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极卿跪自己面前,决云望不透他眼神中蕴含的心境,猛然拉他的胳膊,急道:“你快站起来啊!”
裴极卿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站起来,轻声道:“你没事吧?唉,我今天被人耽搁了一下,就出这么大的事!”
决云摇摇头,拉着裴极卿的指尖将他拖到一侧,轻声道:“魏棠是谁?”
“他是宣平侯,叫唐唯。”
裴极卿轻声回答,似乎有意避开他的神色,转身去望着侯府的车马仪仗,决云猛然感觉到,他此时望着这些装备整齐的大队人马,似乎是……在自责?
夏承希扶额回头道:“完了,你娘还是知道了?”
唐唯跟着面部抽搐,一个丰腴的妇人掀起车帘冲下马车,她穿着紫色华服,眉目间与夏承希有几分相似,只是看着更柔软些。
夏夫人一把将唐唯抱在怀里,嘴里不住道:“我的心肝儿,你可把娘吓死了。”
接着,她转头望着那些小厮侍卫,厉声道:“连小侯爷都不跟着,都给我滚回去挨板子!”
夏承希跟着瞪了唐唯一眼,厉声道:“等回去再收拾你。”
“什么?”唐夫人走上前来,一把揪住夏承希的领子,骂道:“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非叫我儿子出来隐姓埋名的读书,我儿子也不会跑出来玩,他不跑出来玩,又怎么会被人家绑架?!”
夏承希杀敌无数,却瞬间被亲姐“严丝合缝”的逻辑震惊到说不出话,顾鸿鹄扯扯裴极卿,压低声音道:“懂了没,慈母多败儿,小侯爷都是被惯坏了。”
顾鸿鹄话音未落,唐夫人又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道:“顾鸿鹄,我看你也是中过进士的人,才将我儿子交给你,你是不是赌钱把命都压进去了,所以不要命了?!”
顾鸿鹄:“……”
唐夫人转了一圈,在场诸人无不屏气凝神,她将唐唯推进车里,皱眉道:“得了,先回去吧。”
“我姐姐就是这样,孩子都给她惯坏了。”夏承希见唐夫人离开,无奈嬉笑道:“连累你们了。”
裴极卿连忙跪下,轻声道:“我替小少爷,谢谢将军。”
“你先起来。”夏承希从未见过容鸾,于是问道:“我看小少爷不像是中原人,不知道贵府在哪里,我可以送你们回去。”
裴极卿也不推辞,便拉着决云上了夏承希的马车,夏承希开口解释道:“老侯爷去得早,唐唯不到十岁就有了爵位,我姐姐又宠他,从小便是无法无天。但我不惯他,这次还让他隐姓埋名出来读书,就是希望他收敛些,不想连累了你家少爷,但他本质不坏,还是个好孩子……”
“是啊……你不惯他……他是好孩子……”
裴极卿面部抽搐着笑笑,心想我还能说什么。
夏承希心虚的避开他的目光,转头望着马车外仁寿坊低矮的小房,皱眉道:“贵府……就……在这里?”
“草民与小少爷寻亲不成,只好租住在外。”裴极卿想到那封遗书,有意道:“多谢将军相助,听说将军一直在锦州,不知将军准备在京城留几日?草民好亲自去府上致谢。”
夏承希道:“在下有公务,过几日便回锦州。”
马车渐缓,似乎已到目的地,夏承希低眉望了决云一眼,终于犹豫着道:“小公子,你有些功夫在身上,不知师承何处。”
决云没有说话,夏承希又接着笑道:“不必担心,在下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小公子身手,与故人有些相似。”
裴极卿一惊,胡人大多会武,此刻夏承希这样讲,应该是决云情急之下动手,隐约让他觉得与明妃有所相似。
难道眼前其人,真的与明妃有什么关联?
决云比之前谨慎许多,面对的又是夏承希这样的大人,所以没有接话。裴极卿想着,傅从谨让萧挽笙示意他出城,反而让人担心设伏寸步难行;既然明妃识字寥寥,却会写夏承希的名字,想必她与此人真的有些渊源,夏承希算个大靠山,值得下决心赌一把。
“看来小少爷与将军真有缘分。”他微笑着望向夏承希,轻声道:“小少爷的武功,都是夫人手把手教的,可惜家道中落,夫人已经不在了,她死前,曾让我去寻将军,只是草民胆怯,一直不曾……”
裴极卿见夏承希久久不语,咬牙道:“我家夫人,名中有一‘月’字,是自辽国而来的胡女,汉字识的不多,却颇通武艺。”
夏承希猛然将车帘放下,轻声道:“这里环境太差,今夜二位受惊,不如先随我住到侯府。”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
☆、山雨欲来18
正是夜半时分,唐夫人与夏承希相对坐在餐桌前,二人互相瞪着,空气中气压极低。
裴极卿垂手站在桌旁,决云和唐唯正并排坐着,两人的脚都够不到地面,唐唯抬腿轻轻踢了下决云,低声道:“别管他们,我们吃吧。”
唐夫人憋不住,斜眼瞥着夏承希道:“你小子怎么回来了?”
“皇上下旨,所以回来看看。”夏承希喝了口酒,将筷子放在桌上,“京城变故极多,不知家里怎么样?”
唐夫人笑道:“我们宣平侯是开国功臣之后,御赐丹书铁券,我又不是容廷裴极卿,孤儿寡母的,他摄政王又能如何?”
“话虽这么说。”夏承希道,“可还是小心些好,今日之时虽是意外,可若我不在,难保这意外不被有心之人利用,唯唯,你以后要收敛点,不要……”
“有道理。”唐夫人打断他的话,伸手摸摸唐唯后脑,“那以后唯唯就别去那书院了,我还是请先生来府里,之前那些先生不愿意教,娘亲给找更好的!”
夏承希:“…………”
唐唯抬头瞟了眼夏承希,向他吐了吐舌,又迅速转头给决云夹了鸭腿,决云摇摇头,缓缓将干净的饭碗放在桌上,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唐夫人回头望着侍女,道:“郎少爷的房间,可收拾好了?”
见侍女点头,唐夫人接着道:“那今儿先歇了吧,明日再说,我也困了。”
裴极卿带着决云走进侯府整洁温暖的客房,决云揉着眼睛倒在床上,裴极卿打来热水,轻声道:“起来擦擦脸。”
“我想睡觉了……好困……”决云眯着眼睛,任由裴极卿为他擦脸擦手,裴极卿握着那只小手,轻声道:“你真的没见过夏承希?”
看到夏承希的表现,他应该与明妃有些渊源,并且明妃会写的字很少,却能完整的写下“夏承希”三字。
可就是这三个字让人奇怪,明妃将所认识的汉字都教给决云,为何偏偏落了这三个。
“是啊。”决云靠在裴极卿怀里,迷迷糊糊着轻声道:“不过他身边那个侍卫,倒是很像连漠叔叔,名字也很像,我听到唐唯叫他‘连朔’,夫子叫我们背过什么,‘一去紫台连朔漠’。”
一去紫台连朔漠?
裴极卿愣了一下,不禁伸手摸摸胸口,那里正放着明妃留下的遗书,他轻轻将决云放在床上,为他掖好被角,嘱咐道:“你先睡觉,明儿不必早起。”
决云眯着眼睛,却还攥着裴极卿的手,裴极卿笑笑,将那只小手塞进被窝。
就在这时,木门突然被人叩响,裴极卿连忙起身,夏承希从挟着寒风进来,将一个食盒放在桌上,轻声道:“你没吃饭吧。”
裴极卿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将遗书取出,他拉着夏承希在桌前坐定,便掀起衣摆跪了下来,眼神中一片诚恳。
夏承希一愣,道:“这是何意?”
“草民容鸾……”裴极卿将遗书放进夏承希手里,郑重道:“受裴极卿与明妃托付,将小主子托付给夏将军。”
裴极卿不知道夏承希是不是想要利用决云,只好刻意隐瞒天子剑一事,夏承希却瞬间脸色惨白,他颤抖着将血书打开,动作仿佛僵硬的木偶。
将近一月,血书上那歪歪斜斜的十二个字已干枯发黄,边角如同虫蛀,可夏承希却似如获至宝,一直盯着看了许久。
夏承希抬起头,望着摇晃烛火决云干净精致的面孔,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开,他停顿许久,轻声道:“原来我一眼就能认出来,敏月的儿子。”
裴极卿看到夏承希的反应,便也长出一口气,问道:“只是草民实在不知,将军如何与明妃相识。”
“明妃本是辽人,你应该知道吧。”夏承希抬眼远望缓缓开口,仿佛自白墙之上看到茫远千里,“辽国美人自漠北而来,是我带着兵马去迎接,辽国日益繁盛,也愈发不将大周放在眼中,之前说好将让郡主入宫为妃,最后却推说郡主病重,只换了几位美人入宫,敏月便是其中之一。”
裴极卿问道:“将军便因此与她相识?”
“对。”夏承希点头道:“大周将领中,唯有我会说契丹话。我得了匹汗血宝马,却怎么都驯不服,是敏月上前驯服了它,她连鞭子都不用,只一步便跨到马上,她身手很快,就像这孩子一样……”
夏承希只说了寥寥几句,脸上神色却经历了许多变化,悲欢离合如走马灯般上演,最终停留在一个木然的表情上,决云听了母亲的往事,却不可能明白这份物是人非的悲凉,裴极卿也只能垂着头叹了口气。
夜色之中,夏承希踟蹰抬眉,正对上决云憋着眼泪的惺忪睡眼,他攥着手中的血书,用手摩挲着那些歪歪扭扭的文字,有些控制不住的向床边走去,伸手将决云揽在怀里。
决云刚才被夏承希断断续续的絮叨吵醒,他虽不谙世事,只是闻得母亲旧事,又回忆起明妃讲过的那些漠北风情,明妃无数次叮嘱他男子汉不能在人前哭泣,可那双好看的眼睛依旧不禁蕴满泪水。
“后来我听闻她去了荒僻无人的行宫,便遣人将连漠换了进去。”夏承希握着决云的手,接着道:“那时我才知道,她怀了孩子,太上皇不敢叫别人知道,就遣人将她送出宫外……”
其实除了挺直的鼻梁与微微深邃的眼窝,他倒更像傅从龄一点,夏承希望着决云神色,有些愠怒道:“我只道敏月喜欢战场厮杀的男子,却没想到,她会留恋太上皇这般懦弱无能的人,还甘心为他在冷宫守着孩子。太上皇做事优柔寡断,永远左右为难,能有今日局面,倒也不算意料之外。”
裴极卿皱眉道:“将军深知边关情势如何紧张,太上皇这样做,也是成全人情与大局,若非如此,将军又怎可能见得到小皇子?”
“那太上皇若是果决之人,摄政王又岂能逼宫。”夏承希转身,冷笑道:“裴极卿死时,摄政王列出的那十条罪名,不知道有多少,都是为这位太上皇背锅。”
裴极卿一怔,怅然道:“首辅没能保住皇上,已是大错。”
先前见到遗书情绪激动,夏承希听到那句“首辅”,才想起进京时坊间盛传的容鸾一事,容鸾是首辅容廷之子,被裴极卿信任倒也不奇怪;只是容鸾自尽不成,傅从谨和萧挽笙却放过了他,难道是此人突然转变心意,出卖皇子保全
恋耽美
- 肉肉屋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