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槐想通了,小朋友情窦初开,把简单的荷尔蒙冲动当作喜欢,这再正常不过了,他刻意回避这些才是小题大做,明明比杞无忧大了十来岁,怎么好像他也情窦初开一样。
一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必须要尽快解决这件事,他在想,如果杞无忧和他挑明的话,他不会再制止,而是顺理成章地拒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看能不能让杞无忧及时醒悟,回头是岸。
然而杞无忧却并没有和他聊天的想法,完全不配合,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拿被子蒙住脸,“不要。”
徐槐盯着他倔强的后脑勺看了会儿,有些好笑,“真的不要吗?”
杞无忧不说话了。
一阵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徐槐似乎下了床。
洗发水与沐浴露的香气,一齐萦绕在杞无忧的鼻腔。
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徐槐身上的香味。怎么都挥散不去。
这种味道并不是铺天盖地、充满压迫感的,而是淡淡的,分明一点也不浓烈,却又仿佛无孔不入,存在于这个房间的每一处。
徐槐就是故意的,在故意考验他的定力。
心里升起一种难以排遣的烦闷,杞无忧把脸死死地埋进枕头里,赌气道:“不要,别管我了。”
“你要睡觉了吗?”徐槐拍了拍他的被子,“那睡吧。”
杞无忧身体一僵,紧闭上眼,试图让自己快速入睡。
过了一会儿,他又听到男人轻声说,“但是管你还是要管的。”
尽管晚上的心绪再怎么纷杂,白天的训练也丝毫不会受到影响。
杞无忧最近一直在练新的起跳方式,之前在新西兰练了很久,现在又继续练,成功率还是不太高,就连跳1260都摔了很多次。
晚上回到酒店房间,他有时洗完澡会自己往腿上涂抹药油,白皙的腿上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密布,旧伤添新伤,看上去十分惨烈,徐槐看着都有点不忍心了,但他还在坚持。
教练组开会时分析起杞无忧的训练,徐槐第一次提出了异议,认为这个动作或许没有那么适合他,想让他换个动作练。
张可迪却不赞同。他认为,杞无忧在大跳台上是没有任何优势的,坡障赛上他尚且可以另辟蹊径让裁判眼前一亮,然而目前的技术水平不足以让他在大跳台上有同样精彩的表现。
这是他最喜欢的项目,你愿意看到他连决赛都进不了吗?
徐槐沉默许久,也没有给出回答。
会议结束后,纪教练又叫住徐槐,对他说:“竞技体育,实力说话,说句难听的,除了你和张可迪,没人在乎杞无忧喜不喜欢大跳台。外界看重的是你出不出成绩,拿不拿金牌,至于你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受了多少伤,这些都是应该的,没什么值得抱怨的,那些有名有姓的运动员,有几个不是这样过来的,你以前受的伤可比他多吧?自己徒弟只有自己心疼,你看我整天骂田斯吴,其实每次看到他摔我也揪心,但是做教练就是这样的,你心软了,那他还练不练?”
教练组对田斯吴的要求确实更高,毕竟“一哥”不是这么好当的。
他已经开始练1980,每天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练不会1980啊,累死了,我退位让贤好了,这一哥谁爱当谁当。”
但是杞无忧就不是一个会诉苦的人,摔倒之后也从来不会抱怨有多疼,总是很快就爬起来。
徐槐最后说:“是,再难受也只能忍着。”
测试赛越发临近,杞无忧跳了几次新动作,成功率越来越高。
张可迪化身夸夸机,中英文夹杂地夸奖他,就连一向最爱凶人的纪教练也露出欣慰的笑容,对他赞许有加。
可是徐槐却没怎么夸他。
“跟槐哥睡一起果然有好处啊。”从训练场出来时,田斯吴笑得很欠揍。
杞无忧还在纠结于徐槐为什么没夸他,心不在焉地说:“你和纪教练睡一起也有好处。”
田斯吴每天的精神看上去都很饱满,应该没有再熬夜和他老婆打电话。
田斯吴顿时垮下脸来,“别说了,我想死。”
训练结束,徐槐单独带杞无忧去外面吃晚餐,只有他们两个人。
“槐哥,这是奖励吗?”杞无忧眼睛很亮,抑制不住的开心。
吃个饭而已算什么奖励,带徒弟出来吃饭很正常吧?
没错,很正常。
应该不会被误解成有另外的意思。
“不是,就只是想带你出来吃个饭,这家餐厅好评比较多。”徐槐如实道。
吃饭吃到一半,杞无忧憋了半天,还是想向徐槐讨要夸奖:
“槐哥,你为什么不夸我?”
“不需要我夸了吧?”
杞无忧注视着他,认真道:“需要的。”
徐槐受不了他的眼神,垂下眼帘叉起一块烤牛肉,“夸夸夸,小杞真棒。”
即使是敷衍,杞无忧也一副很受用的样子,心满意足地埋头吃饭。
吃完饭,他们一起回酒店。
坐电梯上楼,走廊里,一个熟人叫住了徐槐:“hi,ryan.”
对方是一个雄壮的美国运动员,怀里揽着一个红发辣妹。
杞无忧对这个女孩儿的头发有些印象,好像在雪场里见过,大概也是一位滑雪运动员,但不清楚她是哪个国家的。
寒暄之后才知道,他就住在隔壁房间,也是来澳洲训练和比赛的。
杞无忧不太喜欢这个男人和徐槐讲话的口吻,感觉很轻浮。
男人和徐槐寒暄完,看了杞无忧一眼,来了点兴趣,问徐槐:“你今晚也约了人?”
徐槐连忙否认:“不,这是我的运动员,中国队的选手。”
“他叫杞无忧。”他又说。
“哦,我知道了,新西兰公开赛的冠军。”
比赛直播中,杞无忧全程戴着护具,头盔雪镜护脸,捂得严严实实,所以男人没有认出来他。
对于徐槐的解释,男人似乎将信将疑,颇有些暧昧地笑了声:“have a good night.” 然后就刷房卡回了房间。
从听到那个男人问徐槐“今晚也约了人”,杞无忧耳朵就渐渐发热,像发了高烧一样,脸上一片通红。
他低着头,笔直地往前走。
眼看着杞无忧走路都要同手同脚了,徐槐忙按住他的肩膀,无奈地出声提醒,“怎么不会走路了啊。”
由于临近比赛,睡前他们又看了一会儿训练视频。
杞无忧没敢提出在床上看,两个人就坐在椅子上看,时不时地暂停视频分析一下。
有时候两个人都想按暂停,同时伸手点屏幕,手指就会猝不及防地相撞,徐槐便会像触电一般赶紧把手收回去,杞无忧反倒淡定自若,看徐槐欲盖弥彰的样子觉得有趣。
和徐槐的关系好像有所缓和了,就像是打了个回旋镖,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杞无忧现在也不奢望更多,能保持现在这样的状态也不错。
看完视频,和徐槐道过晚安,他躺下酝酿睡意。
隔壁忽然传来几声暧昧的声响。
这酒店房间的隔音显然不太好。
杞无忧捂住耳朵,盯着墙壁发呆。窗户对面的墙上有细碎的树影与月影,微风吹动树梢,影子也跟着轻轻摇晃。
隔壁的声响越发高亢。
徐槐也没有睡着,杞无忧听到他低声咒骂了句。
“小杞。”
徐槐突然出声,杞无忧身子一抖,猛一激灵。
徐槐翻身下床,在行李箱里翻找什么东西,“你要戴耳塞吗?我这里有两副。”
“不要了……”杞无忧呼吸顿时紊乱起来,胡乱地眨了眨眼睛。
本来还没有什么的,可听到徐槐叫他,和他说话,杞无忧浑身燥热起来,想要再去冲一个冷水澡。
两只手局促得无处安放,紧紧捏着被子,将那团被角蹂躏得不成样子。
“槐哥,”杞无忧声音有点哑,“明天就测试场地了,他还有精力做这个?”
徐槐笑了笑,“挺正常的。”
“正常?”
“赛前通常压力比较大,就会通过别的途径来释放或者发泄,有人用高强度训练,也有人用性,年轻运动员很少有固定伴侣,即使有也不会一直陪在身边,就只能找……one night stand,”徐槐怕杞无忧听不懂,贴心地解释,“就是,一夜情。”
见杞无忧沉默,徐槐又说:“你没有过压力大的时候吗,应该能懂吧?”
“没有,我不懂。”杞无忧语气冷硬。
“好吧,”徐槐没什么情绪道,“ 那说明你还小。”
没有开灯,黑暗之中,杞无忧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无所谓?调侃?嘲笑?
杞无忧猜测着,忍不住问:“你有过吗?”
徐槐顿了顿,“有过啊。”
不知道他回答的问题是有没有过压力大的时候还是别的什么,杞无忧身体更僵,不继续问了。
“槐哥,我不小了,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把我当小孩儿?”
即使看不到杞无忧的视线,徐槐也依然能感觉到有双认真而执拗的眼睛盯着自己。
他沉思了几秒。
杞无忧的成长速度比他想象中快得多,徐槐相信,他不久以后就会成为一位沉稳冷静、心智成熟、强大的、优秀的运动员。
徐槐没有认为自己比他年长就要压他一头,他始终觉得两个人是平等的。
然而不能这样对杞无忧说。
“你比我小十一岁,就是小孩儿啊。”徐槐平静地陈述事实。
“那刚才那个男的为什么说你今晚约了人?”
“……他误会了。”
杞无忧低声笑了一下,“我倒希望他没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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