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释青目送玄一离开,表情异常冰冷。
他刚刚算了两卦,结果都不好。
第一卦,是算的他自己的命数。
在齐归当年失踪后,齐释青用尽所有办法都无法找到齐归,最后绝望地诉诸于问玄,算他自己的命。
从没有人为了得知另一个人的情况而算自己的命数,但齐释青几乎错乱地想:如果上界神佛发了慈悲,看到他的诚心,就定会把他的命数跟齐归的系在一起。齐归若真的死了,他绝不会独活。
于是当时的卦象告诉他,如果往东走,他的命格会变。
不过是生卦和死卦的区别,死卦也得死个痛快——齐释青那么想着,就一路向东,找了一年,最后还真就在蓬莱仙岛的尽东,那个破落的小吊脚楼里,找到了齐归。
可这一次,齐释青却没有算出任何东西。他的命格没有任何变化——不论往那个方向,他的命格都是静止的。
齐释青盯着手中的黑罗盘,心跳停了一拍。
他不敢细想其中的含义——也许也根本没有什么含义,毕竟给自己算命本就是大忌,好使一次不一定好使第二次——然而一种可怕的可能性还是从心底升起:
不论第五君去了哪里,都跟他没有关系了。
齐释青强压住一个冷颤,夜宴上第五君朝他敬酒时的眼神突兀地在脑海中浮现。
那分明是诀别。
“不可能。”齐释青瞳孔快速游移,紧接着定住。
自己的命格变一次,不一定会变第二次。命格不稳之人必定早死,若是每次碰到第五君他的命格就变,他决不可能活到现在。
第五君舍不得他的小徒弟,肯定得回灸我崖,跑不了。
齐释青定了定心神,接着算起了第二卦。
第二卦是算下一次邪神异动,齐释青把上次绘出的卦图放在眼前对比着。
在今天之前,齐释青算到的下一回邪神异动的方位都是在正东边,血腥业障极重,死亡逾万人,时限在半年以内。
但七星罗盘今日忽然给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邪神异动的方位仍然在东方,这点没变,但却没有任何业障了。
——邪神异动,但是不死人,这可能么?
而且时限更明确了,不再是虚无飘渺的半年之期,而是缩短成了三个月。
“三个月……”
齐释青在心里嚼着这个期限,将卦图给了玄一,让他离开,然后云淡风轻地对玄十和柳下惠子示意自己对面的座位,“坐。”
-
第五君骑着小白,向北而行,跑了一夜又一天,终于在傍晚时分来到了玳崆山附近。
晚霞似血做的绸缎,让耸入云雾的荒山泛起阴森又残忍的气息,四周杳无人烟,俨然是一片死地。
天色尚早的时候,第五君特意去善扇山周围晃了一圈,发现这门派早就把靠近玳崆山的一面全部封死,甚至还加了数道禁制,弟子出入也只从背山的大门走,绝不靠近玳崆山。
他在那附近观察许久,却只看见一个老头背着茶篓,拄着拐杖,往玳崆山的方向踽踽独行。
玳崆山山坡上生长着一种绿茶,叫玳崆绿,在玳崆山之乱前曾经产量颇丰,销遍整个蓬莱仙岛。
而在邪咒过境后,整座山几乎寸草不生,唯有山顶的某些犄角旮旯里还残存着一些茶苗。玳崆绿的出产因此大幅下跌,价钱自然提得极高,若非有钱人,根本喝不起这茶。
第五君对此分外了解,是得益于他小徒弟刘大刚他爹经营了个茶水摊子。大刚他爹曾经说过,这玳崆绿,他每年也就只能进一点点货,价格卖得老高。
大刚他爹还说了,自从玳崆绿的价钱赛黄金,玳崆山上的茶苗就被一个不知名的富商垄断了,普通茶农根本无法分羹。所有人都知道,绿茶的上品是明前茶,富商派人去采茶也就是采清明节前的两茬,再往后就不上山了,只在山下派人看着。
第五君望着那个佝偻的茶农,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仙门弟子都避之不及的玳崆山,老百姓却还偏往山上走。
可能是跟玳崆山还是隔了一点距离,第五君并没有看见什么看守的人,远远望过去,山上、山脚下什么人都没有。
这个老茶农在天色渐暗的时候上山,可能是想趁看守的人不注意,采点茶。
“这么冷的时节,采残茶……”第五君在心中叹息。
太阳西下,第五君牵着马往善扇山封死的后门走去。
他计划在此休息一晚,然后明天一早,进玳崆山。
几天前,第五君跟恕尔经过附近的时候,就留意到了,善扇山封死的后门外有一座庙。
这庙原来属于善扇山门内的处所,只是不知为何这些小道童封门的时候,要把这座庙给划出去。
最后一缕阳光吻上地平线的时候,第五君走进了庙里。
他把马栓在入口处,往里走了一圈。
庙不算大,空无一人。
不光空无一人,也空无一神。
第五君跟空荡荡的神位摆台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轻哼一声:“怪不得不要这个庙了,啥都没有,落灰了还得打扫。”
第五君打扫干净一小片地方,把衣服铺在底下,躺了上去。
然而一层衣服终究是有些凉了,第五君辗转了一会儿,坐了起来。一扭头,他就看见庙尽头靠墙堆了很高的草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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