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奚生不动声色地心猿意马了须臾。
他这小徒儿当真得俊雅秀绝,凑过来时更可爱得像只归巢幼鸟,但隐忍成习惯,玉奚生只是轻轻将他往怀里一揽,轻声说:“在想萧氏?”
栾青词早已不是置身事外的他,难以对人间的惨状视若无睹。
西陵郡的遍地残垣、血海滔天,都是一条一条人命堆出来的,无辜的不止萧珏一个,倘若萧氏不曾与长生天勾结,至少还有许多人能活下来。
“不全是。”栾青词叹了口气,“吸纳魔气修行的修士会被魔气侵染性情,饮下魔血的人族会成为半魔,可见魔族血脉霸道,古神古妖皆不敌,而我的魔族血脉却一直被压制着,只要我不动用随血脉传承而来的咒术便可安然无恙,是因为你,对吗?”
玉奚生低声笑了笑,“嗯,阴差阳错,那时我当真不知我们小鸾是凤凰血脉,还当你是什么绝迹的妖兽之后。”
的确是阴差阳错,那时玉奚生连自己从何而来都不知道,哪里晓得这是凤帝之后?当年他去桐山是巧合,不曾想唤醒了被封印千载的栾青词,他的气息刚好便能克制魔血。
换来了栾青词这些年的平静。
初见时栾青词懵懂,对玉奚生的亲近也出自本能,可玉奚生却记得真切,漂亮的小鸟青羽稚嫩柔软,长长的尾羽拖在地上,踉踉跄跄地在崎岖窄小的山路中向他奔来,格外依赖亲昵地将金色鸟喙啄他衣角,整只小鸟都贴了上来。
现在也是这样,玉奚生垂眸瞧着依偎在怀里的小徒儿,他还保留着幼时的习惯,若是这会儿翅膀露着,定然会规规矩矩地乖巧拢起。
他每每瞧见,心都会发软。
“安顿好明水城后,我们去东洲。”
玉奚生叹了口气,轻轻抚了下栾青词胸前的羽毛坠子,轻声说:“去诛灭魔族余孽。”
尽管他语气很轻,一如既往地沉稳冷静,好似与魔族之战如出游般轻松,可栾青词还是莫名地感觉到了沉重。
就像巨石压在心头,沉甸甸的让他喘不过气。
栾青词知道,那会是一场恶战。
玉奚生倾尽人族仙门之力,与魔族的最后一战,此战之后,人间倘若魔族不灭,便是人族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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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珏死在逃到明水城的第三日,魔血让他愈发狂躁,身为人族的本能与理智也逐渐被蚕食殆尽,最低级的魔物就是如此,仅凭本能进食或是其他,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栾青词不是没想过让他作为一个人死去,但萧珏的恐惧那样显而易见,面对那双强作镇定的双眼,没人能真的下手杀了他。
但最终都没什么区别,等待死亡的过程是一样的。
栾青词无力阻止,就像那些在这次动荡中死去的人一样,他们的灵魂消散于天地,躯壳就此腐朽,当栾青词站在明水城外的礁石上时,只能瞧见天地一色的昏暗。
魔族就如乌云般沉甸甸地压在整个人间的上面,遮天蔽日,密不透风。
“师兄!”
谢庭兰仓促跑来,海风吹乱他鬓角碎发,才一站定就恼道,“师尊非要让我进梧桐境!师兄,帮我劝劝师尊,我要留下!”
恰好有一只魔化妖兽跃出海面,碧色剑光从天而降将之穿透,青金色火焰席卷而去,不过刹那妖兽便被焚成灰烬。
从始至终栾青词只轻轻抬了下手,碧山暮始终悬在海面,他一个人就能镇压四方海面之一。
谢庭兰愣了愣。
栾青词这才轻声说:“各宗门世家都留了后人在梧桐境,庭兰,妖族也留了后人。”
谢庭兰又一愣,“那我…”
“庭兰。”栾青词看着他,目光很温和,“梧桐境很可能不会再开启,人族孱弱,要有人族修士留下。”
“那不是还有其他弟子吗…等等?”谢庭兰一瞬间反应过来了,惊疑不定,脸色一变,“师兄,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梧桐境可能不会再开了?”
栾青词很平静,轻声说:“师尊说以东洲为战场,却将百姓都送入梧桐境,可见还有足以威胁整个人间,甚至让人族灭族的危险。虽然师尊没说,可我隐隐感觉,这一次留在人间与魔族决战,极有可能会重蹈神族的覆辙。”
谢庭兰的心已经沉入谷底,栾青词却依旧沉着,甚至笑了笑,“不过好在魔皇已死,没人能强行打开神族族界,留在梧桐境内的生灵都是安全的,或许能撑过这一次的大劫。”
分明是波澜不惊的语气,谢庭兰却觉得如坠冰窟,怔怔半晌,才说道:“那我也不会进梧桐境,怀素仙尊座下怎会有贪生怕死的孬种?师兄,我宁愿战死在人间。”
“师尊座下亲传弟子,朔风已逝,总得留下一脉传承。”栾青词瞧着谢庭兰,语气认真,“师尊是世间最后一位神族,我是凤帝唯一的后人,这一战我们晚了足足数千年,躲不得。”
玉奚生太过特殊,本就是神玉,生出灵体才算成神,而他早该破壳而出,却被封印数千年,否则当年神族覆灭的那一战就该有他们。
玉奚生的身份尚未传开,谢庭兰也是头回听说,古神族早就在岁月中被传成不知真假的神话,但现在也由不得谢庭兰震惊,他定了定神,刚想说什么,却见栾青词忽然蹙眉看向海面,叹了口气:“才安生两日。”
自从他们来了以后,明水城肆虐的妖潮便老实许多,但栾青词已然感觉到无比浓郁的魔气自海水中翻涌而出,浪潮之中浮现无数怪异的阴影,带着凶戾暴虐的魔气侵入一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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