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问:“傅从谨……为何一定要杀裴极卿?”
裴极卿知道他们一定有许多疑问,却没想到先来的竟是这个。
“容廷曾连中三元,是天下读书人之首,他若肯向傅从谨低头,在朝官员也会云集响应。”裴极卿想了许久,低头苦笑,“傅从谨始终觉得,是裴极卿背叛了他,所以即使裴极卿低头,他也不可能高抬贵手,倒不如死的有气节些……反正摄政王起兵是为了清君侧,祸害死了,他也就没了杀太上皇的理由。”
傅从思低头思考,似乎还有问题要问。
“这些话往后再说,我就知道,那小子必然不会和傅从谨为伍!”赵德钦打断他们,猛然露出笑意,伸手拍了下裴极卿肩膀,“今夜我们就去明州,先将怀王除掉,再动身前往京师,让傅从谨看看,难道天下就他一个人会逼宫不成!”
“在局势明朗前,我们还是需要怀王这个替死鬼,也不能曝光决云身份,得为自己备着条退路。”裴极卿低声道:“当务之急,是要把消息传出去,说咱们手中有小皇子与天子剑,这就是傅从谨逼宫造反的明证。”
“可小皇子的事没人知道,我也是听小王爷说过才知道。”赵德钦忽然想起什么,“咱们将消息放出去,不知天下人会不会信?”
“天下人信不信有何要紧?”裴极卿低头喝了杯茶,“等到咱们占了优势,也就不得不信了,我这样做,只是为了乱傅从谨的心志。即使手下人什么都不做,他也时时觉得被人背叛,更不用说,在他眼皮底下放走一个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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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用了三天,小皇子流落民间的消息已传至京城。深夜皇宫,傅从谨孤身站在宫墙下,抬眼看着这漫天凉月,他难得的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这一处低矮殿阁,正是他母亲旧日所住之处,傅从谨将手放下,他这才发现,自己绣着银龙暗纹的袖口竟沾了根白发。
“王爷?”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傅从谨扭头时,脸上已切换了一个和煦微笑,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宫女,她头上簪着花朵,看上去不过十六出头。
“奴婢晚晴。”那宫女福了福身,“皇上请您过去,久等不至,所以遣奴婢出来寻。”
“你就是晚晴?”傅从谨打量了她一阵,没想到会有人来这里寻他,“果真是个美人,温柔如此,怪不得我那侄儿动心。”
“王爷说笑。”晚晴只是低头行礼,脸上却没有惧色,既没肯定也没否认,“皇上抬爱,奴婢喜不自胜。”
“怀王作乱,本王每日都要处理军务,倒是许久未见皇上。”傅从谨倒是很愿意与她说话,“皇上除了上朝,平日都做些什么。”
“皇上平日醉心饮茶,还叫奴婢整理了一些,准备为王爷送去,都是江南的精品,近日刚刚产的白露茶,比夏茶更加厚重甘醇。”晚晴说的十分详细,傅从谨也放心微笑,说话间,二人已到了皇上所住的养心殿。
养心殿内一阵茶香,被夏日晚风一推,让人觉得心旷神怡不少,傅从谨敲敲门框,低声道:“皇上真是风雅。”
“皇叔!”小皇帝傅允珲绕过屏风走近,他已二十多岁,穿着一袭青灰色便服站在那里,与昔年的傅从龄愈发相似,他将傅从谨拉着坐下,“朕早叫了皇叔来,怎么现在才到。”
“在宫里转了转。”傅从谨坦然回答,“本王去了小时候住的地方,想起好些往事,怎么?皇上叫臣来,就是为了饮茶?”
“我有好茶,难道有道理不叫皇叔?”傅允珲不自然的笑笑,眼睛里始终有事,他用木夹拈起茶杯,左手拎起茶壶冲洗,“秋天要来了,八月十五正是团圆时节,皇叔……”
“皇上有事要提,何不直说?”傅允珲洗过茶具,傅从谨接替着一道道摆好,“本王看着皇上长大,有什么不当说。”
“那我……”傅允珲咬咬牙,似乎纠结许久,“中秋团圆夜,皇后想回家省亲,可林尚书刚刚被您惩戒,皇后也罚了禁足,她便要朕来提,不知林家还能否承这样大的恩情……”
“林家?”傅从谨冷笑着斟茶,“林家想要的恩情太多,皇上日理万机,这种私事居然也要皇上来求?罢了,省亲而已,皇上预备着便可。”
傅允珲如释重负,沉沉叹了口气,二人又喝了些茶,傅从谨起身准备回府,临别时,他又回头问:“皇后常常与您议论前朝?”
傅允珲不说话,似乎有些左右为难,傅从谨在他肩膀上拍拍,接着转身离去。
傅从谨走后,傅允珲低低叹了口气,他再抬起头时,脸上只剩一个沉沉微笑。
☆、第72章 |
决云虽然守在岭南,一直假意与怀王鏖战,可傅从谨随时有可能失去耐心,从北疆调动大军镇压,此事根本经不起拖延,所以那夜之后,裴极卿也随着大军彻夜赶往明州,假意与怀王军队会和。
与此同时,小皇子流落民间的流言也俞传俞烈,摄政王当年若真是清君侧,为何会连一个七八岁的皇子都不放过?小皇子还在人世,就是他试图篡位的铁证。
裴极卿扭头看了眼傅从思,心里突然生出一丝疑惑,小皇子之事本是机密,怀王都不知道,那么傅从思这隔了一层的亲戚怎会知道,就算老王爷与太上皇关系亲厚,可他毕竟早就神志不清,如此秘密也不该告诉此人,莫非老王爷一直神志清醒,一切只是伪装不成?
但这是人家家事,既然老王爷难得糊涂,自己也无须再去追问。
“你在想什么?”傅从思坐在裴极卿身边,从怀中取出水壶,“若是觉得不舒服,可以喝些热水。”
“我没事儿。”裴极卿虽这么说,却还是接过水壶。
长夜将尽,他缓缓挑起车帘,望着四周如鬼魅身影般怪异起伏的山峦叠嶂,想起自己离开京城时也是朝阳初升,而此时此刻,他又要来到京城了。
二十多年前,裴极卿依旧在凌晨时分去上朝,他昨夜睡的很晚,清晨一直强压睡意,在进入大殿前,悄悄吞了一把薄荷叶。
众人站定后,裴极卿迷迷糊糊抬头,正看到傅从谨站在自己对面,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塞外回来,身上穿着武官的绀色衣袍,他没想过会在这里碰到傅从谨,却也不好说话,只能相视一笑。
那天夜里,二人喝酒到深夜,傅从谨从衣袋里掏出枚火折子,告诉他这是塞外所得,只在墙上一划便可生火,即使一个人走夜路,也不会害怕看不清东西,不会害怕走错路。
裴极卿叹了口气,“我在想,傅从谨为什么不当皇帝,小皇帝虽然曾与他合作,但毕竟无权无势,他现在要是做了皇帝,咱们肯定不好下手。”
“傅从谨很有自知之明,他疑心太重。”傅从思轻声回答,比起他初见裴极卿时的义愤,傅从思此时的语气轻缓很多,好像在颇有自信的侃侃而谈,“而小皇帝本就是太子,却要为了权力逼退君父,这种人实在是太心狠手辣,也不能担起大任。”
“小王爷说的有理。”裴极卿点点头,“太上皇虽然有些过于仁善,可他身边有臣子扶持,傅从谨这次能够起兵,也只是难得的借了运势,待太上皇重新回来,天下要比在他手里好了许多。”
于他心中,太上皇还是适合做皇帝的,他的确放了许多该杀的人,可他是皇帝,是要为天下人谋福祉,在死后还要享受天下人对他仁义的称颂。至于杀人□□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还是交给臣下去做比较恰当。
裴极卿说这话时,脸上出现一抹掩藏不住的笑意,傅从思顿了一顿,“这次你也的确不易,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不过话说回来,容廷若早知道小皇子的消息,为何还会激怒傅从谨,若不是当时萧挽笙怜惜你的……相貌,小皇子岂非无人去救……?”
裴极卿怔了一怔,勉强解释道:“因为家父为人耿直,最受不了别人言语相激,更何况面对傅从谨那样的乱臣贼子……我就不同,我这人没他那么讲究,所以能苟活过来,这事儿不怎么光彩,我从来不指望着邀功,就别再提了吧……”
傅从思沉沉点了点头,脸上突然刷上一层红色,似乎觉得是自己没有道理,裴极卿叹了口气,幸好这人脸皮薄,要是再问下去,正常人都会开始心生疑惑,不仅自己的秘密保不住,决云的身世也会遭到怀疑。
长夜终于走到尽头,朝阳即将破晓而出,赵德钦的队伍也顺利到达明州城下。明州城已经戒严,城头的旗帜也换作明黄色皇旗,上面用金线明晃晃绣着个“傅”字,看到怀王称帝之心昭然若揭,裴极卿忍不住抽动嘴角。
确认过身份后,明州城门打开,怀王亲自站在城中迎接,他穿着一袭铠甲,身后披着明黄色绣龙披风,天气炎热,他忍不住把头盔取下,裴极卿这才发现,他连头上发冠都换成了一条金龙。
“赵将军!”怀王激动着迎接上来,紧紧握住赵德钦的手,“本王日思夜想,终于把你盼来了!”
他的府兵不过五六万人,又都不是什么久经沙场的将士,若非决云假意退败,只怕连一击都接不下来,而傅如思对他的作用,不过是提供了天子剑和小皇子的秘闻,这些远远不及一个赵德钦的作用,于是他早没了昔日依靠裴极卿和傅从思出谋划策时的嘴脸,只一心巴结着赵德钦。
怀王虽亲自迎接,眼神却牢牢锁在天子剑上,裴极卿依旧贴身保管着天子剑,他看到怀王的眼神,嘻笑着往身后一藏,以此来提示怀王这不过是假货。
看怀王如此声势浩大,只差龙袍加身便可立即称帝,赵德钦十分不满的坐在怀王府花厅之中,故意仰头问:“不知殿下何在?末将也好向殿下施礼。”
怀王当然不可能将小皇子请出来,他面上呈现出几分为难之意,“小皇子刚刚十七岁,突然有此变故,至今还有些惊魂未定,目前不太想见人,还望将军见谅。”
“王爷说的有理。”裴极卿知道赵德钦看不下去,所以有意道:“以后来日方长,将军何必急于一时。”
赵德钦只好恢复了几分笑意,“不知王爷的兵马现驻守何处?”
“本王已将o决云逼到江州城附近,o决云现下身受重伤,再拖几日,恐怕傅从谨的兵马会来。”怀王望着赵德钦,诚恳道:“不如将军现在出兵,咱们将江州城拿下,那里是去京师的必经之地。”
裴极卿心中“咯噔”一下,他不在决云身边,根本分辨不出究竟是真是假,心中登时如火焚烧,右手忍不住紧紧握拳。
赵德钦也微微低头,裴极卿强作冷静,用余光瞥了眼地图,怀王的确没有说错,到了江州,便基本离开了岭南的山地,他们就可以汇合怀王军队挥师北上,这里加起来有十万人之多,傅从谨想要调兵遣将,短短的时间内也做不到,而且他们本身有理有据,想必路上也不会遭到太多阻拦。
而且到了江州城,他便能知道决云的情况。
二人对视一瞬,赵德钦点点头,“殿下说的有理,我这就点兵。”
几人片刻未歇,又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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