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做兄弟。”
林贺也换了一身军服,长发紧束脑后,一双刀削斧劈般的双眼已褪去幼时稚气,愈发狭长的轮廓中隐隐可见虎狼之光,他将鎏金匕首拍在亲手交给决云,对着夏承希道:“皇天后土在上,我耶律赫凛向大周借兵,诛杀叛贼耶律赫图。这是我们代代相传的匕首,今日将他交给决云,若有违誓,决云可以用它直接捅死我。”
听到这话,夏承希也安下心来,他亲自牵过宴月,望着决云跨在白马上。前来送行的都是大小官员,皆身着官服站在一侧,前来送圣旨和军令的特使尤为耀眼,他穿着绯红官服站在地方官之中,更显出与众不同来。
裴极卿没有官职,自然不能来校场相送,决云突然想到,若他也可以穿上这样的绯红官服,惨白脸色自也会明艳很多。
这样想着,决云已跟着萧挽笙出了锦州城,定州牧民听说决云要走,也站在城门口相送,万人如海中,决云猛然听到有人叫他,他扭头去望,正看到唐唯站在城头招手,裴极卿从他身后走出,踩着架矮梯遥遥挥手,决云一直转身望着,直到走出数里,再也看不到锦州城墙。
裴极卿呆呆的望向远处,直到整个队伍走尽,他才从上面爬下来,唐唯这才发现他面色惨白,于是伸手扶了一把,道:“你的手都凉透了,怎么回事?”
“吓得。”裴极卿揉着胸口承认,“容……不是,我有点畏高。”
唐唯不由得笑笑,道:“畏高你还爬到上面,站在城墙看不见吗?”
“站在城墙也是高,爬梯子上也是高,还不如爬上去。”裴极卿一面说,一面扶着围墙下了城墙,随手牵过一匹马。
这已经是小孩第二次出征了,他只有十三四岁,就要向萧挽笙学着排兵布阵,在刀光剑影里拼杀,用危险去挣得一份功劳;每次遇到二人分离的场面,裴极卿都会有些犹豫,总觉得是自己将这个亲手救出的小孩,又重新推回到腥风血雨中。
可事实就是如此,不过就算决云是宫里长大的皇子,他也要面临朝堂争杀,帝王心术……无论在哪里长大,都不过是弱肉强食,他若想做大事,就必须这样浴血前进,一步都不能害怕。
此时正是中午,夏承希看到裴极卿在马前发呆,于是道:“决云恐怕要走很久,你不如住回锦州来,定州吃穿都不方便。”
“不用了,多谢将军好意。”锦州固然要好很多,可对于裴极卿而言,定州是像个家一般的存在,于是裴极卿一人骑了马,沿着草场向定州前进,裴极卿跟决云学了骑马,感觉颠簸起来也没像之前那样难受,可是容鸾天生畏高,只怕还是需要调养些时日,才能改变这个毛病。
“裴七――”
裴极卿抬眼望着草场,忽听得有人叫他,他环顾四周,却只见得到一片无边无际的碧绿,这时,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从草原伸出奔来,裴极卿的心已几乎要跳出来。
白马越来越近,最终嘶鸣着停在他近前,决云一把揪住他的胳膊,转头气喘吁吁道:“裴叔叔,我……”
“你个死孩子,谁让你跑回来的!”裴极卿虽然骂着,神色间却有些颤抖,“军令如山,你不懂吗?”
“我当然懂了,他们走得慢,我这马一下就能追上。”决云拍拍白马,道:“你怕高,估计在城门站不了多久,不用你给我送行,我自己来,等以后你当了大官,也站在校场那里送我!”
“说什么送行,不吉利。”裴极卿狠心松开决云的手,“这不是粘人的时候,快回去吧。”
“哎呀,这就回去。”
决云咧嘴一笑,伸手勒住缰绳。
“决云……”裴极卿咬牙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道:“我将你救出来,又让你跟着夏承希从军,危险辛苦,你有没有……”
“这都是我自己要去的。”决云回头道:“裴叔叔,你站在城墙上怕高,为什么还要爬梯子?”
裴极卿还未说话,决云牵着马缓缓前行,口中接着道:“站在城墙上也是怕,站在梯子上也是怕,反正我也要被人追杀,还不如杀回去。”
小孩说的有理有据,倒是让裴极卿无话可说,决云抬头笑道:“裴叔叔,你可从不说这种话的,怎么着,喜欢上我了?”
裴极卿猛觉得自己居然被个小孩给调戏了,不由得又笑又气道:“行了行了,快滚吧。”
“你要小心,多吃饭多喝水,等我回来啊!”
决云大喊着补充了一句,便驾马向前方奔去。
☆、第43章 |
决云走了十五日左右,流州城外已传来捷报,说大军已直逼城下,如今天气寒冷,流州城粮草不足,只怕要不了多久,这座城池就会被攻下。
裴极卿心里惴惴几日,终于可以暂且将心放回肚子里。他收到喜报时,正在小院中酿酒,因为他一直侯着消息,穆孜便跟着中原商队去帮他送了一批货,也带了好些上好的药材回来,硬是要塞到裴极卿手里,裴极卿不好推辞,便学着牧民的习惯用那些药材泡了坛药酒,据说对去除风邪很有益处。
来报喜的士兵除了带话,还送来些其他东西,他将大大小小的礼物放进裴极卿房中,裴极卿不解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皇上赏给侯爷的。”那士兵笑笑,同时将奏章也放在桌上,“侯爷说了,他走之后,让我们把朝廷来的东西都交给公子。这几日下雪,奏折积压了几日,一下来了三封。”
裴极卿望着那些东西,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他知道萧挽笙让人把批复好的奏折送来,是为了要自己帮忙留意宫中动向,可他倒不必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赏赐送来,反倒让人觉得自己在占便宜。
于是裴极卿道:“这位大人,麻烦把这些拿回去吧,这是皇上赏赐给侯爷的,我怎么好意思收呢。”
“赏赐也不是天天有这么些,你就收着吧,这也是皇上对郎大人的赏识。”士兵已经出门牵马,接着回头道:“你是郎大人家人,就替他拿着吧。”
“家人”这个词听着很是亲切,裴极卿忍不住低头微笑,就在他发愣的空档,士兵已牵了马匹离开。裴极卿关门转身,才发现这个残破的小院已经不是当时的凄凉景色,院中搭了支架,上面晾了些刚刚浣洗干净的衣物,角落里放了花盆草木,厨房里也堆放着瓶瓶罐罐,原先空空荡荡的仓库中也堆放着从牧民那里收购的药材……已成了一个温暖舒适的家。
裴极卿回到房中,随意翻了翻小皇帝的赏赐,东西无非是些金银玉器。奇怪的是,在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里,居然还放着一本装帧精美的集子,萧挽笙从不看书,小皇帝竟然赏赐了他一本诗集,难道他还指望萧挽笙学点文化?
不过这诗集倒是出自一位前朝名家之手,是一本极为珍贵的书法佳作,倒是比那些金银珠玉更加值钱,小皇帝做太子时,就喜欢收藏这些旧书画集。裴极卿闲来无事,也许久没见到这样珍贵的集子,于是就着灯光看了起来。这位书画名家写诗不行,书法却是极为劲道,这本集子正是他将自己的书法与前人诗词佳作结合而成,读来朗朗上口,看着也赏心悦目。
裴极卿翻了一阵,抬眼看到小皇帝批复的奏折,虽然内容又是毫无意义的请安絮语,倒也能看看小皇帝写的字如何,他翻开两本看看,却隐约觉得手中那本奏折有些奇怪,却怎么都想不出来个中缘由。
“裴公子。”裴极卿还没将书放下,就听到外面有人叫他,穆孜敲敲房门,牵了一个胖胖的小孩直接进来,道:“我儿今日生日,特来给裴公子送点东西。”
说罢,他将一个尚且带着蒸汽的食盒放在桌上,道:“包了些羊肉饺子,没有腥味,你尝尝。”
“你儿过生日,合该我送东西才是。”裴极卿也没东西可送,想到箱子里还有几件簇新的棉衣,决云回来时又不知长了多高,衣服估计也用不到,于是将那些棉衣打了个包,道:“穆先生,这都是崭新的衣裳,既厚实,衣料绣花都不错,给孩子穿吧。”
穆孜也不推辞,将包裹放在小孩手中,压着裴极卿肩膀让他坐下,道:“前日我去走了批货,但是那地界儿和咱们这而相隔不远,价钱也抬不了太多。”
“咱们有了些本钱,就可以动身去更远些的地方,现在快要过年。”裴极卿为穆孜倒了杯茶,分析道:“接近年下,各家各户都要休息算账,这时候送货的人也不多,我们不如再弄点东西过去,压低价格卖出去,薄利多销,也赚个口碑。”
“是呀,都快过年了。”穆孜道:“今日十一月初三,我儿刚刚十岁,差点就生在腊月了,这也快过年了,郎大人却征战在外,等我儿再大些,也叫他从军去。”
“十岁,您生孩子可真够晚……”
日期?
裴极卿笑着望向穆孜有些花白的头发,却猛地站了起来,脑中仿佛有闪电劈过,他连忙摊开那些奏折查看,小皇帝虽然都用一模一样的笔迹写着抚恤嘉奖的套话,可除了其中一封之外,小皇帝都没在奏折上留日期。
他终于知道了这些折子的诡异之处,皇帝批复奏折,向来不过寥寥数语,跟不用说落款日期了,若是突然开始落款日期,为何又偏偏选了“十月二十五”这一日,却没有接着写下去?
穆孜望着裴极卿神色,急忙道:“裴公子,你怎么了?”
“没什么,突然站起来,有些眼晕。”裴极卿轻声应了一句,道:“天气晚了,外面极冷,您先带孩子回去吧。”
穆孜送好东西,也拉着孩子离开小屋,裴极卿连忙拿起那本诗集,如果他没猜错,小皇帝赏给萧挽笙诗集,肯定不是教他学着读书,而是有所暗示,而这个莫名其妙的日期,就是解开暗语的钥匙。
诗集中的数字,不是行列便是页数,裴极卿翻了第十页,又翻去第二十五页,甚至翻到了第三十五页,都看不出什么蹊跷。裴极卿在房中转了一圈,想着小皇帝特意选了“十”和“二十五”两个数字,想来他所暗示的东西,必然与十和二十五都有关,这样说来,这个数字应该是“五”。
想到这里,裴极卿忽然觉得有些手抖,他快速翻开书页,指尖缓缓停在第五页上。第五页照例写了古人诗句,在这些端方的蝇头小楷间,有一句诗却让裴极卿看出了端倪,让他握着书本的手忽的有些颤抖。
“……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鸟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凤不来……”
原来如此。
裴极卿心中暗想,小皇帝几乎杀父弑君,居然还觉得自己“一生襟抱未曾开”,这人还真是看得起自己的所做作为。不过片刻过去,裴极卿脸上的冷笑已变作真心的喜悦,看来自己真是猜对了,小皇帝果真不甘心活在摄政王手下,他让萧挽笙特意分成两份递请安折子,就是要暗示小皇帝,让他意识到萧挽笙真的把他当做皇帝,而并非摄政王的傀儡。
可小皇帝还是有些胆怯,只敢用这样隐晦的方法来暗示萧挽笙,估计也是在打赌――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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