂躲在被炉下,抱头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伊丽莎白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捡起从混乱的家暴现场中坠落在地的盒子。
「……」
无语良久后,它漠然将那件完全不符审美的情○内衣扔进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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